季沐熙跟乔湛城到的时候,庞幸星他们已经在门口等了很久了。
看见季沐熙,庞幸星兴奋地跳了起来:“熙熙!熙熙!”
季沐熙弯了眸,迈开长腿走过去。
“来得好慢,”白夙渊笑了笑,“堵车了吗?”
“没有没有,看到消息的时候晚了点。”季沐熙给他解释道。
“本来想着睡觉呢,你说来我就来了。”顾溯吹了声口哨,捏了捏季沐熙的脸,“我的熙熙。”
白夙渊的脸色明显难看了不少。
乔湛城走了过来,把季沐熙拽得离顾溯远了点,轻声道:“走了。”
顾溯似笑非笑地看了乔湛城一眼,乔湛城面不改色,拉着季沐熙往里面走去。
庞幸星几人已经习惯了这三人对季沐熙展开的修罗场,十分自然地跟在他们身后,美滋滋地商量着今天的行程。
这一行人一群A市公子哥大小姐,KTV的经理也不敢怠慢,招呼着把几人请了进去。
季沐熙不常听歌,也不爱听歌,这会儿也只是坐在沙发上听他们唱,自己百无聊赖地吃着小零食。
乔湛城坐在他旁边,顾溯坐在另一边——他刚过来,因为白夙渊刚刚出去了。
“熙熙,”白夙渊笑了笑,包间的灯光晦暗不明,人们看不清他紧攥着话筒的手手心浸满了手汗,手背青筋暴起,“给你唱首歌听。”
乔湛城抬了抬眼皮,顾溯冷笑一声。
哟。
季沐熙来了兴趣,什么歌,我听听我听听。
是首很缱绻的情歌。
温柔舒缓的曲调倒是跟白夙渊这个人很适配。
“如果你已经不能控制,每天想我一次……”
季沐熙没听过这首歌,不过他觉得白夙渊唱得还挺好听的。
歌词的最后一句话是。
“我会奋不顾身地去爱你。”
好好好。
季沐熙给他拍了拍手,给你转身!
白夙渊看着他的眼睛,似乎想从中分辨出来些什么,但最终无果,只好笑了笑,又坐了回去。
“调都飞哪里去还好?”
顾溯冷笑一声,抽过麦克风,拍了拍季沐熙的肩膀:“我给你唱首好听的。”
还是情歌。
不过好像是首粤语歌,季沐熙听不懂,也没看懂繁体字,稀里糊涂地听下来,感觉还不错。
于是他也给顾溯拍了拍手。
好!
这个也转!
顾溯抬了抬下巴,问:“我唱得好听还是他唱得好听?”
季沐熙:“……”
他干笑一声:“都好听。”
意料之中的回答。顾溯和白夙渊皆是看了他一眼,坐回了位置。
季沐熙感受到乔湛城握住了自己的手,哦,原著好像说过,们男主不会唱歌来着。季沐熙生怕他半夜爬自己床上来焦虑自卑emo,说什么“他们都会唱歌我不会”之类的话,连忙伸出了手,从顾溯手里接过了话筒:“那你们都给我唱了,我也给你们唱。”
顾溯和白夙渊尽是一怔,似乎没想到会被回应。季沐熙手一疼,乔湛城这小子怎么猛地收了这么大的劲!
他倒吸了一口气,其实他也不会唱歌,他憋了半天,干笑道:“……一首《精忠报国》送给你俩吧。”
第48章
顾溯:“……”
白夙渊:“……”
这歌红得跟KTV格格不入, 连乔湛城都不由自主地松开了手。
顾溯欲言又止,似乎是想问问季沐熙唱这首歌是什么意思;白夙渊若有所思,似乎是在揣度季沐熙唱这首歌的真正含义。
但两人最终还是双双沉默了。
包间里安静得诡异,只有还没散去的音乐伴奏声。
季沐熙的想法其实很简单, 一来, 他只会唱这首歌;二来, 他唱歌也跑调,这样大晚上乔湛城在跟自己说“我不会唱歌”的时候, 自己也能忧愁地回他一句“没关系, 我也不会”。
但是要在这么多人面前丢人季沐熙还是很不好意思, 他握紧了麦克风,深深地看了乔湛城一眼。男主哥, 我已经为你做到这个地步了, 到时候你黑化可千万念着点旧情啊啊啊!
气势恢宏的音乐响起来, 季沐熙才想起来自己没开原唱,连忙打开了。
哎呦,说起来自己从穿到这个世界还一次都没有听过这首歌呢。
季沐熙想起什么,目光微微柔和起来。
季沐熙一开始并不在孤儿院,而是被一个脾气古怪的老头养着。
那老头有钱,但穷。
他是抗战老兵, 这老头无欲无求,在一家破院子里一住便是几十年。
据这老头所言,他年轻时跟他许定终生的女子因为炮火死了,他就没再娶,打了一辈子的光棍, 自然也就没有儿女。
他收养季沐熙是受了季沐熙父母所托,至于季沐熙的父母是做什么去了, 老头并没告诉季沐熙。
季沐熙那会儿年龄也小,也不去想这些事情,成日里搬着一个小板凳,坐在黑白电视前看天雷滚滚的抗日神剧。
老头爱听《精忠报国》,有多喜欢呢,那比锤子砸核桃都管用的老年机铃声就是精忠报国。
自定义铃声,大概是老头最跟得上时代的东西。
有的时候季沐熙看到我军一人单挑对方十来个大炮时,老头了来电话,从“狼烟起”开始,十分合时宜地给季沐熙看的电视加了个bgm,就是bgm有点响,吵得季沐熙听不见电视剧里在说什么。
门口有棵老树,树下有把吱呀叫唤的躺椅,老头喜欢拿着蒲扇躺上面,听同他一样已是迟暮之年的老旧收音机。那老旧收音机虽然比他年轻些,但身子明显不如他,说话沙哑,滋啦滋啦地,啥也接收不了,就只能听歌。
可怜那老旧收音机辛辛苦苦给老头工作几十年,老了也退休不成,放戏曲放不了后,天天扯着个破锣嗓子滋儿哇地唱精忠报国。
季沐熙早晨睡得迷迷瞪瞪还没醒时,就听见躺椅吱呀吱呀地摇,他翻了个身,又听见断断续续的音乐传来,有时是开头,唱“狼烟起,江山北望”,有时是副歌,唱“马蹄南去,人北望”,季沐熙睡得迷迷瞪瞪地,小腿一蹬,把身上的薄被踹开,眼都没睁开,就跟着他奶声奶气地哼调子,一边哼一边睡,梦里和可恶的怪兽大战好几回合。
当时早晨的阳光都不热,照在季沐熙脸上,他也不醒,得等到闻到饭香味,他才顶着乱糟糟的头发,踩着床边的凳子爬下比他还高的床,趿拉着叭哒响的小拖鞋,摇摇晃晃地去找老头。
老头不愧是战场上下来的,提着季沐熙的脖颈就拽到和自己一般高了:“哟,睡得脸上都有印子了!”
季沐熙顺手揽住他的脖子:“爷爷,我们今早吃什么啊?”
老头拍拍他软绵绵的屁股:“一早就想着吃,吃面条呗。”
季沐熙苦着脸:“又吃面条啊……”
老头又掐了掐他的屁股:“你还挑上了!”
季沐熙在他怀里挣扎了一下:“爷爷!疼!”
老头把他放下去:“这点疼都忍不住了?谁惯的娇气鬼?”
季沐熙乖巧一笑:“爷爷惯的。”
趁老头还没继续说他,季沐熙一转身,麻溜地跑了。
嘈杂的《精忠报国》曲中,老头看似气恼实则关爱的话语含糊地传来:“你这小兔崽子!就你跑得快!改日把你送部队去!”
季沐熙一边刷着牙一边想,他才不要去呢,部队里都是和老头一样无趣又严肃吓人的人。
等到下午的时候,老头就带着他去种地,季沐熙蹲在泥土里,逮着跳来跳去的绿色螳螂,他逮不到,累得直喘气,就去给老头告状:“爷爷,我逮不到它,你快帮帮我。”
老头看也不看他一眼:“连个虫子都逮不到?娇气见的。”
季沐熙觉得老头不会帮自己了,气呼呼地又回去和那个螳螂决一死战了。
落日余晖撒下来时,季沐熙终于逮到了那只螳螂。彼时他的脸上都是泥土,脏兮兮地,眼睛倒是亮,捏着螳螂去给老头看:“爷爷你看!我抓到了。”
“哟,本事大了?”老头拍了拍他的小屁股,“走了,回家。”
季沐熙捏着螳螂,犹豫了一下,还是把对方放生了,转而跟在他爷爷的屁股后面,问:“吃什么呀?”
“面条。”
季沐熙撅了撅嘴:“又是面条呀……早晨就吃的面条,不想吃面条了。”
“给你加个荷包蛋。”老头悠悠道。
季沐熙可耻地被收买了:“好耶!那我们今晚继续吃面条吧!”
季沐熙的童年就是在这种日复一日的日子度过的。
大概五六岁的时候,季沐熙一觉醒来已经是中午了。老头的老旧收音机没有响,屋里也没有饭香味飘来,一切都很安静。
季沐熙走出屋去,什么也没看见。
后来屋里来了一群陌生人,他们先是嚎啕大哭,而后屋里响起了另一种音乐。
季沐熙躲在窗户外面,看他们打棺材、烧纸、布置席。季沐熙有些害怕了,他在破院子里跑了一圈,没找到老头,只看到棺材前老头的照片。
他觉得这个就是老头。
他走到老头的照片面前,不知道说什么,却是先哭了出来。
他问:“爷爷,你什么时候回来,家里来了好多人,我害怕。”
老头当然没回答他,老头要是回答他,估计感到害怕的就不止他一个人了。
季沐熙再没等到老头的回答。
不过后来他想了想,要是老头在,也不会把他抱怀里拍拍头温柔说“乖孙不哭了”,老头只会一脚踹他屁股上,再道:“再哭把你送部队里去。”
沉溺于悲伤之中的人方才发现了这个小豆丁:“这还有个小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