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着急,林,”蓝磷灰慢慢道,“医生说过,我可以撑到大家攒出医疗费的那一天,你不要太强迫自己。”
林闻言有些莫名,但和他对视一眼,就明白过来。
怎么回事?他激荡的心情没瞒过敏锐的上司就算了,连五感衰退的病人都瞒不过吗?
“不是治疗费的事,”林依然不带磕巴地撒谎道,“我遇到了一点工作上的问题,但不用担心,我能解决。”
说着,他将蓝磷灰的手塞进被子里。
“晚安。”林道。
“晚安,”蓝磷灰的声音气若游丝,“林,能遇到你真的太好了。”
已经起身去关灯的林无奈回头。
“是我该说这句话,如果不是你们救下我,分给我食物和住处,还养了当初什么都不会的我一段时间,我早就饿死了。”
又或者为穿越回家陷入疯狂,企图自杀,看能不能找到那亿兆分之一的可能性。
但魂穿还能选择赌一把,他这个情况,死亡也回不去的吧?
小黑斑,玛斯玛兄妹,还有洛安·怀特冒和雪爪·卡优缇,这五个活动在真菌森林边缘的流浪孤儿,自己都饥一顿饱一顿,却愿意救下当时年纪比他们都大,个头比他们都高,身体比他们壮实,刚刚离开物资充沛的现代社会,除了读书什么都不会,甚至还挑食,像个小少爷一样的林。
在林决定去报名审判官学校的仪式师定向培养,如果毕业没考上审判官就会欠下一大笔钱时,他们虽然争吵,虽然不赞同,但还是在林下定决心后,从垃圾场捡回一些旧课本给林,帮林通过最初的考试。
林依然思念着父母同学,但他们同样是他的家人。
为了能提前毕业,林那两年读书读得昏天黑地。
这不算什么,能靠努力读书学习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来自现代社会的林明白这个道理。
努力读书学习不能解决的问题才是问题,比如蓝磷灰的病。
一年前发病,是基因上的问题,已进入中期,请高级血肉医师重塑身体才能治好,那是一大笔钱。
若非当时林信誓旦旦,说自己成绩很好,已经内定进入了审判庭在某层的分所,蓝磷灰可能会做决定,放弃治疗。
而现在,他有被当做邪恶存在抓捕的风险,必须更快的攒钱,不然一旦暴露,这个家会失去全部的希望。
进入自己房间的林关上门,停顿一下,又将房门反锁。
双眸覆盖绷带的黑发年轻人站在原地,深吸一口气,来到同样当做桌子的大铁皮箱前,翻出一面缺口的镜子。
清晰的梦境里,他是用镜子充当施展力量的媒介。
那么……
林举起镜子,和镜子里的自己对视。
明明在看镜子里的自己,却看不到自己的眼睛,这件事很奇怪,好在林已经习惯了。
他这么瞪了一会儿,见没有什么反应,很快意识到不对。
如果这样能触发这股力量的话,他每天早上去盥洗室洗脸的时候就该触发了。
应该有更多的条件,这个条件是做梦,还是……
思索片刻的林,对着镜子里的自己开口。
“白璃·博美。”
话音落,林的视角陡然变幻。
他的意识似乎离开了身体,来到一片黑暗中,无数面镜子闪过他眼前,一如过去三年偶尔会做的梦。
只有两面镜子停驻他面前,其中一面镜子里可以看到林自己的脸。
而另一面镜子比手掌还小,形状不规则,似乎只是一块碎片。
林向镜外望去,看到衣物的皱褶和持着镜子的手指,然后是白璃·博美的黑色眼珠,最后是她所在的房间一角。
挂在床边的白帘上有一枚鲜红的圣心十字,这里是源血之母教会下辖的医院。
没有其他人,林想试试看能不能和白璃说话,动作却一顿。
他所能看见的只有白璃一个人,但某种灵感上的直觉提醒林,病房里有什么东西在充满恶意地窥探着。
第6章
“我们的兄弟,檀鼻·格瑞丹,被他的妻子杀死,还举报给了审判庭。”教长说,“森背,去杀了她,撕碎她,把她的尸体展现给审判庭,让所有人看到叛徒的下场。”
“是。”
然后森背·瑞特阿斯就来到了这里。
铁榴市的五层,源血之母教会旗下的圣心医院,森背一踏入大厅,就闻到消毒水的冲鼻味道。
来求医的普通市民可能不会在意这气味,但森背知道,这消毒水气味是一个大型仪式场泄露出来的外在特征,感染病毒的人会在这个仪式场内感觉无力、困倦,长睡不醒的同时体力得到快速恢复,既便于医生护士控制病人,也有利于病人重回健康。
但这个仪式场的作用不止于此,疫病是黑太阳的领域,医院更是黑太阳的信徒传播疫病时首先要攻占的场所。所以仪式场最主要的功能,还是针对和压制瘟疫法师等黑太阳领域的超凡职业。那群病秧子只要敢靠近,圣心医院的警报就会响个不停。
森背不是瘟疫法师,但他其实挺喜欢那无形的、肉眼看不见的杀人狂魔,反正得到银月少女赐福的他不可能感染普通病毒,所谓卫生根本无需在意。
在今天之前,他已经一年没洗过澡了,其实他还能坚持得更久一点,却没想到任务地点会是圣心医院。
临走前,教长强行将他塞进了澡堂。
“我生气了,”故意从窗口前排队的人群中挤过,面对路人不满的视线他用力瞪回去,森背边左顾右盼边低沉地咕哝,“必须让那个女人在死前赔偿我才行。”
所以,檀鼻他女人在哪呢?
森背见过檀鼻的妻子,因为那傻大个会向教派里的兄弟传授打家里人的经验,并且拿出自己妻子伤痕累累的照片给别人观赏。
怎么说呢,森背觉得那傻大个真是浪费。
娇小可爱的博美犬人,明明有更好的用法。
森背一边慢慢想着待会儿要怎么用她,一边走到了二楼。
随手在一个窗口抽了张表格,他装作要体检的人,寻找分布在不同科的体检室,这样毫不起眼地在二楼逛起来。他走到一条走廊上,转头瞄到走廊深处一个房间的门前,守着一个穿黑色风衣的女审判官。
就是这里了。
畸变教派的情报,在五层的圣心医院,唯一一个需要审判官看守的证人就是他的目标。
森背没有贸然走过去,反而转身走进盥洗室。
盥洗室里有个兔人上完厕所在洗手。打开的水龙头,水流哗哗落下,兔人抹了把脸,低头去关水,就看到一粒小石子模样的东西丢到他面前的水池中。
下一秒,这小石子吸水膨胀,柔软的藤蔓从中伸出,只是一个呼吸,就长成了一丛上抵着天花板,下深入水管,枝叶茂密的藤蔓怪。
被藤蔓怪一把提起的兔人发出刺耳尖叫,而丢出藤蔓怪种子的森背则转头向盥洗室外“慌张”跑去,边跑边喊:“有怪物!怪物在盥洗室里!”
同时他在和藤蔓怪的精神链接里下令,要它抓着那只很会叫的兔人离开盥洗室,冲进二楼大厅的人群中。
森背的超凡职业是花之牧者。
有些文艺,听起来和森背毫不搭界。
植物是银月少女的领域,祂是花、草和大树的领主。花之牧者是代祂放牧植物的教士,拥有这个超凡职业的人擅长照料植物,也擅长驱使植物。
森背只是个低级职业者,但他能驱使的植物数量也到了二十几,包括植物遭遇污染后形成的怪物。
用叫喊将所有人注意力吸引过来,瞥到走廊深处那扇门前的审判官也投来视线。森背连滚带爬混入来不及反应的人群,一支碗口粗的藤蔓追着他向人群扫去。
爆发的尖叫声里,走廊深处的审判官咬牙,一手按住耳边画上去的通讯仪式阵,一手拔出了枪。
“破邪斩!”
她喊道,大步跑出走廊,向藤蔓怪开枪。
带着淡淡金辉的子弹没入藤蔓怪的躯体,洞穿处木屑纷纷扬扬,但这并没有太妨碍藤蔓怪的动作。
在森背的催促下,它没有反击给它造成痛苦的女审判官,依然攻击着市民。意识到藤蔓怪后面有操纵者的女审判官扫视人群,但这个时候,绕过她的森背已经悄然推开那间病房门,走了进去。
病房里有三张病床,但只有一张病床拉上了围帘。
印着鲜红圣心十字的的白帘轻轻颤动,森背听到了让他血脉偾张的急促呼吸声。
他故意安静了数秒,想象白帘后,可爱的女犬人紧张恐惧到脸都扭曲的模样。
兴奋的森背又丢出一枚种子,向其中输入一点魔力,种子迅速长成一只新的藤蔓怪。
这是他改造过的藤蔓怪,只需要三秒就能成熟。成熟后,藤蔓的表面分泌出味道腥臭的黏液,挥过就在病床边的白帘上留下一道滑腻的污渍,又有粉红粉黄的花朵开在藤蔓间,花朵的花蕊形状粗大奇异,仿佛是一根根那玩意儿,颤动抖落叫人失去力气的花粉。
森背向病床走了一步,改造藤蔓怪的藤蔓已经从围帘的缝隙钻了进去。
这些藤蔓将围帘拉开,他终于看到了这次成为目标的女人。
白璃·博美低着头颤抖,在藤蔓爬过她手脚时向后瑟缩,但更多的藤蔓缠上她的腰肢,打湿单薄的病人服,强行拉开她护在身前的手。
她的右手抓着一片破碎的镜子,即便手指被镜片边缘割伤也不放开。
难道是准备用来自尽的么?森背想,并没有在意,因为他不会让白璃有这个机会。
森背沙哑地开口:“你好,我是你丈夫的朋友,想和你做一些快乐的事情。”
湿漉漉的花蕊在白璃的身上磨蹭,森背知道她没有力量反抗,走到床边,伸手捏住女犬人的下巴,强迫她抬头。
“可惜我们能享有的时间不多,只能让我的小可爱和你——”
亢奋说着台词的森背声音戛然而止,白璃抬起了头,他看到了她的眼睛。
一双冷漠的,甚至同样有些兴奋的,眼睛。
尖锐的恐惧猛地沿着他与她相触的皮肤,插入森背的心脏,将那坨跳动的肉冻成了冰垛,
那不是森背的恐惧,而是另一个人的恐惧,却被强行灌入了森背的大脑,以至于森背的身体僵直,无法做出任何反应。
无法做出任何反应,只能在这莫名女人漆黑的眼珠里,看着自己布满冷汗,因恐惧而扭曲的脸。
是陷阱……
森背艰难思考着。
但操纵欲望也是银月少女的领域,操纵恐惧却闻所未闻。这到底是……这女人她……
“这女人”,白璃,高高兴兴地观赏着,这个突然闯入病房的男鼠人的表情,简直让她欲罢不能的表情。
“我主,”她呢喃着,“我做得如何?”
十几秒前来到,提醒白璃有恶意者进入病房,然后看她一顿操作的林:“……”
有心算无心,还拿出了过去从未出现过的法术,再加上袭击者精虫上脑,这样要是不能得手,林就要考虑放这位唯一和他力量产生联系的女士,去过和平的生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