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读过许多神话,其中不乏杀戮之神和破坏之神,”林道,“祂们同样在进行无尽地杀戮和破坏,但祂们这么做,本质是因为履行神职会让他们变强,又或者毁灭是命运赋予祂们的职责,祂们的工作是死亡与新生中的一环。
“也可以类比恶魔或者魔鬼,这种虚构的生物挑起战争,教唆犯罪,可他们喜悦于人类的死去,不是因为他们天性如此,是因为他们想要获得人类的灵魂。”
林的语气变得正式起来,两个替身小林跟着他的话思索,同样正色。
他抬头看向梦中闪耀的群星,道:“但现实里的邪神们没有,祂们制造灾难除了杀人没有任何目的。
“为了杀人杀人,为了毁灭毁灭,这是拥有知性的生命会干的吗?就算世界之大总有奇葩,奇葩会这么多吗?”
此言一出,就连灰翠的眼眸也微微睁大。
对他来说,邪神就是绝对的反派,祂们无恶不作,以至于他从不觉得邪神作恶需要目的。
此刻林指出这点,他才感觉到怪异。
确实,邪神们制造灾难和死亡,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当然可以把一切的罪行推给污染,”林继续道,“但堕落天不是又称堕落之神?黑太阳几乎无视我,银月少女杀我是为了我的权柄,堕落天却不是这样,祂不杀我也不无视我,祂要拉我堕落,不会是因为祂很寂寞吧?”
“噗。”一个替身小林笑了。
林没有笑,他的目光从群星中落下,落向面前的“初中生林”。
他通过讲述理清了自己的思路,猜出自己失去理智陷入疯狂时做了什么,也推理出了“初中生林”是什么。
他……祂?它?算了,随便什么代称,反正这个存在就是堕落天隐藏心中的目的,是祂的生命之光,祂的欲念之火,是祂的“星星”。
林在梦中给予这颗“星星”人形,虽然他很奇怪地把梦境主权也一并给出去了,直到运用梦神的权柄,才拿回这个梦的主权……嗯,这也不重要。
重要的是——
“你是谁呢?”林问,“是堕落天的……”
堕落天的一部分吗?他想这么问,“初中生林”却竖起食指在唇前,让他噤声。
林刚才的长篇大论不仅理清了他自己的思路,作为心灵主宰,他饱含力量的话语。也让“初中生林”清醒了过来。
这或许是某种异变的梦想宣言,不管如何,有用就行。
“初中生林”的身形开始变得模糊,这是祂要挣脱梦境赋予祂形象的征兆。
等待祂回答的林却皱眉,因为他发现模糊动摇的不只是“初中生林”的外表,还有这个梦境。
周围城市在缓缓淡去,已经被压制的堕落天再一次动起来,锈色染上虚无的边缘。
那锈色向这条街道蔓延,林银眸瞥去,更加用力地将祂压制回去。
但梦境的动摇却没有减缓,“初中生林”的身形越是模糊,林就越是感觉这个梦无法维持。
为什么会这样?
在梦中清醒并不一定会打破梦境,要知道可是专门有一种梦叫清醒梦。
按理来说是这样,但林制造的梦境,却无法承担“初中生林”的清醒!
梦神制造的梦境都无法承担“初中生林”的清醒,难道“初中生林”是什么不可能做梦的存在吗?!
林后知后觉怀疑自己是不是闯祸了……但都已经做到了这一步,看“初中生林”的身影就要消失,林下意识追上去,抓住对方的衣服,喊道:“等等!你好歹回答我一个问题啊!”
话音落,灰翠瞳孔一颤,目睹去抓那个未知存在的林,身形仿佛镜面一样,破碎出数道裂缝!
和“初中生林”的接触造成了直接的冲击!替身一号大喊糟糕,从灰翠身上跳向林。
他投入林周身的银辉中,又一次回档,让林身上的伤口愈合。
曾是“初中生林”的未知存在,也为林的大胆行为回头。
这个未知存在,整个人看起来,已经是一道只有隐约人形的白光了,开口说话,发出的也不是语言,而是轰鸣。
“你知道,为什么六柱神占据礼拜一到礼拜六后,还要保留礼拜日吗?”振动的嘈杂中祂道,“记住,为了这个世界,千万不要混淆我和祂的存在。”
礼拜日……星期天?
林银眸瞪大,有更多问题涌现,来到嘴边。
但他还没有问出,咔嚓!一道更大的裂痕出现在他身上!
替身二号也投入银辉中,身体再次恢复,以此强行对抗冲击的林刚要张口,就感到有一个怀抱,从身后将他拥入。
然后另一只更大的手覆盖他的手背,强行要掰开他扯住白光的手指!
灰翠!
林作为神明面对这种冲击都显得无力,作为人类的灰翠可没有镜子替身能用!
一想到这点,林在灰翠会触及白光前就下意识松开了手,没有被强行挽留的白光脱出梦境,只留下了一句话。
【小树苗,快点长大】
礼拜日,星期天,或者唤以祂的神名,死去很久的至高天,和蔼但也严厉地说到。
梦境下一刻破碎,堕落天跟着一起挣脱了出去,残留的梦境碎片里,只剩下林和灰翠。
针对堕落天的“星星”是至高天这一点,林刚要展开头脑风暴,就感到身体一紧。
一直以来,灰翠在触碰他时总是十分温柔,收敛力道,但此刻,多弗尔鸟人比林高大宽阔许多的身躯,一边颤抖,一边犹如钢铁,用力收紧,将他禁锢怀中。
第280章
矛盾双生的神眷使徒,可算作人类天花板之一,让邪教徒闻风丧胆的“炽冷双枪”,也会恐惧到颤抖吗?
邪教徒不会相信,很大一部分审判官,包括尖晶市的审判官也不会相信,使徒虽然是人类,却被认为更近神一侧,他们连血肉之躯都不该是了,怎么还要保留恐惧这种情绪呢。
然而,连神明也是会恐惧的。
林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啊啊,他在做什么混账事。
恐惧蔓延开,之前在穹顶上,灰翠是不是还说了“我们有在一起过?”这种话?
想到这里,哪怕被捏得骨骼生痛,林一时也不敢动了。
但灰翠自己慢慢平缓了过来,或许是林此刻就在他怀中的缘故,他的呼吸还是急促的,手却能缓缓放开,露出下方留在林手指和虎口上的明显红印。
红印没有在松手后立刻消退,足以证明灰翠刚才用了多大的力,多弗尔鸟人移开视线,深吸一口气,要平息流淌胸口与四肢的痛苦,重新掌控身体,但这个时候,林手腕一转,手心朝上,湿热的手指穿过他指间,与他紧贴交握。
灰翠一顿,甜蜜与没有褪去的痛苦交织,他竟喜悦于这种折磨。
现在反而是林握得更紧,又紧又小心翼翼。
他犹豫再三,还是道:“对不起……”
“不要这么说,”灰翠立刻打断,说完他气息不稳地咳了一下,为了掩盖,不得不重复强调,“你不要这么说。”
如果你爱一个人,爱他如战士那样冲锋不畏险阻,爱他如尖刀用锐刃劈开前路,那你怎么能在战争没结束时,要求战士不去战斗?怎么能怜惜刃面的光洁,不想它在前劈时崩出缺口?
在这场与污染对抗的漫长战争里,就连灰翠也不能说他不会死。他已经肩挑整个尖晶市的安危,肉眼可望的未来还要从所罗门那里接过审判庭,为保护而牺牲是他的义务,而神明站得比他更高,神明站得比他更前,为保护而牺牲……同样是祂们的义务。
但是,但是!
痛苦,就是痛苦。
这痛苦并不会因为爱而消失,也不会因为灰翠擅长忍耐而减弱。
比如说,梦境要消散,林也要离开,无论如何,他们都没办法在现实中如此刻这般拥抱了。
比如说,现在林清醒,他就要返回现实,去处理尖晶市的许多事情,包括向林的家人告丧。
比如说,他知道林下一次还会这么做,他会一次一次这样做……
“你也可以,一次又一次拦下我?”
林谨慎提议,他微微抬头,柔软的耳廓蹭过灰翠的耳翼。
“刚才我有点不太理智,”他道,“至高天应该是友方,如果有什么我必须知道的东西,祂有其他办法告诉我,我强行挽留祂追问,反而是我不自量力。”
但那一瞬间,林想不到那些了。
至高天是一位特殊的神明,在希伯来神话中,天界被分为十层,最高层的至高天是上帝的居所。
并不是说至高天是上帝,但祂的名字不传于人间,柱神们却为祂保留一周中具有神圣含义的礼拜日作为象征,足以证明祂的地位。
不管祂现在为何是这个样子,至少祂原本是位格极高,力量最强的神明吧?加上祂和堕落天的联系,祂和如今众神的联系,林可以相信,祂知道一切的真相,祂知道旧时代为何毁灭,知道宇宙和地球为何变成现在这样。
答案就在面前,林难以再注意其他。
“是我错了。”现在冷静下来的林反思,“我太冲动了。”
要是灰翠没有拦下他,哪怕为此耗费两个替身,林也可能坚持不松手。
“如果有下一次,”感受到灰翠再次用力握紧,林停顿了一下,红霞从耳后蔓延到脸颊,声音更加细微,却也坚定地道,“我希望你会在旁边。”
灰翠的呼吸停滞一拍。
一直以来,是他向着林表达他的感情,而林没有拒绝。
这是第一次,林反过来表示,他也需要他。
但这个要求却让灰翠苦笑。
“你要我看着你去冒险,去受伤……”
“也可以是,我们一起?”
“你以后会非常繁忙,我也有我的工作。”
“……把意识连通呢?并不是说要你分裂,不过,使徒远超于人类的素质应该能做到,既不干扰你工作,也能够一心二用……”
如果能那样,那确实是值得期待的未来。
不过,意识连通,连通什么?
“变成鸽子陪伴你吗?”想起刚才梦中经历的灰翠淡淡道,“毕竟‘你’说了是情趣。”
“……”林大声道,“不是我说的!”
“他是你的替身。”
“……过去的我和现在的我怎么能算同一个我呢!”林尝试把话题拉入哲学赛道。
灰翠沉默了一下,跟着转变了话题。
“螺乔女士说,镜子替身不该有自我意识。”
要讨论工作吗?林点点头,颈侧被发丝摩挲得生痒,缩了一下道:“普通镜见的镜子替身是这样,不过,你也见到了,那个元森·瑟伯,我觉得他的做法有一定可取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