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高阶妖兽就没有一二层的妖兽如此单纯了,它们都在伺机而动,只是碍于晏来归身上背着的镜悬,一直没有贸然朝他靠近。
远处刀光剑影不断,逐渐靠近,能够听见厮杀声,秘境深处广阔无垠,一眼看不见尽头,时有小队艰难对抗着高阶灵兽,努力尝试带走它们守护的珍稀灵植。
晏来归一直在朝着方才魇魔出现的地方悄无声息靠近,在秘境的边缘不断逡巡着,尝试找出魇魔留下的痕迹,可是都失败了。
那昙花一现的浓墨涌动,仿佛只是错觉,晏来归进来之后再想找寻踪迹,也再难寻得任何蛛丝马迹。
……就像是故意漏出一点马脚,吸引晏来归进来一样。
产生这个想法的那一刻,晏来归心中微微发沉,他尝试着掐了一道灵讯放出去,可是那道灵讯撞上秘境边缘,却难以通过,只好无功而返,钻回了晏来归的体内。
灵讯发不出去。试炼大会的秘境内部是完全封闭的,能够联系外界的只有进入秘境前发的一道求救玉珏,捏碎了就会惊动外面观察的长老们,整个试炼大会中只有一次机会,而且一旦捏碎玉珏求救长老,接下来的试炼便视为自动放弃。
这其实很好理解,需要用上求救玉珏的处境不多,除非对自己的实力认识不够,挑战过高等级的妖兽从而导致自身难保,捏碎玉珏求救长老们,其实也相当于试炼之路到此为止,每人只有一次机会,失去便无法继续往下走了。
晏来归沉默片刻,没有贸然捏碎求救玉珏,而是先把背上的镜悬取了下来,对着镜悬低声说道:“镜悬,你能不能联系上你的剑主?告诉他,秘境里有魇魔出没,通知他们玄天宗的宗主长老,即刻警戒。”
镜悬剑身嗡了一声,也不知道能不能通知。
晏来归道轻声道:“能转达就嗡一下,不能就嗡两下。”
镜悬遗憾地嗡了两下。
镜悬是天生神器,并非炼制而成,没有伴生剑灵,虽然生了几分灵智,但是始终无法和人相比,一些简单的意思能够通过剑身表达,但是再复杂的就没法表示了。
晏来归叹了口气,“算了。”
试炼大会固然非常重要,但比起一场能随时重新举办的试炼,无疑还是这些新入门弟子们的性命更加重要,只是晏来归不是宗主,也不是玄天宗的管理高层,他无法决定这次试炼能否当场停止,也不确定玄天宗高层是否相信他所说的话。
如果是师尊的话可能还会相信一下他,可是晏来归此时联系不上,也不敢把用掉手中唯一一块求救玉珏,但凡用了,他很难在诸位大乘期寂灭期的高手眼皮底子下悄无声息地重新潜入秘境。
他还是习惯凡事靠自己,这么多低阶小弟子毫无防备地暴露在魇魔面前,晏来归放心不下。
更何况,里面有护他陪他走了一路的,各类小妖们。
晏来归不想这个秘境被魇魔毁掉。
试炼大会之外,孟苍正饶有兴趣地坐在殊灵旁边,失笑道:“你哪找的小徒弟啊?真是好特别,人家拿积分全靠抢,你家小徒弟拿积分全靠灵兽送。”
殊灵轻哼一声,“能让人家心甘情愿送出来,何尝又不是自身实力的一部分。”
殊灵当然知道自家小徒弟特别,还用他说。
孟苍细细看着殊灵手中的水镜,眼神落在晏来归从背后取出的那把剑上,奇道:“诶,殊灵,你小徒弟那剑,怎么这么像镜悬啊?”
殊灵就着茶盏里的热茶咽下了苦涩的丹药,漫不经心道:“就是镜悬。”
孟苍:“???”
四肢百骸重新汇入暖流,体内干涸的灵力重新充盈起来。
方才还可以说是小打小闹,如今弟子们进了秘境深处,开始触及更加危险的妖兽,这个时候就要开始小心了。
孟苍不可置信道:“你把镜悬给你徒弟了?”
殊灵嗯了一声,道:“听不清吗,要本尊给你治治耳朵么。”
孟苍:“……”
孟苍看着殊灵的眼神跟见鬼一样。
殊灵是神剑执掌人,平常神剑根本不离身,就算是身为宗主多年好友的他,都没摸过镜悬神剑!
结果给他小徒弟背着带进试炼?
这跟开小灶有什么区别!
得亏人家捡来的小徒弟品行端正高洁,一路上都没拿出来用过。
然后他们就听见了从水镜之中传来的,晏来归凝重的嗓音:“……能联系上你的剑主吗?告知他,秘境里有魇魔出没,即刻警戒。”
这句话说完,水镜便倏地开始荡漾起来,片刻之后,却是丢失了与秘境之中的联系,再也望不见其中景象了。
两人脸色骤变。殊灵瞬间站起身来,蓦地往秘境入口走去,孟苍神色阴沉,本来也要跟着进去,可走一半想起自己是宗主,这件事情只有他们两人关注到了,因而厉声道:“全宗上下一级警戒,魇魔入侵,试炼就地取消,立刻进入秘境救人!”
第22章
漫天乌压压的黑气逐渐笼罩天空,秘境深处其他弟子茫然地抬头望向天空,有些疑惑:“这是什么东西?”
最先察觉不对的,是正在和高阶大妖缠斗的人族弟子。
他们本来打得战况焦灼,就快要撑不住了,结果那高阶大妖抬头望了一眼天空,却毫不犹豫地抛下了守护许久的伴生灵植。
只剩不知状况的弟子们在欢呼着一头雾水的胜利,他们也没来得及深究大妖的异样,先将伴生灵植收入囊中,然后就见脚下的土地渗出来一片粘稠深色的黑色液体,缓缓往他们脚边聚拢缠绕。
“……这是什么?”
还不等他们看清楚,脚下即将缠上他们双脚的黑气便像是被一把看不见的利刃凭空斩断,魇气吃痛放开,蓦地发出了尖利的啸声。
弟子们忽地从方才迟钝阻塞的态度挣脱出来,才发现周身四处几乎都要陷入了那暗流涌动的粘稠黑气之中,几乎就差一点,他们就要被完全吞噬。
众人皆惊出了一身冷汗,那粘稠黑气乍一看没有任何危险的模样,可是却能让他们不知不觉深陷其中,连半点反抗的心思都生不出来,可见其根本不像表面那般无害。
若是没有方才那凭空出现斩断粘稠黑气的剑气,他们恐怕被彻底吞噬了都还意识不到。
有些弟子修为不高胆子也小,没有见过这么诡异又恐怖的画面,生怕自己再不知不觉地陷入了泥潭,因而哆嗦着掏出求救玉珏一把捏碎,可是他们捏碎求救玉珏之后,整个人却没有被玉珏传送出秘境。
外面的人也都没人进来,丝毫没有动静。
“……”晏来归心中一沉,暗道果然。
这样遮天蔽日的魇气规模,完全能够阻止所有与外界的通讯联络和传送法阵符咒和玉珏,保命求救用的玉珏在此刻彻底失去了所有效用,只留他们茫然地愣在原地,像是待宰的羊羔。
四周和天空都被漆黑的魇气逐渐包拢起来,遮天古树悄无声息地被吞噬出簌簌而落的细碎木屑,咔嚓一声砰然断裂砸落,巨石从岩崖边滚落,擦着弟子们头顶的上空轰然砸出了一道深坑。
地面的震颤愈发厉害不休,在烟尘四起的昏暗环境中,他们终于看清了远处缓缓踏来的庞然大物。
那是一眼望不尽的群妖,然而它们和方才秘境之中守护灵植的灵兽不一样,它们体型巨大,兽瞳中没有眼白,一片漆黑,利爪落下之时地面塌陷,身体擦过树木时枝干断裂。
……是被魇魔入侵识海控制心神制造出来的,魇兽。
刚一脚踏进来找晏来归的萧离小队:“……”
庄言:“???这一届的弟子试炼大会已经难到要放这种一口能吃几个小弟子的巨兽出来了吗?”
苍天啊,要不怎么说他们有自知之明从一开始就没想进来呢,这种东西绝对不是他们能够对付的了吧?!
人殊灵剑尊座下首徒也才练气期,怎么的,这也能给他们队长诓进来冒这种大风险?
队长扣大功德!
这批魇兽看起来半点神智都没有,不知是不是因为体型巨大的原因,魇兽们动作机械而迟缓,然而目标却似乎很明确,就是往众弟子的方向前进。
他们之中修为最高的那一批弟子方才在和高阶大妖缠斗之时身上多多少少都挂了彩,身体情况并不乐观,如今面对几乎一只脚就能把他们踏平的魇兽大军,哪还能有什么抵抗的力量?
不出所料,秘境里面对这些巨型魇兽的弟子们几乎乱成了一锅粥,魇兽看似行动迟缓,但是前行的速度却并不慢,转眼间就逼到了跟前,一时之间什么法器符咒全部都往魇兽身上挥舞,只是收效甚微,根本阻拦不了魇兽朝他们前进的步伐。
上天入地,目之所及没有一处地方没被魇气覆盖,晏来归一个稍不注意,一只脚不知何时就已经陷入了沼泽一般的粘稠黑暗之中,他微不可查地蹙了蹙眉尖,在无人的角落,周身魔气无声潜入黑暗之中,将那些缠住晏来归的魇气通通斩断。
不用晏来归刻意察觉,都能发现那覆盖住整个秘境天空的魇气都在开始不稳定地波动,晏来归能够感受到无声而剧烈的灵流碰撞爆炸的气息,那显然是外围有人强行用暴力的手段在破开魇魔悄无声息形成的这个密闭空间。
在意识到外面的玄天宗长老们可能以某种未知的方法得知了如今秘境里的情况,正在尝试破局而入的时候,晏来归镜迅速将镜悬剑身的布条全部拆开,紧了紧手中的剑柄,道:“好镜悬,这里交给你,撑到殊灵过来把其他弟子们接走,可以吗?”
镜悬剑身嗡鸣一声,不必晏来归亲自动手,雪亮剑身便倏地出了鞘,即使没有剑主本人的灵息加持,镜悬剑身也依旧剑芒锋锐耀眼,势如破竹般斩了下来,拦住了魇魔前进的步伐。
只一剑,足以让所有魇魔兽潮涌来的势头就此滞缓。
“这是……?”
有人认出来了,喜极而泣:“是剑尊大人的镜悬神剑!”
长剑稳稳镇在所有弟子和魇魔兽潮的中间,短暂地隔出了一道安全的空间,死里逃生的弟子们连滚带爬,忙不迭地往入口处逃去。
秘境里所有的弟子都忙着往后逃命,只有晏来归逆着人流往前,他站在镜悬身边,仰头看着被剑气刺痛嘶吼出声的高大魇兽,轻轻抬起手,掌心魔息无声涌出,缓缓缠绕上了魇兽的身体。
方才锋锐的剑气都没能让魇兽发狂,可是当晏来归的魔息沾上它们时,魇魔却不知怎的极为抗拒,暴怒发狂地一爪当头拍下,镜悬撑起的结界有一瞬裂开了无数细小的裂痕,又在下一刻重新恢复平滑无声。
只是还是有魇气抓住了那一瞬的机会,从那转瞬即逝的裂痕中渗透进来朝晏来归抓去。
忽地有一双手大力地拍在了晏来归的肩上,强硬地将他往后揽,与此同时一张皱巴巴的朱砂符咒擦着晏来归的肩膀飞出,碰到那些试图向晏来归涌来的魇气时骤然自燃起来,将那些粘稠黑暗的恶心之物烧得一干二净。
萧离神色阴沉,厉声喝道:“你干什么?!不要命了!”
晏来归心里咯噔一下,掌心源源不断向外涌出的魔气骤然消失,然而周围混乱不堪,光线昏暗,到处都是粘稠黑气在蠕动,晏来归的魔息悄然混入其中,几乎很难被发现。
萧离一想到方才晏来归傻愣愣地站在原地等着魇气缠上的样子就来气:“你知道那些巨兽是什么东西吗你就上?赶紧往后撤,不要在这里逗留,不要以为你师尊的本命剑能撑多久,只要外面的人没能打破魇魔覆盖隔离出来的这个空间,我们就早晚都是个死。”
晏来归愣了一下,轻咳一声:“我知道,没事的,我能处理……”
萧离活了半辈子没见过哪个练气期的修士能处理这种规模的魇兽兽潮的,一时之间不知道是自己疯了还是晏来归疯了。
不等晏来归说完,一团温热的毛茸茸就扑上了他的衣摆,四爪并用重新爬上了晏来归的肩膀,尾巴发抖着紧紧黏住晏来归,声音委屈得哼唧哼唧的。
晏来归心都软了,但是现下这个情况小松鼠留在这里,晏来归实在怕自己难以顾及它,低声说道:“乖,这里太危险了,出去等我,可以吗?”
小松鼠就拿滴溜溜的黑眼睛可怜兮兮地看他,毛茸茸的脑袋抵住晏来归的颈间,即使晏来归伸手扒拉它都不肯松开卷住他脖颈的尾巴。
“……”
庄言和他边走边看着神剑惊叹的队员们此时也赶到了,看见队长和晏来归在乱窜的人流中镇定自若地攀谈,而身后不远处就是不断攻击尝试破开镜悬撑起的结界的魇魔,不由得由衷佩服起两人:“此等气魄,不愧是队长,不愧是剑尊大人的徒弟。”
萧离看见他们进来了,左右稀奇地看来看去,还一副“高难度秘境原来长这样”的模样,实在是无语凝噎,气得掏掏自己的储物袋,掏出了仅剩的几张符纸,恨铁不成钢地一人拍了一张,气冲冲道:“拿着,对魇魔有点用,我就剩这点了,我那死鬼老爹留给我用的,用完了到时候是死是活看天命,我也管不着了。”
这些都是他爹留给他保命的符咒,萧离当初在家的时候年轻气盛,不肯好好学占卜,仗着老爹溺爱,浪荡了好些时候,他老爹死前只留了家里一面墙的卜卷,和这些皱巴巴的符纸,那是他爹死后自己苦思冥想钻研几年都画不出来的水平,直到家里只剩黄土一抔,他从此孑然一身再无牵挂,这才收拾收拾家当来玄天宗求上一学。
谁曾想有朝一日他能在玄天宗的试炼大会里遇见这么大规模的魇兽啊,这跟出门就捡到剑尊大人丢弃不要的神剑镜悬一样反逻辑且毫无可能。
但事实就是发生了。
晏来归被塞了一手的符咒黄纸,怔了一下。
他颈窝里面缩着黏着他不肯离开的小松鼠,即使对周围蠢蠢欲动的魇气怕到瑟瑟发抖,也要色厉内荏凶恶地冲着没人家一只兽耳大的魇兽呲牙,手里是被攥得皱巴巴的干枯黄纸符咒,上面的朱砂痕迹能看出年岁已久,可笔迹遒劲有力,依旧能看出潇洒落拓的力道风骨。
这些符纸于他而言其实用处并没有多大,却已经是萧离能为他这一个陌生人能做到的最大限度了。
晏来归摸摸颈间的小松鼠,又垂下眼眸看了一眼手里的朱砂黄符,突然感觉现在的情况其实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糟糕。
玄天宗内部突发重大事故,殊灵一定会服用恢复灵力的丹药,那丹药虽然能恢复八成的灵力,可是对于非鼎盛时期,本命剑还不在身边的殊灵而言,还真不一定能一下子就破开魇魔用滔天魇气包裹起来的密闭空间。
要知道,魇气最大的特点,就是无知无觉毫无痛楚,杀不死斩不断,只要找不到本源弱点,就永远无法赶尽杀绝,即使暴力砸开一道入口,也能在下一刻恢复如初。
换句话说,他们被魇魔困在其中,瓮中捉鳖,而外援全都被隔绝在了外面,只看哪一方的博弈更快。
那又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