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地之外,才是陆陆续续赶到神域,无声涌来围观的人们。
人,妖,魔,甚至是鬼修,都有。
他们站在下方,仰头看见一身黯金长衣的人负手静静站立在高台之上。
远处呼啸而来的风吹过他的衣摆和长发,却吹不乱晏来归那双紫眸中的沉静。
“……这就是魔君啊。”
“以前只知道他戴着鬼纹面具的模样,还从未见过面具之下是什么样呢。”
“居然生得这样一副温润公子的样貌。”
“上次不是有人检举魔君勾结魇魔?”
“都主动提出要请天罚之轮了,我觉得,大概率是因为真的不心虚。”
星落不知何时走到了高台下方的空旷之地上。
大阵蓦地从脚底升起,生出无形的屏障,将星落和晏来归二人都笼罩在内。
一道道灵流顺着阵法纹路汇聚到阵眼处的高台之下,晏来归垂眸静静看着,外人只看得见他线条流畅的下颌线,以及淡然从容的神情。
好像他面对的是什么洪水猛兽,都能如此从容不迫一般。
晏来归低下眼眸,看向地上的人。
星落身着一身金色的锦衣华服,广袖流云,金冠高束,面如冠玉。
他微一抬手,一道缓缓旋转着的金色轮环虚影便骤然显现在了他的身后。
那道金色轮环一环扣着一环,每一道小环都以自己的速度旋转着,晏来归盯着久了,只觉得连魂魄都要被卷入漩涡之中。
脚底下的阵法爆发出亮眼的白光,全部灵流汇聚在一起,流入那道金色轮环的虚影之中,让那道虚影变得更加凝实。
不消片刻,星落身后那道虚影便从半人大小,逐渐变成了数十丈之高,在星落站立的空地上投落下遮天蔽日的阴影。
晏来归如今甚至都要微微仰头,才能看得清具体的细节。
天罚之轮。
为上古流传下来的神器之一,由神域主掌管,以辨人间真假。
大阵下方堆积成山的润亮灵石在急剧消耗之下,一堆一堆地化作黯然的灰扑石粉。
星落站在原地,相比于遮天蔽日的天罚之轮,他实在显得过于渺小。
可是他的存在却是整个金色虚影的定神针,源源不断的金色灵力从他身上流入天罚之轮中,支撑着那些高速运转的大小轮环。
没有人会小看那个渺茫的金色身影,包括晏来归,和场外其他所有观摩之人。
一阵吸力从脚下的高台传来,晏来归心领神会,抬手按在面前的一道轮环之中。
晏来归只觉一阵不可抗拒的吸力从那端传来,不过吸了几下,他体内的魔息便骤然空了一小半。
与此同时,半空之中完全舒展开来的金色轮环开始高速运转起来,连周围的空气都有一瞬的扭曲和变形。
整个流程进行到现在,伫立在半空之中的庞然大物已经几乎脱出了虚影的范围,肉眼之下几乎已经凝实成了一道真正的法器。
晏来归就这么看着天罚之轮将所有汇聚得到的灵流化作一道遮天蔽日的天幕,天幕之中从一开始七彩流转扭曲变化的万花筒模样,逐渐稳定在了一个雨夜。
新生魔君死而复生,睁开被污血流过的澄澈紫眸。
他不慎熟练地逃命,期间身上再添无数新伤,直到进入了一处桃源般的禁地之中。
这样一个美好得不似禁地的魔村,每个魔都努力地生存着,热情而淳朴,即使面对的是一个陌生而毫无关系的重伤魔,也愿意将家里的补品拿过来给他补身体。
这样的桃源生活,断在了血光阵法乍现的那一刻。
血流满地,将黄沙都染成了暗红的颜色。
遍地残肢,生灵涂炭。
这个世界的新生魔,将所有带来痛苦的阵法,全部转移到了自己的身上。
那一刻血雨骤停,乌云顷刻散尽,体内灵根残缺的魔族们脸上是雨,是血,是泪。
也正是在那一刻,代表魔渊承认的钟声响起,新生魔君在此刻诞生。
一个接一个的半魔用血肉之躯,为晏来归换出了一条血淋淋的生路。
画面持续到这里,便已经有要消退的意思了。
这是一场关于“魔君是否勾结魇魔”的回溯与辩驳。
直到晏来归将时空循环大阵转移到自己身上,他能够吸收魇气也得到了合理的解释。
再看见晏来归对魔村的态度,对魇魔的态度,在场之人哪里还不明白那些关于晏来归勾结魇魔的指控都是一些无稽之谈。
每一道画面的回溯,都渡走了晏来归体内不少的道行修为。
神域想还他人情,替他承担请动天罚之轮的所有开销,这没问题,但有一点。
只有天罚之轮所需要消耗的修为,必须由晏来归自己出。
一般来说,时空法则无法逆转无可悖逆,所以蕴含时空法则的法器稀少得可怜。
而天罚之轮想要回溯有关晏来归的曾经,那就必须以晏来归本身为根基。
所以这一部分的修为晏来归势必无法外包出去。
不过没关系。
在天罚之轮的虚影逐渐显出消散的迹象之时,晏来归忽地伸手,拽断了颈间的聚灵石,甩手丢了出去。
那颗猩红如血的瑰丽宝石触碰到天罚之轮的那一刻骤然破碎,那一刻乌泱泱的亡灵从中喷薄而出,带着弥漫开来的鬼魂怨气,笼罩住了大半天空。
与此同时,晏来归猛然加大了渡进去的修为,这次却并非朝着天罚之轮渡去,而是朝着那无数亡灵渡去!
晏来归唇色已经开始泛白,短时间内损失的大量修为让他并不好受,但晏来归的眼神却极亮。
他默不作声地盯着那些在他修为涌入时身形逐渐凝实的亡灵们,因为紧张连呼吸都顿住。
晏来归在赌。
赌天罚之轮会接纳这些带有亡灵的修为。
果不其然,无数亡灵呼啸着涌入天罚之轮,代替晏来归成为了新的修为消耗来源。
而那道巨大的金色虚影并没有排斥的意图,照旧全盘接纳。
然后就见天幕之上,缓缓映照出了一道血光诡谲的大阵。
那道大阵彻底绘制完成,开始运转之时,阵法之内血溅三尺。
而阵法之外,赫然是忍不住吐了别人一脸的年轻林倚!
而林倚身后站着的……是一道身穿玄天宗长老服饰的中年男人背影。
那是林倚的师尊。
全场哗然!
第62章
特别是玄天宗到场的人,当场霍然站了起来,难以置信地盯着天幕上显露出来的背影。
修仙之人面容体表早在二三十岁的青壮年时期便彻底定格永驻,所以年轻时的林倚和如今的玄天宗副宗主在外貌上没有太大的区别。
发现他们的副宗主出现在这里的时候,在场来自玄天宗的人其实并没有多意外。
究其原因,无外乎是林倚叛变投靠魇魔的事情最近已经传开了,这段时间邢堂一直在为林倚的事情头疼。
林倚身上同样带有禁咒,没法审讯不说,将林倚关进地牢之后,邢堂已经遭受了无数波暗袭了,全是要来将林倚救走的人。
问又问不出有用的东西,防也防得心惊胆战,生怕宗里有林倚的信徒绞尽脑汁要将人救走。
然而林倚不是重头戏。
最让人难以置信的,当属他身后那位。
那是林倚的师尊,墨庭,玄天宗化神初期的长老,与孟老宗主是故交,与镜悬前任剑主是亲兄弟。
他在玄天宗待了半辈子,与上任老宗主一起参与设计了封印魇魔的核心部分,后因伤闭关多年,不问世事。
如今整个玄天宗,起码有一半的人曾经都受过墨庭教授指导,算得上墨庭半个学生,可谓是德隆望尊。
墨家也因此跃升成了修仙大家,墨家小辈沾了光,在玄天宗里混得不错的也不少。
殊灵在看见墨庭的背影时,脸色也变了。
当初他执掌镜悬剑不久,所有斩杀魇魔的任务卷轴,都是墨长老向他发放的。
包括祝家被魇魔入侵,向附近距离最近的玄天宗求救的那一次。
宗内任务派发一职正好是墨庭所在的凌霄峰掌管,殊灵曾经只以为是巧合,只是因为他是祝家人,所以家事正好分给他处理。
然而祝家上下都有他布下的符咒和阵法,若非有人陷害,就连自然老化导致防御失灵的现象都不会发生。
可是祝家偏偏还是全部葬送在了魇魔口中,最后又由他亲自将满门血海滔天收尾。
殊灵一直说服自己是巧合。
可是当墨庭出现在时空循环大阵的外面时,种种往事的性质就彻底变了。
动用天罚之轮是各界最近最大的大事了,所以这次到场的各界高阶修者不少。
在座诸位,当属玄天宗的人最是激动。
“墨长老一生行善积德,最是厌恶魇魔,怎会做出此等行径?!”
“怕不是那些怨灵们积年怨恨,连记忆都模糊不清了?”
“搞清楚,天罚之轮不会出错的。”
“所以我才说会不会是记忆的问题,也许他们当时看到的是别人易容陷害的呢?墨庭长老曾经在魇魔手中救过我的命,他若勾结魇魔,当时就能直接让我去死了!”
“那林副宗主怎么说?副宗主可是真的投靠魇魔了!”
“如果我没有看错的话,他们用来囚杀生灵的阵法,就是林倚当年的毕设大阵。”
“……”
人族内部震撼无比,其他族的可就开心地看起了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