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昼 第9章

“但分析到现在,依旧没有实质性证据,无法说服郑队——怎么这么慢,您先一坐,我去问问。”

以催菜做借口王久武出了包间,总算能放松一下神经。与这人的交流实在劳神,他的太阳穴也有些隐痛。

他一直等到菜上齐了才回到包间。

然后青年就吃下了近几年来最憋闷的一顿晚饭。

检察官似乎没什么胃口,一心讨论案子,令王久武只能装作埋头苦吃,同时尽力敷衍。和旁边酒到兴头大呼小叫的包间一比,这里静得出奇,尴尬得可怕,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直到彻底归于沉默。

收拾碗碟的服务员有些奇怪地看着这两个一前一后下了楼的男人,他们不像别的客人那样会做些礼貌性的挽留,更没有握手道别的环节。稍年轻的那个好歹客套了几句,但另外那个让她移不开眼的男人只微微颔首。

不过走出门后两人就不约而同停下了脚步。

一个衣着在这个时节显得过于清凉暴露的女孩从街角的酒吧跑了出来。

几个男人追着女孩进了背街的暗巷。

王久武和贯山屏对视一眼,快步向那条巷子走去。

作者有话说:

应酬是社畜工作的必要环节,不得不品尝。

第11章 巷中女孩

他们赶到的时候,那几个男人已经追上了女孩,其中一个钳着女孩手臂,用手捂住了她的口鼻,女孩叫不出声,因为呼吸困难涨红了脸。

“做什么!放手!”贯山屏喝道。

“请先放开那个姑娘,有事好商量。”王久武也跟着说道。

对面态度不善,两人话音未落几个男人就围了过来,窄小的巷子里酒气熏天。

钳制女孩的男人似乎是这帮家伙的头头,扯着张脸冲两人一扬下巴,“这是我女朋友。”

女孩拼命摇头,嘴里发出“唔唔”的声音,一双泪眼里满是求救。

“你们如果是情侣,就更不该以暴力胁迫,”检察官凛声,“更何况我有充足理由质疑你声称的关系,立刻放人!”

“别管闲事!”头头凶相毕露,“快滚!”

回应他的是一个举高的手机,通话页面“110”已经拨出。

“他报警了!还愣着干什么!”

——不太乐观。

王久武迅速判断形势:不算头目对方有七个人,都是正当年的壮小伙,不知衣服下面有没有夹带凶器;而此刻贯检在场,不能被他发现自己身上也藏有武器,看来得徒手应付。

褐眼的青年迈出一步。

还要护住贯检,估计会挂彩,必须尽力避免伤势影响执行任务。

他正这么想着,被他护在身后的贯山屏突然闪身而出,一拳击上过来抢夺手机的男人下巴,紧接一个漂亮的过肩摔,对方登时失去意识。

王久武愕然。

其他男人显然也没料到这人能有如此身手,原本冲着王久武过去的两个急忙转向,被青年抓准时机扣住肩头生拉脱臼,立刻疼得满地打滚再起不能。解决掉围困自己的家伙,王久武回身支援贯山屏,却见检察官勇悍异常,原本以为是拖累的人额外又摆平了两个,压根不需他多作掩护。剩下的两个男人见势不妙,扭头就跑。

余光瞟到头头腾出了一只手,王久武刚要出声提醒,贯山屏已赶去解救女孩。他暗叫不妙,来不及拦阻,只能跟着大迈几步,试图抢到那人身前。

然而头头的动作一瞬僵滞。

巷子灯光昏暗,这人此时才看清检察官的脸,冲到近前的男人姿容俊美,夜色里星目月貌。

然后俊美男人就直接给了他面门狠狠一肘,头头一声没吭直挺挺向后跌倒。

王久武也赶了过来,脱下外套围在了女孩身上。

贯山屏看了眼那几个男人逃跑的方向,“快走!先离开这里!”

两人带着女孩一路奔至先前停车的地方,王久武拉开车门把女孩扶了进去,道了声“得罪”跟着坐进后排。贯山屏一脚油门,吉普车马力咆哮,一骑绝尘。

有嘈杂人声追在车后,女孩颤抖着想回头去看,被王久武柔声阻止。

甩开追兵后又不知开出了多远,直到发现前面有个正在露天表演的大广场,吉普车这才减速,低调驶入那一片轰天音乐鼎沸歌舞。凭着高超的停车技术,贯山屏强行把车子塞进几辆车之间,伪装成表演开始前就停在此处。

三人这才不约而同长出口气,女孩也再绷不住,“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检察官向后递来一个纸巾盒。基金会顾问一边抽纸递给女孩,一边忍不住赞道:

“看不出来,您居然这么能打。”

“小时候想当警察,就有意训练了身手,结果高考体检没过不能进警校,才改了志愿。”

王久武看到他从衣服内兜取出个小药瓶,倒出一粒白色药片放于舌下,意识到那是硝酸甘油。看着这人欠缺血色的嘴唇,王久武推测贯山屏心脏不好,因此才没能通过体检。

冷汗还在从额角滑落,贯山屏揉了揉心区,略带苦闷地小声感慨自己果然不再年轻。旋即他又恢复成平日里冷静自持的模样,侧过身,“你看着年纪不大,还在上学吗?姓名?”

“我是,我,在东大读大二,”女孩仍有些抽噎,“我叫夏吉吉……”

检察官表情瞬间严肃,确认道:“夏天的夏,吉利的吉吗?”

女孩点头。她连内搭都是名牌,一对红宝石耳钉成色极佳,显然家境优渥。

同王久武交换了下眼神,检察官接着问:“夏同学,究竟怎么回事?那些人是谁?为什么追你?”

“那些是玫莓酒吧看场子的人,”夏吉吉擦了擦眼泪,“我是玫莓酒吧的驻唱,本来唱得好好的,今天他们却突然要我去陪客……我当然不答应,他们就扣了我的东西不放我走,趁晚上场子乱我才溜了出来,结果立刻被发现了,幸好遇到你们,不然——”

“我知道了,别担心,我这就报警。”

刚才遭人干扰电话挂断,此刻通话页面没有犹豫再次显出那三个有力的数字。可没想到拨号声才响起几秒,原本低头哽咽的女孩突然劈手抢下了手机,“不行!不能报警!”

没料到有此一出,贯山屏还保持着准备开口说话的唇形,一时僵在那里。

夏吉吉把手机塞到身后,“不要报警!报警的话,我爸妈岂不是就会知道我当驻唱的事,才不要!”

王久武想起他从学生助理那里了解到的情况,夏吉吉并不缺钱,为何会跑到一个乱哄哄的酒吧当驻唱?

好在不用他想出该怎么问合适,夏吉吉已经自己解释了起来:

“我爸妈,老顽固,烂学究,只知道鼓捣他们那点儿臭学问,还非要我也搞——可我的梦想是当歌星诶,我喜欢唱歌,我想唱歌,我要到大舞台上唱歌!他们听不得这个,小时候我在作文里写了一次,他们竟然跑来学校骂我‘女孩子家抛头露面不知廉耻’,还把我关在家里,罚跪不准吃饭——我受够了!”

说着说着女孩的情绪转为愤怒激动,用手在车座上重重擂了几拳,在王久武的柔声劝慰下,才吸了吸鼻子,继续讲道:

“我选择东大就一个原因,东埠离我家很远,在这里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比如参加选秀。我还争过校园歌手呢,反正他们不知道。前几天玫莓酒吧到处投放招驻唱的广告,我也报名了,钱无所谓,只是为了练练唱功——谁成想会出这种事!而且如果被那两个老顽固知道我逃课来当驻唱,他们一定会把我拎回家随意体罚,然后让我复读考他们任教的那个大学,他们干得出来!绝对不行,我好不容易才自由的!”

听完她的话后检察官眉头紧锁,沉默许久,才开口说道:

“我还是建议报警。如果不报警,根据你应聘时提供的身份信息,酒吧的人很有可能对你进行报复乃至进一步侵害,你应该寻求警方保护。”

“不行!”夏吉吉猛摇头。

“报警并不代表你的情况会——”

王久武悄悄给贯山屏打了个手势。

他岔开话题,“你被扣到现在,一直没吃东西吧,是不是饿了?”

检察官会意,停下了话头,“附近应该有流动的小吃摊,我去买些吃的。”

借着“我去看看周围情况”的名义,王久武跟在贯山屏之后下车,体贴地留女孩在车里整理哭得一塌糊涂的脸和被拉扯不成样的衣裳。

很快贯山屏就买完东西回来,从车窗把餐盒递了进去。然后两个男人守着车门,压低了声音交谈:

“夏吉吉之前失踪,我还以为她——毕竟她是‘名单第三人’,而‘第四人’张奇已经遇害。”

“也许名字前面的序号不是表示顺序,只是用来罗列。”

“要告诉她吗?她离开学校这么多天,恐怕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这点要慎重考虑。三个受害者和她同在一个社团,估计都是朋友,夏吉吉可能因为悲伤惊恐被抓到破绽。先以酒吧这件事劝她多注意人身安全,之后何时告知实情,再和郑彬商讨。”

广场舞台音响蓦地开得很大,两人的对话因此暂停,一齐抬头望向那边开始表演舞蹈的几个年轻姑娘。

随后检察官沉声说道:

“可以不提夏吉吉的名字,但我必须报警。那个酒吧行事如此嚣张,恐怕不是第一回,之前八成已有女孩遭到侵害,如果不报警,以后还会有受害者。”

王久武点头,“我赞同,不过,请您用我的手机报警。”

贯山屏不解地看了过来。

褐眼的青年笑了笑,“会做皮肉生意的酒吧,明里风评也一定很差,您是检察官,手机号估计不少人眼熟,我担心最后会有人风传您去过那儿。我第一次来东埠,人生地不熟,对我来说无所谓的。”

灯光绚丽,人影攒动,检察官的回应他没有听清,似乎是一句谢谢。

也可能王久武听错了,不过是谁弹奏中拨乱了弦。

车里的女孩这时轻轻敲了几下窗,两人这才打开车门。看到女孩收拾妥当,只是脸上的泪痕尚未擦干,于是他们又安慰了女孩一会儿,叮嘱她不要随意外出。贯山屏还额外叮嘱了一句要以学业为重,不要再随意逃课。

不过当两人准备送夏吉吉返回东大的时候,王久武的腕表突然开始震动嗡鸣,似是紧迫。他扫了眼表盘,微微抿唇,然后开口道:

“抱歉,我有急事处理,必须先行一步。劳驾贯检送夏姑娘回去,我直接在这里打车。”

听到车里马上要只剩自己和另一个男人,女孩下意识拢了拢身上的衣服。

“我向你保证,”贯山屏明显注意到了夏吉吉的动作,也不避讳,直言道,“我自己也有女儿,同为父亲,我不会伤害别人的女儿。”

空有言语并不足以安抚女孩,他接着递过去一个皮夹:

“里面有我的检察官证,交由你保管,等你安全到达宿舍楼下,再还给我。”

夏吉吉接了过来,轻声道谢。

看来贯山屏也并不是冷淡离群而不识人情的人。基金会顾问不禁弯了弯唇角,对检察官的印象改观许多。

一切议定后,王久武拎起之前暂放车上的手提箱,下车走向了驾驶室,正要道别,怀中突然被塞进一件呢子大衣。

他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的外套还围在衣着单薄的女孩身上遮羞挡寒,只是先前情况紧迫,才令他忽略了阵阵深秋夜风。此刻寒意后知后觉地爬满王久武的躯干,除了被带有贯山屏体温的大衣静静温暖的胸膛。

检察官没有给他婉辞谢绝的时间,径自驱车离开。

褐眼的青年怀抱大衣,望着那辆吉普车驶入车龙,良久,才低头查看腕表上发来的信息:

【东埠地方检察院,贯山屏,调查如下——】

作者有话说:

见义勇为不是社畜工作必要环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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