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顾问,杀害孔晶的凶手,你觉得会是什么人?”
“我不敢妄言凶手身份,不过我可以肯定,凶手绝对有心理变态,因为他连孔晶养的猫都没放过。”
于是基金会顾问简单介绍了下自己遇到的那起“意外状况”,一高压锅的啤酒与猫粮,和一只被活煮后又炸得皮飞肉烂的猫。
贯山屏显然没料到竟有这一出,表情惊讶。
紧接着,一抹悲色在眼中闪过,他叹了一声:
“它叫‘憨宝’,是我见过最懒也最没有戒心的猫,一天到晚几乎都在睡觉,被揪胡子都不会醒——我女儿也很喜欢它。孔晶客厅的那个大汉堡猫窝,就是囡囡做的。”
王久武回味了下这句话,猛然意识到,如若不是关系密切之人,又怎会连猫的名字与性格都通晓。检察官与那个年轻姑娘,他们之间的关系,恐怕并非是他声称的陌路邻居、点头之交。
所以贯检才会如此上心吗?
这次王久武不想再多想。
在青年稳住心神的同时,驾驶座上的男人也已收拾好情绪,重归理性思索:
“凶手的杀猫行为,另有深意。”
“难道不是单纯的心理变态,所以才如此逻辑异常吗?一般杀人之后,‘普通’的作案者都会尽快离开现场。”
“只一句心理变态便将凶手的怪异举止一带而过,未免有失粗略。”
贯山屏说话时又习惯性地看着王久武褐色的双眼,但他的眼神其实正聚焦于虚空中的某点:
“他杀猫,是因为孔晶。”
“人肯定不会跟猫过不去,”青年皱眉,“但如果是出于折磨孔晶的目的,那凶手应该会当着她的面虐杀宠物猫,毕竟封锅活煮的视觉冲击力,远小于直接暴露的鲜血皮肉。”
“因此凶手杀猫应该是在杀害孔晶之后,”检察官承接他的话,“憨宝睡着后就不容易醒,再加上凶手的首要目标是孔晶,我怀疑他一开始并未发现憨宝。”
“可您分析这个,有什么意义吗?”
似乎并未听到王久武的问题,贯山屏兀自继续道:
“凶手行凶之后才看到客厅猫窝里还有只猫。为了避免憨宝乱叫惊扰邻居,他确实有可能做出杀猫的举动,但比起一刀捅杀,他却选择了如此费时费力的方式,为什么?”
基金会顾问的目光闪烁了一下,“因为在他的认知中,一刀捅杀未免让对方死得过于轻松,否则他就不会对孔晶进行虐杀。”
“人类没必要如此仇视一只猫,”检察官缓缓说道,“这份不合常理的恨意,必然是凶手对猫主人的仇恨,也投射在了猫的身上——没错,这个案子,是仇杀。”
“谁会这么恨孔晶?”
王久武跟着贯山屏的思路,自言自语地发问,就这一错神的工夫,令他未能第一时间察觉到对方的异常。
男人原本清朗的声音,此刻变成了沙哑低喃:
“既然她已妥协堕胎,那就应该不是孙家人——一个思而不得的追求者?他将孔晶的形象在脑中过度美化,却又发现了她是被富商包养的情妇,于是因爱生恨,决定毁掉令他失望的爱慕对象?”
他无意识地咬着右手食指指背,口中流泻的话语开始跟不上思考的速度,字词破碎。
“不,倘若有这样一个人存在,苏嘉不会不提——那么还能是谁?他是什么人?又出于何种原因?为何如此仇恨一个女大学生?”
“贯检?”王久武意识到不对。
鲜血从指背渗出,检察官却毫无察觉,暗火一般的疯狂,在他双眼中蔓延:
“如果是我杀了孔晶,我会是什么动机——”
“贯检!”
耳边一声疾呼,唤回了贯山屏的神智。
王久武按了按他的肩膀,“这个案子,您就交给二队吧,好吗?”
贯山屏揉着眉心,默默点头。
但他的大脑仍在高速运转。敏锐头脑被文山会海锈蚀多日,此刻无比渴望有难题作为思维燃料,简直就像某种瘾症发作,令检察官呼吸沉重;理性尚未全部回归的他,又接着追问起青年之前案子的情况。
王久武叹了口气,顺他心意,简单介绍了下那三起发生在棚户区的命案,以及那六只不知出处的玩偶。
“那六只小熊外皮都是普通的人造毛料,里面用廉价棉团填塞,做工十分粗糙。”
贯山屏听了一会儿,似乎想起了什么,伸手向副驾驶座前的储物箱。
青年有些艰难地挪了挪一双长腿,方便对方继续翻找,同时匆匆结束掉这个话题:
“目前基本可以确定那些小熊是手工缝制,但不知是否就出自凶手之手。”
检察官突然发问:“那些小熊玩偶是不是四肢都粗细不一,而且缝针也很马虎随意?”
“嗯?您是怎么知道——”
所有没说完的话一齐堵在喉嗓。
——一只巴掌大的白色毛绒熊仔,此刻静静地被贯山屏拿在手中。
“你说的就是这种小熊,”检察官语气从容,“对吗?”
王久武惊愕地看着他,只觉得全身血液业已凝固,连车里的气温都冷下几度。
“您,您为什么会有——”
贯山屏平静地回望。
他眸色深郁,黑瞳如渊。
作者有话说:
(每次我申榜就会有临时工作任务,这会不会是一种社畜诅咒)
带恶人怎么会写出不是带恶人的角色呢?让我看看有几个人真觉得老贯只是个普通伟光正检察官!
还记得吗,就连昼光基金会都查不出“贯山屏”这个名字下的更多信息。
这一章也是感情戏的一个暂时收尾,老王终于从色令智昏中清醒了过来、意识到自己与老贯不是“一路人”,可喜可贺!
啊,总算又可以好好写破案咯!
第49章 柜床
在此之前。
王久武刚和贯山屏离开警局不久,郑彬就收到了出警安排。
今晨九时五十分许,一通奇怪的报警电话被转至接警指挥中心,报案人语气极度冷淡,只报出一个具体地点,被问及案件详情时则闭口不谈。接警员以为又是无聊的恶作剧,刚要挂断,电话那端的年轻男声却再度开口,指名要“熊偶系列案”专案组到场侦办。
于是二十分钟后,郑彬带人到达了目标地点。
那是一栋在棚户区里都毫不起眼的居民楼,若论有何特殊之处,大概就是它甚至比其他公寓楼更为败旧。楼高五层,可容二十五户人家居住,但从挂着的窗帘的数量来看,楼里现在顶多不会超过七家住户;另外十几间公寓对外只剩窗洞,阴惨惨漆黑一片,整栋楼看起来就像是个被狠揍一拳的人,张开苦痛的嘴,只剩几颗牙还连着龈肉。
辖区派出所民警先到一步,已经在楼下拉起了第一道警戒带。
远离这些奔忙的深色警服,一件浅色大衣沉默伫立,那个雪肤灰眸的年轻人被阳光映照得几近透明,朦胧与白墙融为一体。
郑彬认出他时就觉得不妙,三两步走到阴阑煦面前:
“你报的案?什么情况?”
阴阑煦低垂着头没有答话,一副病恹恹的模样。
郑彬见状下意识伸手搀扶,却被这人用力格开。
“阴顾问,”他对此有些不悦,提高了音量,“到底是怎么回事?”
“311。”
年轻人答非所问,只甩给他一个房号,接着就移动脚步挪去墙角,不再理会任何问话。
“……绝了,王顾问是怎么忍下来的。”
望着那个冷硬的背影,郑彬忍不住腹诽。
然后他不再同阴阑煦纠缠,挥手招呼专案组成员跟上。
……
311房位于三楼最东首,墙上挂着的号牌掉完了漆,光秃秃一块银色的金属。
就剩最后几级楼梯的时候,郑彬识趣地停下脚步,把落在队后的史明与关大海让到了最前。
痕检员对此甚是欣慰,拍了拍他的肩膀,并在对方反手一击前迈开一步,戴好手套按响了门铃。
没有回应。
他等了几秒,改为敲了敲门。
没有回应。
史明记下时间,按照程序拍摄了311房大门照片,然后试着拧了下门把手。
最外面这扇老式防盗门应声而开。
——大门未锁,屋里应该有人;
——叫门不应,那人无法开门。
几人顿感不祥,郑彬立刻动手撬开了里层的木门。痕检员与法医也迅速穿戴齐防护装备,做好了看到一地鲜血的心理准备。
痕检员推开了门。
——他们目之所及,连个血点都没有。
屋子里为数不多的家具都擦拭得一尘不染,桌布与窗帘看起来也是常洗常换。
因为厨房厕所都是公用,整个公寓就只有两个房间,其一被辟成了客厅,面积不大,却收拾得十分温馨。专门有一面墙整齐贴满了蜡笔画,那些画笔技稚拙,应该出自孩童之手;角落还有一方小桌,清洗干净的饮料杯变成了摆在上面的漂亮花瓶,里面一束菊花黄白重瓣,似是刚采插不久,滴水娇艳。
清贫陋室一间,但居住在这里的人依然在好好生活,没有因境况窘顿而沉沦。
窗明几净,厅堂透亮,哪儿像什么残酷的凶杀现场,分明只是一户寻常住家。
见此情景,专案组成员不禁面面相觑。
不过他们不敢就此大意,还是挨着验看了一遍。
客厅状况一目了然,无甚可查。唯二的房间就是卧室,房门紧闭,没有上锁。
即便是与客厅相比,这间卧室也显得陈设过于简单,除去一些要不了几个钱的装饰品,像样的家具只有一个衣柜和一张硬床——居住者恐怕只是拿这里当一个睡觉的地方——那枣红的衣柜足足占去了卧室一半的空间,看着粗笨沉重,实则轻劣脆薄,毕竟用料都是廉价漆板,没准多用点儿力就会把门掰破。
于是痕检员小心地拿着劲,轻轻拉开了柜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