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汗已彻底模糊了庞新娟的视野,她眼中只剩一团蠕动的浅灰迷雾。
姑娘颤抖地张开嘴——
门外突然响起了一阵由远而近的脚步声。
步履落地虽不沉重,但两步间隔稍长,听得出来者步幅较大,定是身材魁梧之人——不,不对,这样的脚步声有两个,一个沉稳坚定从容不迫,一个微微踮足方便发力——有两个高大男人,正在走近这间走廊尽头的病房。
一同传来的,还有两人交谈的声音:
“谢谢您送我回来。”温和的男声说道。
“阴顾问是在这间?”清朗的男声问道。
像是听到理智呼唤,意料之外的响声拨散了她脑海中的灰色迷雾,庞新娟猛地清醒过来,再次闭紧嘴唇。
阴阑煦微微挑眉,似有一分意兴阑珊,将那根流血的手指攥进拳中。
见他收起了滴落“毒汁”的“毒刺”,机会难得,庞新娟立刻挺身而起,准备下床逃离这丧命的陷阱。
却不想,身下的年轻人用另一只手扯住了她的衣领,迫她坐回原处。
“137指派给595的一大任务,就是无条件保证Carnivore的安全。”
故意拖慢说话的速度,阴阑煦眼中有危险的光芒闪烁,“你正好能充作一场测试。让我看看,有他人在场时,面对威胁我生命的刺客,595会如何应对。”
庞新娟身子一震。
虽然不久前他们才在窨井抛尸现场第一次见面,但47其实早就拿到过595的档案,清楚那副温和谦恭的模样仅是那人现如今伪装用的表象;原本就是召来干“脏活”的人怎么可能会是良善之辈,她来东埠之前,便从其他成员口中听闻过595恶劣的名声:
扭曲暴戾的神经质,滥施私刑的虐待狂,残酷的行事甚至一度影响到任务执行,所以这人当初才被降格为普通成员,打发去照顾伤重的Carnivore;除这个搭档外,他对待有污点的人相当冷酷,但凡出手首先便会卸脱关节,届时任谁也是无法反抗又痛不欲生,所以不想死就不要靠近595。
就连Shan也特意多给她发了一条提醒:
【不要跟595硬刚,你打不过他,试也别试:)尤其不要当着他的面对Carnivore不利,不作不死,悄悄地进村打枪的不要,晓得伐?】
因此,庞新娟是特意确认过了王久武会长时间不在,才敢来敲响这间危机四伏的病房的大门。
然而现在,脚步声愈近。
当着外人的面,595自然无法有何行动,但基金会成员向来擅长等待时机、伺机动手,除非她能就此保证自己永远不会落单,除非她能再不踏出东埠警局刑技实验室一步——
这当然是不可能的。
更糟的是,刺杀失败的47定会被Shan视作弃子,庞新娟很清楚,自己恐怕再也无法从基金会那里得到庇护。
她已经开始后悔接下这个任务。
……不,不,现在没时间懊悔,也不是求饶的时候。
595已经搭上了门把手。
灰眸的年轻人施然将庞新娟那只紧握短匕的手抵回自己颈间,看着她,露出令人脊背发寒的微笑:
“我不介意用你的血淋浴。”
庞新娟战栗着同他对望。
恐惧到了极致。
——恐惧到了极致便是愤怒。
倏然,她的表情中闪过一丝凶恶,甩腕挥开了阴阑煦的手,短匕寒芒尽露。
就在阴阑煦以为庞新娟是打算拼死一搏的时候,那人却将短匕收回袖中,紧接着伏身而下,猛地抱住他的腰身。
翻滚之间,两人卷进被中,一转成了灰眸的年轻人卧压在这个姑娘身上。
刚才被扯松的领口因此垮散开来,庞新娟索性左右摊开前襟,露出贴身的胸衣。
“你——!”
阴阑煦身上的病号服被她一把撕开。
恰在这时,王久武推开了门。
——病床之上,被下纠缠,肌肤相贴,娇呼嘤喘,似是春宵欢愉之态。
“呃,抱歉,我该先敲门。”
褐眼的青年一愣,慌忙避开视线。
作者有话说:
又是死线冲刺,一天四更,搞起!
第83章 目前
属于陌生人的体温传来,混杂着一股脂粉甜味,嗅觉灵敏的阴阑煦几欲作呕,立刻就要挣离,却被庞新娟用腿紧夹住腰肢,不得脱身。
这令他恼怒无比,想开口呼叫王久武过来。尚未启唇,刺杀未遂者便立即识破他的意图,抬臂环上这人瘦削的颈肩,用力向自己压下。
欠缺气力的年轻人挣了一下,却连头都抬不起来,伸手欲推,手臂也被箍住动不了分毫。身下的姑娘接着更是微仰上身,以唇封口,直令他发不出一丝声响。
而后,基金会的“猎犬”遂装作出一副娇嗔模样,模糊不清地假意拒绝推挡,“别,别,有人在看呢”,却故意挺摆纤体,搅动唇舌发出啧啧水声。于是,明明阴阑煦才是被制住的那个人,此刻反倒显得是他流连温柔乡,甚至不可自持到有人进门也无法停止。
于是,在门口的两人看来,病床之上被浪颠荡起伏,犹是欢爱情浓当场。
虽然王久武开门之后立刻重新掩上了门,但站在他身边的贯山屏还是看清了病房里的“旖旎春光”。两个男人面面相觑,彼此不知该说什么,只好一起尴尬地守在门口,一时竟都有些手足无措。好在,很快,被撞破春景的当事人之一从里面打开了门,身上裹着被子,头也不回地匆匆跑离了这条走廊。
似是因为汗湿,女人的长发粘糊一脸,令青年看不清她的长相,也就更无从判断那像是被手抹过的模糊一团赤色,究竟是红晕还是其它。
这两个男人又在门口站了一会儿,然后才小心翼翼地推门进去,这次先敲了门。
病床之上,灰眸的年轻人合拢了睡衣,瘫靠着床头,仍是一副反应不过来的模样。唯有他的胸膛不断激烈起伏,似是力疲,又似是恼怒。
“抱歉,我不知道今天还有‘客人’来……”
褐眼的青年再次道歉,然后尴尬地转移了话题:
“那个,贯检担心你的身体,来看你了。”
拎着粉康乃馨花篮的男人僵立原地,机械地点了点头,像是仍不敢相信自己刚才看到了什么。而后,他总算稍稍找回了往日的理性沉稳,出于职业习惯不禁皱眉:
“阴顾问,刚才那个女人是你的伴侣?如果是‘特殊职业者’,这是绝不——”
“贯检,”王久武连忙打断他的话,“花篮交给我就好。”
他半抢半接,从检察官那儿接手花篮,走到病床边将其放于床头柜上。余光一扫,病床之下,有个泡沫包装盒露出一角。基金会顾问立刻借着给搭档掖好被角的动作掩护,悄悄将泡沫盒踢了进去。
病床之上,阴阑煦缩在被下,仍低垂着头,双手却渐渐紧攥成拳。
少有的怒火延烧。
庞新娟的行为于他而言堪称挑衅,甚至可以说一种恶毒的报复——
他曾被侵犯一事,当时基金会虽下了封锁令,但不知是谁恶劣地将它散播了出去,以此羞辱这个傲慢无礼的年轻人;这事在成员中不是什么难知晓的秘密,Carnivore无从反抗前搭档袭来的蛮力,于是接着被制住,于是接着被侵犯。
一如刚才,即便47没有作出实质性伤害。
“那个女人——!”
王久武听到阴阑煦咬着牙说道。
他刚想说“我不会问她是谁”,那边年轻人突然抬头,浅灰的眸眼因愠怒在阳光下微微发红,看向他的眼神中,代表危险的光芒亮得骇人。
“过来。”
阴阑煦的声音变得有些嘶哑,低声唤了青年一句。
“什么事?”王久武虽察有异,但还是应声走近,俯下身想听清他的需求。
回答他的并非言语。
灰眸的年轻人突然抬臂攀上他的肩背,接着就在他唇上狠咬了一口。青年不禁吃痛,对方微凉的舌尖接着便从他微启的唇间探入,生涩笨拙地勾缠翻搅。
不过没几秒阴阑煦便退开身,重又靠坐着床头,脸上恢复面无表情,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
“你,”王久武慢半拍从吃惊中恢复过来,下意识擦了擦自己的唇角,“突然的这是做什么?你怎么了?”
“我讨厌嘴里一股口红味,想换掉。”
阴阑煦只甩给他这么一句,一脸的理所应当。
“那你也不能……算了。”
见他干脆扭过了脸,王久武就没再继续说下去。搭档恣意妄为已久,对此他业已习惯,这人的行为在他眼中等同于小儿作闹,于是最后也只能摇头苦笑,倒也无甚气恼。
不过,当王久武转身望向依旧站在原地的贯山屏时,却看到检察官微张着嘴,表情比先前在病房外时更加讶异。
“你们——?”
青年心道不好,方才一瞬发生的事怕是让贯山屏起了误会。他刚想解释,却看到震惊从那个男人脸上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某种愈为复杂的神色。
检察官沉默地看着他,眼神中闪过一丝异样。
“你们——”贯山屏确实是想说些什么。
“贯检,刚才——”
听到王久武出声后,病床上的阴阑煦抬眸斜了男人一眼,像是才发现贯山屏也在场。而后他又看了看床头柜上的粉康乃馨花篮,毫不掩饰地露出嫌恶的表情。
“滚。”
年轻人极少使用缺失家教的粗鲁字眼,但他现在确实是这么说的。
鲜少遭人如此对待,检察官闻言微微竖眉,声音沉了下来:
“阴顾问,念在算曾共事一场,我本好意探望。”
灰眸的年轻人却是冷笑,微微眯起双眼。
赶在阴阑煦眸中杀意浮现之前,褐眼的青年连忙在这两人之间打起圆场:
“贯检,我搭档只是因为生病住院所以心情不好,您多见谅,我代他道歉。”
然后他扭头对阴阑煦说了一句“你好好休息,我送送贯检”,接着便站到贯山屏近前,挡住那道投向阴阑煦的视线,低声请检察官暂先离开。
贯山屏本就无意多留,也不想令王久武为难,随即恢复冷淡疏离的神情,转身朝门外走去。
褐眼的青年跟在他后面,一脸歉意。
从两人身后,传来花篮被拂落在地的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