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至,原来希拉尔在海边捡到的只是假的尸体而已啊。
希拉尔是那么敏锐的一只虫,他又是失魂落魄到了什么样的程度,才会连那具尸体是真的还是假的都不敢去确认呢?
郁拂然轻声的问:“他收尸了很久吗?”
弗列纳像是没有想到郁拂然开口的第一句话竟然是这个,但是在瞬间他的眼眶就红了,他侧开头说:“……两天。”
郁拂然想,竟然只用了两天啊。
那么多的尸体,希拉尔一个一个的埋,竟然只用了两天啊,他一定一刻钟都没有停下来吧?
……他肯定不知道,那些他以为已经死去的虫,其实并没有死去吧?
郁拂然缓缓的闭了下眼睛:“是么。”
空气一瞬间就沉默了,弗列纳失去了言语的机会,他已经全部都托盘而出,他已经没有任何的保留,但是欺骗就是欺骗,诚如郁拂然所说——
在过去里面,是他们抛弃了希拉尔。
他们一刻钟都没有想到过,被他们抛下的希拉尔,是如何面对所有虫都已经死去的假象的过去。
或者说其实是想过的,但是想过后,仍然搁置了。
但是——
弗列纳声音沙哑说:“……我想去帮他。”
“……他们都想要去帮他,对于那个地方,我们是最知道要怎么去进攻的。”
来到这里,就是因为不想要看着希拉尔死去。
来到这里,就是想要去做些什么。
为了希拉尔去做些什么。
他们的过去不堪,但是也没有那么的不堪。
是否原谅这段过去,又是否因为这段过去而生气,做选择权的人不能是郁拂然。
只有希拉尔能够评定过去。
郁拂然无奈的笑了一下,在刚刚那一瞬间,他想到的是。
希拉尔知道这段过去,或许开心是比痛苦更多的。
比起他的沉痛的过去,比起他被欺骗这件事情,或许希拉尔更开心的是——
曾经他已经死去的虫并没有死去,曾经他以为再也不能见面的虫,如今其实还鲜活的活着。
郁拂然说:“好,但不是为了帮你。”
而是为了希拉尔。
第114章 铂西瓦尔
郁拂然将这件事情全盘跟厄离菲斯托出,厄离菲斯其实在听见的第一瞬间是惊喜的,毕竟他们对于艾伯特星球的把握实在是太少了,了解的越是少,死亡率就越是高,如果有一群虫是可以知道那个星球的秘密的,他们能够获得胜利的可能性就太高了。
对于弗列纳想要去帮助希拉尔的这件事情,厄离菲斯简直就是一千个一万个同意。
但是就算是厄离菲斯想要做什么,他在这个时候也不能做什么,因为——
希拉尔已经单方面切断了跟他们的联系,就算是厄离菲斯想要联系希拉尔也联系不上,就算是想要派遣弗列纳过去,可能也是失联的状况下派遣。
可是如果是这样的情况的话,曝光的可能性很大。
厄离菲斯陷入了踌躇之中,正在权衡利弊,却听见格兰登说。
“不能够联系上希拉尔吗?”
“……但是他说过我好像可以。”
厄离菲斯有点奇怪的抬起头,他可是在军队里面呆了很长很长的时间了,军队里面的事情很显然是他比希拉尔跟格兰登了解的更多才对,怎么格兰登知道他不知道的事情。
然后他就看见了格兰登的手里拿出了一小块碎片。
那碎片被格兰登安放在一个锦缎织成的小袋子里面,表面光滑,泛着一层锐利的冷白色,光是看着就让虫心生胆寒。
在看见这个碎片的时候,厄离菲斯就明白了格兰登跟希拉尔到底是什么意思。
确实,只要拥有这个碎片的话,格兰登就可以跟希拉尔联系。
因为这以小块碎片是从希拉尔的骨翼上面拆解下来的。
诚如那个时候,希拉尔在网络上的角斗场对着格兰登单膝下跪行已经许久都没有虫行过的骑士礼一样,这个东西也是已经很久很久都没有虫做过了,以至于厄离菲斯都忘记了——
在很多很多年前,联邦还不曾像是现在这样繁华,那个时候的联邦被炮火笼罩,哪怕是军雌跟雄虫真心相爱,也必须要忍受离别的痛苦,因为军雌必须要离开自己的家乡参加战争,这样才能保护自己心爱的虫能够活下来。
也是在这个时候,有一种军雌因为他的雄虫格外思念他,所以掰了一小块自己的骨翼给自己的雄虫,误打误撞之中才知道,原来从军雌身上掰下来的骨翼,是可以传达情绪给军雌的。
但是这必须是双方都对彼此保有强烈的爱意才可以。
这个条件甚至算得上是苛刻,但是就算是达成了这个条件所能做到的虫也并不是很多,骨翼是军雌的一部分,骨翼是军雌上阵杀敌的利器,破坏骨翼的疼痛几乎是致命的,曾经有骨翼破损的军雌就直接活生生的疼死了。
不是所有的军雌都可以忍受这样的痛苦的。
后来随着时间的流逝,就连能够达到这个条件的虫都没有了,这个事情也就被虫久而久之的忘记了,厄离菲斯却没有想到会在这个时候想起来。
他看着格兰登手中那一小块的碎片, 忍不住的想, 就算是希拉尔是s级的军雌也不至于这么夸张吧?
他明明记得希拉尔在出征之前,看起来一切都很正常来着,完全就看不出剔除过自己骨翼的样子,甚至就连出征前的测试里面都看不出一点端倪,那小子真是,到底是有多强啊?
但是厄离菲斯却又觉得这件事情并不是那么夸张。
——毕竟确实他也曾经亲眼所见,他们两个到底爱的有多赤诚。
赤诚到好像不管发生什么事情都可以称作是正常。
厄离菲斯收回自己的吃惊,他说:“……是我孤陋寡闻了,确实,利用这个确实是可以跟希拉尔通信的,但是这个只能够通过你跟希拉尔联系。”
厄离菲斯最后还是忍不住眼神复杂的看着格兰登说:“还是由你来跟希拉尔联系吧。”
希拉尔在把这个东西给他的时候什么都没有说,就好像是给了他一个随处可见的通讯装备一样,因为他表现的太过正常了,所有郁拂然也没有想的太多。
但是厄离菲斯这一系列的神情转变却好像是在跟格兰登说。
希拉尔给他的这个东西绝对不像是希拉尔表现的这么普通。
甚至可以说,是一件很昂贵的东西。
郁拂然眯了眯眼睛,到底还是没有直接的问出来,他按照厄离菲斯的话,朝着希拉尔发去了传信。
接通比郁拂然想象的还要快一点。
希拉尔低哑的声音透过碎片传递了过来:“……格兰登?”
他的声音格外的轻柔,就好像是夜里情人的低语。
郁拂然发现自己的心跳比他想象的还要夸张,他跟希拉尔明明只是短短的几天没有见到面,对于他来说,却好像是已经过去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光是听见希拉尔的声音这件事情,就已经足够他开始欢呼雀跃,他的身体就已经开始不受控制的兴奋起来。
郁拂然甚至都看见自己的手指都有点颤抖。
郁拂然低声的说:“是我,现在是可以接通我电话的时候吗?”
希拉尔轻轻的嗯了一声:“这里比我们想象的还要棘手一点,这个星球看起来没有多大,北方看起来都是雪原,但是里面驻扎了很大一群的精锐虫兵,他们的装备都很新,伤害力比联邦军队里面使用的还要强一点,如果我们驾驶的不是我们制作出来的机甲的话,可能防御水平根本就跟不上,但是还好……”
“在来之前,就已经全部都换掉了,所以勉强的还能够撑下来,现在还没有虫死亡。”
郁拂然说:“已经开始动手了吗?”
希拉尔说:“嗯……他们的虫比我想象的还要多,我估计他们的传讯水平也很发达,所以我切断了整个网络的链接后,跟他们进行了两次小型的作战,因为数量实在是太悬殊,所以采取的是偷袭的办法,这个办法用的还不错,他们那边死了很大一篇虫,还不能够跟外界联系,现在已经乱做了一锅粥,目前虽然还没有找到进去的办法,但是按照情况来说, 还算是对我方有利。”
希拉尔说的轻松, 但是偷袭并不能算是正经的对策,开头可能是有奇效,但是在对方反应过来以后,这样的对策根本就持续不了多长的时间。
甚至就算是这样的技巧就算是能成功,长时间切断通讯这件事情也是不可能的,只是几天倒是还好说,若是长达十几天没有收到联系,对方肯定会有察觉。
郁拂然完全没有被希拉尔骗到,甚至是在他没有说话的时间里面,他还听见希拉尔的那头传来了范多夫的声音。
“学长,你是在跟谁说话吗?我不是跟你说要好好休息吗?你手臂上受了伤必须要好好的……”
范多夫的声音很快就被切断了,就好像是希拉尔突然间意识到这是不能被郁拂然听见的声音一样。
按照聪明人的做法来说,希拉尔不想要被郁拂然听见,那么郁拂然就应该要顺着希拉尔的想法来做,但是郁拂然面对着希拉尔的时候可能永远都不可能当聪明人。
郁拂然问道:“你受伤了?”
希拉尔的声音停滞了一下,从刚刚的虚弱突然间变得有点轻快起来:“……不是什么很重的伤口,只是在撤退的时候被子弹擦伤了一下。”
郁拂然说:“是吗。”
这句话郁拂然的声音很低,低到希拉尔都开始沉默了。
毕竟这个谎话听起来破绽实在是太大了,希拉尔可是s级的军雌,如果只是简简单单的擦伤的话,怎么可能被范多夫絮絮叨叨的念叨着要记得处理伤口,只不过一瞬间就可以愈合了。
希拉尔顿了一下又说:“……其实比那重一点,但是你不需要担心,很快就会好的,明天就没事了,我的身体素质很好的。”
是啊,希拉尔的身体到底有多好,郁拂然是如此清楚的知道着。
毕竟那个时候希拉尔来到他的面前的时候受了那么严重的伤,在郁拂然的眼中严重的几乎是要卧床很长时间的一个伤口,在希拉尔的身上只不过是一夜的时间就可以复原。
但是就好像是曾经郁拂然问过他的一样,希拉尔曾经跟郁拂然说过,就算是伤口愈合的再快,在他受伤的时候,等待着他的都是难以言喻的痛苦。
郁拂然轻轻的嗯了一声,将弗列纳想要去帮助希拉尔,厄离菲斯也同意了的这件事情告诉了希拉尔,当然,他在告诉希拉尔的时候,隐去了那些有关希拉尔的过去。
希拉尔很显然是有点吃惊的:“长官会同意这件事情?那可真的是开了眼了。”
郁拂然说:“嗯,毕竟是通过我介绍的。”
希拉尔说:“您也同意了吗?”
郁拂然说:“毕竟他说的很诚恳。”
希拉尔轻轻的笑了一下,并没有多言。
对于郁拂然这样的虫来说,诚恳与不诚恳对于他来说没有半点的作用,他从来都是看现实居多的虫,如果弗列纳给出的条例根本不符合与拂然的想法,那么就算是再诚恳郁拂然也会干脆直接的驳回。
——而现在事情紧急, 弗列纳很显然并没有给郁拂然制作那么精良的计划, 郁拂然能够这么直接的答应弗列纳,绝对有原因是因为希拉尔曾经跟弗列纳是搭档。
希拉尔轻声的说:“谢谢你。”
希拉尔出征的时候原本是准备想要快点解决这件事情的,毕竟只有这件事情解决了以后,郁拂然曾经策划的后面的事情才能顺利的进行,但是希拉尔没有想到,这里比他想象的还要难缠,他竟然陷入了苦战,在他陷入了苦战的时候,朝着他伸出援手的也是郁拂然。
——不,不能说也是,应该说在他陷入泥潭的时候,一次又一次,朝着他伸出手的总是郁拂然。
除却了郁拂然以外,再也不会有虫一次又一次的看见他呆在绝境里面,却一次又一次从来都不辞辛苦的伸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