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在半道进入分岔口,姚湛空去了书房,宋磬声回了餐厅,他做好自己分内的工作后,推车餐车安静地离开了主宅。
又是一夜平静。
宋磬声本以为短时间内,他和姚湛空的关系没有进一步的发展机会时,宋菱敲响了他休息室的门。
宋磬声将门打开,礼貌问好,“宋管家好。”
“嗯,”宋菱一见他,端正清冷的脸上就带了笑,甚至将正事后放,先关心起了他的身体,“今天感觉怎么样?需要去医院做个详查吗?”
宋磬声摇了摇头,道:“我很好,谢谢您的关心。”
这么多年,宋菱也算见识了不少人,在她眼里,“宋念生”的乖巧与安份就是他最大的加分项,她看得出来,他眼里没有野心和欲望。
宋磬声当然没有野心,金窝银窝里养出来的凤凰怎么会贪图那些俗物,他要的,是宋菱想都不敢想的东西。
宋菱和一直呆在姚园处理内务的吴管家不同,她手里是有实权的,除了打理宅务,她还负责姚湛空生活上的琐事安排。
而她今天来的目的,就是按照姚湛空的吩咐,带宋磬声去赴宴。
她一挥手,身后十数人已经“唰”地站成了一排,成排的高定西装被推到宋磬声眼前,他还没来得及反应,已经被人拉出房门。
来人毫不客气地在他身上乱摸一通,随后报出了一大堆数据,她身后的两个女孩立即扑进衣架中翻找她要求的服装。
造型师抬指挑起了他的下巴,挑剔而刻薄的眼神终于落在了宋磬声脸上,可这一次,一向毒舌的康斯坦丝却找不出任何贬低他的说辞。
她哑舌一瞬,而后迅速回神,一挥手便推翻了之前所有的计划。
数十套刚刚离开衣架的高定又被重新挂了上去,康斯坦丝右手挑着宋磬声的下巴仔细端详,左手一抬,便有人将手机置于她掌心。
她熟稔的拨出最近通话记录里的第一个号码,张口道:“于仙儿,你要的缪斯,我找到了。除了他,没人能穿出你作品的灵魂。”
听见这话的宋菱也吃了一惊,宋磬声或许不认识什么于仙儿不仙儿的,但这个名字却代表着时尚圈最耀眼的新星。
很快,这位大牌设计师就亲临了这方小小的佣人房。
名叫于仙儿的男人是个瘦小而沧桑的中年人,他穿着随意,朴素的像是大街旁卖水果的农人,怎么也看不出设计师的影子,但他手里那套令人惊艳的衣服又的确是他的作品。
宋磬声也是在亲眼看到这套衣服时,才明白康斯坦丝为什么会说这件衣服无人能驾驭了。
抛去它奇巧的造型与华美的钉钻不提,这抹春日最脆嫩的薄新绿,还真不是一般人能上身的。
这颜色最挑身段和气质,明艳大方的模特穿不出它的清新与含蓄,妩媚妖娆的又会显得它媚俗,含羞青涩的模特却又少了分明媚。
挑挑拣拣下来,于仙儿竟找不到一个能将这件衣服穿出去的人,但今日,他看到了宋磬声。
虽知道康斯坦丝肯定有多么难得,可在真正见到宋磬声之前,他还是对不同风格的审美感到犹疑。但在见到宋磬声之后,他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让他换上这件衣服了。
两个灵秀的女孩簇拥着宋磬声进了他的休息室,一人手脚利落地脱去他的上衣,另一人则开始拆封于仙儿带来的衣物。
九年前的宋磬声吃饭穿衣都是有人伺候的,他坦然张开双臂,任由两个女孩儿在他身上动作。
这件衣服形似长袍,寸金寸锦的云锦服帖地包裹着修长的身躯,细小而繁复的钉钻闪烁着低调而奢华的光芒,细节处无不流转着含蓄的美。
纤薄的背,不堪一握的腰,修长笔直的腿,还有如天鹅般线条优美的颈,近乎完美的身体条件却都比不上他眼眸里的一汪春波。
两个小姑娘几乎看痴,怔愣许久才回神去推门,大门一开,又是一片抽气声。
于仙儿更是夸张地连退两步,大瞪的眼底充满了惊叹与动容,就连康斯坦丝都词穷了,半天只憋出一个“好”字。
回神后的于仙儿大手一挥,直接将这件几十万的衣服送给了宋磬声。
他不缺钱也不爱钱,毕生追求不过是让每一件作品都拥有灵魂,宋磬声做到了,它便是他的了。
宋菱本以为宋磬声会拒绝,可他只是含笑道谢,坦然收下了这件礼物。
他的态度让于仙儿更加开怀,随手又从康斯坦丝的高定堆里扯出一件三十多万的纯白皮草,亲自将它披到了宋磬声的身上。
厚重的披风垂坠感十足,行动间又能看到飘荡的嫩绿裾边,整体有种白雪覆春的美感,郁郁生机中又多了两分冷寂与高雅,成了另一种移不开眼的美丽。
“很好。”于仙儿替自己拍了拍手,又对康斯坦丝说道:“算我账上。”
“免了,不差这点。”康斯坦丝白他一眼,随后又看向宋菱,“确定还要加面罩?这样的美人被遮了脸可太可惜了。”
宋菱已经从一系列变故中回神,她平静地笑了笑,一句话封死康斯坦丝所有的疑问,“姚先生要求的。”
新崛起的圈子或许不知道宋磬声这个人,可上流社会的人基本都听过他的名号。
姚湛空在自己的园子里养养情人、逗逗闷子也就算了,要真将和宋磬声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带出去,怕是当晚就要炸锅了。
康斯坦丝不再多话,挑了三样面具在宋磬声脸上比划了两下,最后定了白蕾丝材质的面罩,这样一来,宋磬声露出的就只有下半张脸了。
宋菱满意点头。
接下来便要做成套的妆造了,宋菱和宋磬声约了个时间便又离开,于仙儿也被一个电话叫走,佣人专用的客厅里便只剩下宋磬声和康斯坦丝的妆造团队了。
即便有面罩遮掩,康斯坦丝还是在这张精雕细琢的脸上上了淡妆,无关旁人怎么看,她从不允许自己接手的作品有任何瑕疵。
宋磬声任她动作,却听康斯坦丝问道:“考不考虑做我的造型模特?”
她不会看不见宋磬声身上的佣人服,也知道宋菱雇她来做造型的目的,所以她也很清楚宋磬声的定位:一个假借佣人的身份接近姚湛空的角色。
只是这个佣人真的做出了点成绩,竟能让姚湛空带他出现在宴会上。
要不是宋磬声气质罕见,格外和她心意,她才懒得劝他回头,“你应该清楚姚先生的手段,跟了他,你能落得什么呢?他是S级的哨兵,将来一定会遇到契合的向导,哨兵和向导的契约一结缔,旁的人就再入不了他的眼了,你又何必拿着竹篮去打水呢。”
“谢谢您的好意,可我只是个佣人,除了在这里干活,我哪儿都去不了。”
在康斯坦丝看来,宋磬声温柔的语气丝毫不影响他执迷不悟的态度,她恨铁不成钢地说:“真要吸引男人的注意力,也该像‘叶颂桦’一样做出点实实在在的成绩,这才是靠魅力吸引人的手段,你窝在这里当佣人,离他再近,也不过是个佣人。”
系统适时提醒,“‘叶颂桦’就是任务者之一。”
这还是宋磬声第一次从别人嘴里听见任务者的名字,不用伪装也有好奇,“叶颂桦也是造型模特吗?”
“不是,他是草根出身的野模,靠自己的实力走上了国际舞台,是目前风头正劲的模特之一。”
康斯坦丝以为自己成功激发了他的斗志,再接再厉地鼓励道:“像他这样的出身,原本是没有接触姚先生的资格的,可他偏偏靠着自己成了姚氏娱乐的红牌之一,陪着姚先生出席了好几场宴会,退一万步说,即便离了姚先生,他也是新星模特。你呢?在这里当佣人能有什么出息?”
系统再次补充:“主神系统里有很多剧本,草根逆袭也是高热人设之一,由于形象积极正向,又能在搞事业的同时和目标人物拉近关系,算是比较容易斩获好感度的方式。”
“唉。”宋磬声叹了口气,他的脸已经注定他见不得光了,能走的路甚至不如外人多。
他这声叹息落在康斯坦丝眼里便是失落了,可她还没说话,就听宋磬声道:“我和旁人不一样,我没有那么多选择,姚园是我唯一的去处。”
他说真话的目的,一是为了回馈康斯坦丝的真心,二来也是想为自己埋个退路,若是姚湛空这一关始终攻不破,那他也得寻求别的路子。
康斯坦丝见多识广,宋磬声的一句话在她心里衍生出了无数种解读,她神情复杂地望着宋磬声完美而稚嫩的面容,既有怜惜又有沉痛。
二人间一时只剩沉默。
等妆造完成,也到了宋磬声和宋菱约好的时间,康斯坦丝提前离开。走之前,她如宋磬声所愿般留下了自己的私人名片和一句承诺。
她说:“如果有缘,可以打电话给我。”
宋磬声接下名片,随后向康斯坦丝奉上笑容,眼里恰到好处的怅然若失替他加分不少,一时间康斯坦丝心底的遗憾更重。
名片被宋磬声妥帖收好。
他并不觉得自己一定能用上这张名片,但对人脉网一片空白的他而言,每个角色都意味着一种可能,只有底牌够多,他脚下的路才能越广。
而康斯坦丝,就是从姚园分出去的第一条岔路。
第010章
康斯坦丝走后十分钟,宋菱派来接人的司机也到了姚园的停车场。
这里野花蔓蔓,肆意生长,留给行人的石子路倒是不少,但没几条可供车行的大路,宋磬声从住处步行了十多分钟才到停车场。
谈判桌是签合同的地方,真正的生意,往往是在衣香鬓影的宴会厅里谈成的。姚湛空这样的人物,每日缠身的俗事不少,参加的宴会就更多了。
司机载着他前往姚氏大厦的地下停车场,三十分钟后才等来姚湛空。
相较于宋磬声从头到脚的精致,姚湛空的打扮就随性松弛得多。
宋磬声和他一同坐在后排,等他进来时稍稍往后一缩,主动问候,“姚先生好。”
“嗯。”姚湛空似乎有些疲惫,他捏了捏鼻梁骨,短暂闭眼小歇后,这才睁眼看向宋磬声,“看来,今晚的风头是你的了。”
他的赞美似乎是真心的,可态度又十分散漫,宋磬声没有多话,只微微一笑以示回应。
谈话间,已经隐约可见高耸入云的的酒店建筑,车辆停在金碧辉煌的门前,门口的侍者小哥忙迎上开门。
姚湛空长腿一迈,周遭镁光灯就开始劈里啪啦地闪,他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西服,随后抬手邀出了车里的宋磬声。
宋磬声一出场,娱记们的快门按得更勤,他被一片白光闪得眼晕,下意识闭了闭眼睛。
他和姚湛空之间的距离不过一尺,对方自然发现了他的不适。
姚湛空一眼看去,目无压迫,可娱记们却不约而同地停了手里的动作。
宋磬声对此一无所知,他只觉得闭眼再睁开,那些扰人的快门声就已经清净了。
姚湛空绅士地抬起手臂,而他也极有分寸地挽了上去。
宴会厅里宾客云集,高朋满座,弧形的吊顶下是巨大的水晶灯,金色的香槟瀑布一刻不停地烧着钱。衣着精致的小姐绅士们举杯攀谈,同风格的金色壁画成了最不起眼的点缀。
姚湛空入场时,宴会里的人已经齐了大半,攀谈声短暂一滞,随后掀起更热闹的声潮。
够资历的人已经凑到跟前了,而不够格的人讨论的也是姚湛空,他不是宴会的主人,却依然是话题的中心。
而身为姚湛空的男伴,即便宋磬声披着麻袋,照样也能吸取大部分目光与议论,况且他遮着脸都那般出众。
被围拥着的姚湛空四两拨千斤地绕开了老油条们的陷阱,右手不知何时揽上了宋磬声的腰,姿态亲密却不狎昵,只松松搭在他腰侧。
人潮分散至两边,宴会的主人如分海的摩西般自人群中走来,他已年老,但精神矍铄,手中的木制拐杖上盘踞着一条栩栩如生的金色长龙。
宋磬声明显感觉到姚湛空的身体有一瞬的僵硬,可这抹异常消失得极快,倒像是他的错觉。
人群里的窃窃私语不知何时停了,似有若无的打量在老人和姚湛空之间来回飘忽,无声的暗流涌动在他二人间。
随着老人走近,硝烟味越浓。
拐杖拄地的声音越来越近,越往前走,老人的脸色也越难看。
老一辈的贵族已经没落了,他吃罪不起冷落姚湛空的后果,只能亲自来迎。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姚湛空要真站着不动受了他的亲迎,也算将他的面子扔在地上踩了。
好在最后几步时,眼带睥睨的姚湛空终于动了,之前的僵持与硝烟霎时散去,摆足了架子的姚湛空揽着宋磬声三步上前,率先伸手,道:“宋老贵人事忙,你我倒是好久未见了。”
姚湛空的主动令现场气氛一松,老人大笑出声,他回握着姚湛空的手,道:“我是退了休的人,整日喝茶看花的,哪来什么忙事,倒是姚先生行程紧,几番邀约也凑不来一桌。”
宋老……
这偌大的帝都城里,有几个姓宋的能被姚湛空称一句宋老?
宋磬声不由望去,仗着有眼罩做挡,他细细打量着那张陌生而衰老的脸,终于看出了一丝熟悉的痕迹€€€€这是他二叔,宋汉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