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所有替代品里,他无疑是和“宋磬声”最像的人,带他参加,不如说是想带“宋磬声”参加,想让“宋磬声”亲眼见证宋汉章的落魄与衰亡。
系统倒也不傻,它立即想明关窍,“要么是姚湛空恨您和宋家,所以想让您亲眼见证自己家族的衰亡;要么是宋汉章本人和您有龃龉,姚湛空其实是在为您报仇。”
宋磬声确是如此猜想的,可毕竟时间短,机会少,是他多想了也不一定。
他和系统交流的时间不算短,再一回神,拍卖会上半场已经结束了。
著名钢琴家在台上中场演奏,有身份的名流们已经起身打算离开了。值得一看的珍宝大多集中在上半场,下半场的拍品就只是些常见的玩意,多半是留给富二代们表现的。
宋磬声还未起身,脑海里已经传来系统紧张的声音:“宋先生,过来了,叶颂桦朝你们走过来了。”
宋磬声不动神色地起身,挽上姚湛空伸出的手臂,面罩下的神情异常冷静。
他刚一转身,便见一抹极靡丽的深色流光紫向他们迎面走来。
紫色是比绿色更难搭的颜色,容易显黑还容易显老,但穿在叶颂桦身上,那直线型的西装却像活了一样流动着神秘与张扬并存的吸引力。
宋磬声只看了一眼便移开了目光。
但只有一眼也足够他断定:气质不像,容貌不像,身材也不像。
叶颂桦和他,完完全全就是两个人。
“姚总,和下属抢东西,有违风度啊。”他绝口不提先举牌的宋磬声,一上来便是亲昵的玩笑,任谁也能看明白,他和姚湛空之间的关系绝非下属和上司那么简单。
宋磬声为了低调,始终低头沉默,目光安分的集中于脚尖前的暗色红毯上。
姚湛空待他倒真有几分不同,听见不符身份的玩笑也没驳他面子,只道:“算不得抢,价高者得也是拍卖会的规矩。”
叶颂桦单手抄兜,整个人闲适又恣意,“话是这么说,可谁能有钱得过您啊?抬手就是十万,一点活路都不给我留。”
“十万而已,你走场秀不也是这个价。”姚湛空含笑说完,不等叶颂桦接话便单方面结束了聊天,“你们继续,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叶颂桦也不挽留,侧身一让,潇洒道:“您请。”
只是宋磬声他们刚迈出三步,便听身后一道尖利的男声在叫骂,“不过是个野模出生的货色,凭什么在这里挡路?”
叶颂桦不怒反笑,他高傲抬头,鄙夷道:“骂我?你算个什么东西?”
微抬的下巴,傲气凌然的眼眸,还有这句耳熟的话……
瞬间和宋磬声记忆里的一幕完美重合。
他这时才恍然,原来相似点竟在这里。
还真是,出人意料,却又无比合适。
第016章
宋磬声望着叶颂桦清高又倨傲的脸,不得不叹服A级任务者的手段实在是厉害。
模仿外貌与身形其实是最低劣的手段。
即便能引得姚湛空动心,在和这张脸日夜相对的时候,总有那么几个瞬间,他会透过这张脸想起另一个人。
但叶颂桦不然,他仿骨不仿皮,只想拿捏住姚湛空对宋磬声心动的瞬间,用自己的皮囊更替掉旧人在他心上的痕迹。
姚园那一后院的人,模仿着他的温柔,模仿着他的矜贵,甚至无意识带出了他因不耐痛而泄露的一丝娇憨。
可谁都不知道,藏在姚湛空灵魂深处的宋磬声,其实是个骄纵恣意、从不低头的少年郎。
也正是这样肆行无忌的人,才能在吃人的宋家,牢牢护住姚湛空。
当年初遇,姚湛空站在最后一位。
这意味着他是这群人里资质和身份最差的一个,但他已经是姚氏小族里条件最好的那个了。
没有可做后盾的家族,没有保全自身的天赋,九岁的姚湛空在宋磬声向他伸出手的瞬间,第一次窥见了命运的转机。
但在尝到甜头之前,他先迎来了欺压。
哨兵们折辱人的手段多了去了,但他只要不从,无非是被人围殴揍得头破血流。
可厌恶他的不仅有哨兵,还有被宋磬声夺了风头的宋家向导们,他们泄愤的方式既阴毒又隐蔽,竟存了彻底将姚湛空变成废人的心思。
他们惹不起宋磬声,但宋磬声也不会为了一个劣等哨兵和他们撕破脸。真废了姚湛空,也不过是多花一笔钱打发姚家罢了。
宋磬声的日程被宋母排得很满,要不是钢琴老师中途有事,按时上下课的他永远不会撞破姚湛空一直被欺负的事实。
可他还是去晚了。
姚湛空资质不好,年纪又小,根本无法转化成兽型。可那几个围拥着他的向导和哨兵,竟恶意按住他,强行将他承受不了的向导之力灌入他的体内,硬生生催熟了他幼嫩的兽魂。
激荡的向导之力如岩浆般在他体内流淌,爬满脊背的兽魂开始崩裂出血,姚湛空的骨头吱嘎作响,浑身传来碎裂般的剧痛,属于人类的骨骼被强行转化为另一种形态。
这是比当众扒掉裤子更歹毒的羞辱。
兽魂一旦碎裂,哨兵便无法转化成人,而长时间保持兽型,会让哨兵彻底丧失理智沦为野兽。
宋磬声循着下人隐晦的提示一路走至偏僻荒芜的后院,刚走近就听见一声尖利又幼嫩的惨叫。
他快步飞冲上前,一眼就看到地上瘦小的糙毛黑狐狸,它浑身是血,奄奄一息,黑金色的瞳眸满是死气,眼看就活不成了。
宋磬声脑子一懵,一股无名之火在他心头燃起,他一句解释也不听,一丝情面也没留,横冲过去挡在小狐狸身前,甩手就是一记响亮的耳光,“你是什么东西?敢动我的人!”
被打的正是这群人里身份最高的向导,所有人都没想到向来温和的宋磬声会突然爆发,众人一时愣住,只有挨打的人被脸上火辣辣的疼痛唤醒神智。
他抬手指着宋磬声,语调因愤怒而颤抖:“你……你……你给我等着!”
“你也配让我等?!”宋磬声一脸鄙夷,“叫你一声堂哥,你还真把自己当人看了?姚湛空如果救不活,我就是进祠堂跪到死,也要剐下来你一层皮!”
说罢,宋磬声转身抱起浑身颤抖的小狐狸,将它塞进大衣里带回了卧室。
那是他第一次打人,也是第一次豁出去不管不顾的和别人撕破脸,不知是气的还是吓的,将怀里的小狐狸放在床上的时候,他的手指都在抖。
他顾不得未成年不得动用向导之力的训诫,手指点上小狐狸的眉心,随即注入向导之力,小心地滋养着它濒临崩裂的兽魂。
身上的剧痛被缓解,可小狐狸看上去却比之前更痛苦,它将尖尖的嘴埋进枯瘦的尾巴,身体轻轻发着抖。
在向导面前展现自己的雄风,就像动物求偶一样,是刻在哨兵身体里的本能。
哪怕此时的姚湛空只是一只毛都没长齐的小狐狸,它也依然为暴露在宋磬声眼前狼狈而感到绝望。
它不想接受他的怜悯,更不想在他心中种下狼藉又无能的印象。宋磬声是他高贵无暇的小王子,它怕自己满身的血污脏了他的眼,更怕自己因无用而遭到厌弃。
可宋磬声却像什么都没有看到一样,将手指凑到小狐狸身边,呜呜地哭诉起来,“我以后再也不要打人了,手好痛……”
他那一巴掌用了十成的力,当时怒火上头,感官都退化了,此时理智一回来,掌心处的灼痛便明显了起来。
将头藏在大尾巴里的小狐狸浑身一僵,而后迅速睁眼去看他的手。
一见那通红的手掌,挨打都没哭的小狐狸终于内疚地红了眼眶,它轻舔着宋磬声的手,又用自己毛发杂乱的尾巴环住了他的手腕,不住地挨蹭着。
重伤的兽魂不易被修复,一般的向导也不会接手天赋低劣的哨兵,修复姚湛空的力气,足够他们去医治一个身受重伤的A级哨兵了。
再加上宋磬声的父母本就不满他挑人的眼光,要是被他们知道姚湛空受了重伤,小狐狸多半会被直接遣送回姚家。
所以,宋磬声暗自下了决定,开始瞒着所有人,将小狐狸养在自己的卧室里慢慢医治。
和小狐狸在一起的日子,是他童年最快乐的时光。
哪怕因为贸然动用向导之力给自己留下了隐患,他也从未后悔过。
他的童年像一场分秒必争的战场,每一分钟都被各种各样的学科填满。
平凡母亲和庸碌父亲此生唯一的骄傲,就是头顶的姓氏和由他们的精卵“创造”出来的宋磬声。他们抓着宋磬声,就像抓住了通往权力中心的钥匙。
外语、舞蹈、书法、绘画、琴曲……
他什么都要学,什么都要精通,好像他身上的光芒再盛大一些,父母黯淡的人生就能因此被照亮。
可他什么都不喜欢,填鸭般的练习只会让他痛苦。他的书法是匠气的,绘画是没有灵魂的,甚至连琴曲也是空有技艺而无感情。
在他生出反坑父母的意识之前,小狐狸是他灰暗生命里唯一的礼物。
在他很小的时候,母亲也会将他抱在膝头讲童话。童话里有个小王子,小王子的花园里有只小狐狸,小狐狸每天都为小王子衔来一朵鲜花,为小王子堆砌了一整个春天。
姚湛空就是他的小狐狸。
因为小狐狸每天都在卧室里等他,所以他也对冰冷的卧室产生了期待。
他就像是瞒着严苛的家长在卧室里偷养宠物的少年,生活因此变得万分生动,连偷偷去厨房拿生肉都变成了一场刺激的冒险。
他会抱着小狐狸在地毯上翻滚,也会将脸埋进它越长越蓬松的毛发,还会亲昵地蹭着小狐狸的鼻尖和它玩闹。
而它也会配合他,像真正的宠物一样围着他打转,甚至会曲着四肢在他面前露出肚皮由他抚摸。
那是他的小狐狸,是独属于他一个人的秘密。
可小狐狸总要变回人的,如果长时间维持兽型,它属于人的理智就会被兽性吞噬。
宋磬声知道他和小狐狸总有一天会分离,可他没想到,那一天的到来竟会如此突兀。
那日是个难得的休息日,他吃完了早餐便回了卧房,门刚被推开,闻到他气息的小狐狸便跃进了他怀里。
宋磬声抱了个满怀,忍不住埋头吸了吸它毛茸茸的肚皮,而小狐狸也在此时变回了姚湛空。
小狐狸的皮毛自然不能变成姚湛空的外套。而宋磬声也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冲击到,他没能控制住自己的视线,下意识将浑身赤I裸的姚湛空看了个遍。
姚湛空的脑子空白了一瞬,而后迅速扯过被子捂住重点部位,一脸羞愤欲死。
宋磬声后知后觉地捂住了眼睛,惊慌道:“我什么都没看到!”
理智似乎也跟着恢复的人身一并回到了姚湛空身上,被看光时精彩纷呈的脸色逐渐冷静,姚湛空走进浴室,扯了条浴巾围在了腰间。
哨兵的样貌会随能力的提升而改变,此时的姚湛空也已初具少年模样。宽肩窄腰,身形舒展流畅,年轻的身躯覆盖着薄肌,不算分明的纹路却自有少年的挺拔和英气。
宋磬声隔着手指缝悄悄看他,边看边和自己做对比,比完又略有些艳羡。
姚湛空不知道他心底的想法,但能感觉到他在偷偷打量他。
此时的姚湛空远不如后来沉稳,即便面色沉静,可心底早都慌成了一锅粥。他身躯僵硬,大脑空白,满脑子都被四个大字霸屏:他在看我!
宋磬声隐秘而纯真的视线只是孩子般的好奇,可姚湛空却在这样的视线里耳廓通红,他似是不堪承受般微微侧过脸,身体却诚实地袒露在宋磬声的眼神底下。
由他注目,由他凝视。
谁也没有注意到,有人走上二楼,正朝宋磬声的卧室走来。
“咔哒”一声,门锁打开。
来不及躲藏的姚湛空,以仅着浴巾的形象出现在了来人眼皮子底下。
宋磬声更是差点被吓到跳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