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湛空一手揽着他的腰,将他稳稳固定在怀里,另一只手紧抓着栏杆,稳住了自己的身体。
宋磬声坐在他怀里,僵硬的身体在熟悉气息的包裹下逐渐放松。渐渐地,他的注意力被眼前的风景所攫取。
天是透明的蓝,稀薄的云像是被撕散的棉花一样飘在天上,金色的阳光直射大地,将海水表面的水波照得格外清澈。
视线尽头是一条隐约起伏着的线条,勾勒出小岛神秘而美妙的轮廓,随着艇身刺破海上的水雾,泽罗尔岛的真面目也逐渐显现在他眼前。
越靠近小岛,宋磬声就与姚湛空贴得越紧,他的鼻尖尽是姚湛空身上好闻的木质香,眼前则是他期盼已久的风景。
他多想抛开一切不去想,只将自己沉溺于过去,幻想此时是他十八岁的第二天。
他还是无忧无虑的宋磬声,抱着他的依然是满心满眼只有他一个人的姚湛空,他不用害怕死亡,也不用面对任务,只用好好享受这趟期待已久的旅行。
可是不行,他不能给自己放纵的借口。沉溺一次就会有第二次,有了第二次就会有第三次,到最后,或许他就舍不得下手了。
宋磬声缩了缩身体,将自己整个缩进了姚湛空的衣服里。
姚湛空拉了拉前襟,想尽可能多的裹住宋磬声。他低头看向怀里几乎缩成一团的少年,心底生出了无限爱怜,“怎么了?冷吗?”
宋磬声摇了摇头,细软的发丝擦过他的脖颈,带来一阵瘙痒,他小声道:“不冷,是阳光太烈了。”
一旦意识到如今窝在他怀里的人是谁,这痒便能顺着他的皮肤钻进他的骨头里,让他浑身都软下去。
“念生……”姚湛空轻声呢喃着陌生的名字,又因这个名字所代表的人而被勾缠出心底细密的情丝。
失而复得这四个字,足以令他散尽家财,付出一切。
如同他对宋磬声说的那样,他不会问,也不会查。即便他身上还有那么多秘密和隐情,可那又怎样呢?对他来说,最重要的永远只有一件事,确定了这件事,剩下的都不值一提。
他搂紧了怀里的人,满腔柔情凝成落在发顶的一吻。这一吻轻之又轻,如风拂过,了无痕迹。
一个小时后,快艇终于靠岸,只一眼,宋磬声就彻底沦陷在了泽罗尔岛的风景里。
岛上特有的纯白色沙石铺满了沙滩,绿松石水域明亮又澄澈,远处连绵起伏的山脉晕开了一片由浅至深的绿意,棵棵黄金树点缀其中,蓬勃的树冠像一朵朵漂浮在山间的巨云,一切都美到令人心折。
离岛不远便是供人休息的木屋,不讲究的人入屋便能睡,可姚湛空既然带他来了,就不会让他在任何方面将就。
他从艇上卸下行李,一手揽过怔立在原地的宋磬声,轻轻抱了他一下便松手,道:“在这里等我。”
岛上只有他们两个人,宋磬声流露出几分依赖,扯了下他的衣角,问道:“你去哪?”
他的动作让姚湛空心情越发愉快,他抬手遥指正前方,金色的瞳眸头一次给人阳光般温暖的感觉。
他说:“那里有我们休息用的木屋,我先去打扫,灰尘大,你晚些再过来。”
岛上既没有野兽也没有外人,周围都是监控,无论宋磬声去哪里闲逛,都非常安全。
坐享其成显然不太合适,宋磬声道:“我和你一起吧,我也可以收拾屋子。”
姚湛空压根不打算让他动手,只是这里距离休息地确实有一段距离,哪怕环境再安全,人不在自己眼皮子底下,他到底有些不放心。
于是,他一手牵起宋磬声,另一只手从侧边拎起行李箱,笑着说道:“那走吧。”
鼓胀的行李箱足有32寸,不知里面装了些什么,看上去颇具分量,可姚湛空却像提了箱棉花一样轻松。
木屋并不大,约莫二十来平米,一共两间,彼此独立,间隔数米。
木屋前面是片三十平米左右的空地,用大块大块拼接在一起的石板当地面,中间搭着个简易土灶台,数棵杂草从石板缝中冒出了头,炫耀着自己旺盛的生命力。
离木屋十几米远的地方有棵伫立了上百年的黄金树,树下是把久经风霜的双人木头座椅。
姚湛空抬手扫去椅子上的落叶,向宋磬声说道:“你先在这里休息一会,我马上就好。”
宋磬声刚要说话,姚湛空的食指就轻轻压上了他的唇,“如果真想帮我做点什么,就坐在这里帮我看看风景吧,其他事情交给我就好。”
他脸上一直带着静谧而温柔的笑容,对待宋磬声的态度也体贴至极。任谁看,也会觉得他们是一对来度蜜月的新婚夫夫。
话已至此,宋磬声只能答应,他顺着肩上的力道坐了下去,等他目送姚湛空进了那间较大的木屋之后,他才抬头看向头顶巨大的黄金树树冠。
这是这座岛上独有的树木,一旦移植到其它地方,再精心地浇灌也无法阻止它枯死。
有传言说,如果来到岛上的游客能收到黄金树的祝福,那他一定能和心爱之人长长久久地幸福下去。
可没人能准确地说出什么是“黄金树的祝福”,大家只是神秘一笑,说:“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尽管这只是泽罗尔岛上的一则故事,但并不妨碍年少的宋磬声为之倾倒。
他之所以将这里定为旅行第一站,其实也是为了亲眼看看这棵树。
非泽罗尔岛不活的黄金树,对少年时的宋磬声来说,就是爱情最好的隐喻。
十八岁不仅仅是年龄的分水岭,也是向导彻底成熟,有权选择哨兵并与其结缔永恒契约的标志。
所以这趟旅行的目的之一,也是要在这三个人里选出他未来的战友兼伴侣。
所有人都以为他心里是有答案的,甚至连他们三人都这样认为。
江凛以为他会选裴野鹤,裴野鹤以为他的意中人是姚湛空,只有姚湛空的心思没人能看透。
可没人能猜出他的心思,因为他自己也没有答案。
他无法挑选,更无法将任何一位哨兵剔除他的生命。因为那是他仅有的东西,是他越过一切功名利禄,最为看重的陪伴与情谊。
缺什么就想要什么。
缺爱是他最大的弱点,所以贪婪便成了他的原罪。
宋磬声仰头望着这棵生长数百年的黄金树,忽然觉得树要比人简单多了。
合适就活,不合适就死,没有甘不甘心,也没有愿不愿意,只要人类不去干预,它就能在土里扎根到永恒。
太阳越升越高,整个岛屿都沐浴在正午的阳光下,宋磬声伸手抬高,五指张开,从指头缝隙里看向缀满枝条的金叶子。
巴掌大的叶子脉络清晰,秋风一吹,一片摇摇欲坠的叶子就离开了树梢,打着旋儿向下飘落,一步三晃地落进了宋磬声向上摊开的掌心里。
宋磬声微微一愣,手腕一转,将细而短的叶片捏在指尖,可还没等他细看,耳边就传来姚湛空的喊声:“念生。”
宋磬声回头看去,就见袅袅炊烟已从低矮的炉子里升起,姚湛空就站在土泥做的灶炉前向他招手。
他起身快步向姚湛空走去,提高声音回应道:“来了!”
走到近前,他才发现姚湛空已经换了身灰色运动服。
他衣袖半挽,露出线条饱满而流畅的小臂,利落的棉质长裤包裹着修长的大腿,简直像个二十出头的少年,哪里还有姚氏总裁的影子。
宋磬声笑着看他,顺手将落入掌心的黄金叶递了过去,“喏,送你。”
姚湛空明显一怔,数秒后回神接过,耳廓微微泛了红,低声说道:“谢谢。”
宋磬声大方一笑,道:“不客气。”
姚湛空将叶子拿在手里,问道:“中午吃烧烤?”
宋磬声这才发现土灶旁有个保温箱,里面放着成串的腌制好的菜品,生了火就可以直接烤。
姚湛空准备的也都是他爱吃的,宋磬声自然没有异议,他欣然点头道:“好啊。”
“那你等等我。”
说完,姚湛空就快步去了屋子,数分钟后才回来。
而那片随手捡来的叶子,也已被他万分珍重地放到了行李箱的夹层里。
第048章
屋里有几把低矮的木头凳子, 由于游客不多,所以凳子边缘还保留着一层粗糙的毛刺。
姚湛空将外套折起,包成坐垫模样放在了椅子上, 道:“来这边坐。”
宋磬声所坐的小木凳位于风口上端, 几乎感觉不到什么煤烟。
姚湛空则与他相反。
许是很久没做过这种需要亲自操刀的活了,站在土炉前的他被煤烟呛咳了好几次。
他皮肤白, 咳嗽过后的红晕便越发明显,再加上额角渗了汗, 看上去甚至有几分狼狈。
宋磬声抬头望了望天, 一时不知道他是被烟熏得, 还是被大正午的太阳晒得。
宋磬声担心道:“要不我们吃点别的吧?”
既然是出来玩, 总得两个人都开心才好,要是因为一顿烤肉狼狈至此,倒是失了初心了。
“没事, ”姚湛空刚一说话就被煤烟呛了一口, 他偏过头,边咳嗽边道:“我……咳咳……我可以。”
宋磬声或许已经不记得自己一开始的旅行计划了, 但姚湛空依然清楚地记得那条清单上的所有内容。
吃烤肉,就是宋磬声制定的旅行计划里的第一项。
只可惜,他会吃不会做,厨艺方面完全是小白, 哪怕来时已经做了准备, 可厨艺黑洞的称呼也不是白来的, 成功生了火也不见得能烤出美味的肉串。
当他连续烤焦两把肉串后,宋磬声终于坐不住了, 他起身拉住姚湛空的衣摆,直接下了决定, “我们吃点别的。”
姚湛空垂眸看向宋磬声,脸上带着明显的懊丧,他低声道歉道:“对不起,是我没准备好。”
“为什么要道歉?本来就不怪你。”
宋磬声扯着衣袖为他擦汗,他还没踮脚,姚湛空已经自发弯下了腰。
他专注地看向宋磬声,小声道:“我还准备了一些别的,你想试试吗?”
“当然,”宋磬声笑了,“吃什么都可以。”
姚湛空对自己的厨艺也有自知之明,为了以防万一,自然也准备了planB。
他将便携小锅搭上灶台,又将提前熬煮好的半成品倒入锅里,奶白色的鸽子汤在火上咕噜噜地冒着泡,那些幸免于难的串品则从烧烤变成了串串香。
姚湛空撕开料碗的密封盖,放在灶台边缘,等着菜熟。
该说不说,煮食物和烤食物完全不是一个难度等级的事情,至少对姚湛空来说,前者简单多了。
尽管中间有些插曲,但并不妨碍这是味美管饱的一餐。
餐后,趁着温度正好,他们牵手去了海边,将鞋放在海浪卷不到的地方,赤脚走在沙滩上。
泽罗尔岛上的白沙很细,加上沙石刚被太阳晒过,踩上去非常舒服。
姚湛空比宋磬声高一个头,脚的尺码自然也大一号。他转头看向来时的路,两排大小不一的脚印并排布列在沙滩上,看上去很是和谐。
“等我一下。”
姚湛空拿出手机,半蹲下身拍了张照片。
远处的蓝天白云是背景,近处的白沙与海浪是点缀,正头顶的太阳将他们的影子压缩成两个矮胖的黑团,黑团前便是那两排脚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