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磬声在山上,他就在山下等,等将人带回酒店,他就拿他当最普通的室友,照顾归照顾,动作一直很规矩。
他心里很清楚,人的情绪只有发泄出来才能有出口,也只有找到出口,才不会一直藏在心里。
为了以后,他愿意忍,愿意忍过一次次送他上山的妒恨,也愿意将眼眶红肿的他再一次次接回来。
人只要在他身边,那一切就有未来。
离境的机票定在第六日,早上九点登机,目的地直达古华边境。
十天的假期已经结束,宋磬声只来得及在电话里和宋菱说一声。宋菱最近也在为了合作的事情忙得焦头烂额,没说两句就挂断了电话。
落地古华之后,江凛接到了一通电话,电话那头的男声清脆爽朗,只听声音就能让人心生好感。
“秦筝?”江凛道:“有什么事?”
电话那头不知说了什么,江凛皱起了眉,神情不太愉快,“怎么又是这种事?队里没别人了吗?”
后面的话宋磬声就没听了,事实上,从他看到秦筝的名字开始,一件被忽视许久的事忽然涌上心头。
秦筝的表现不像是要剥夺江凛的生命,倒像是真的动了心,可他要是真的喜欢上了江凛,想舍弃永生和江凛在一起,那江凛呢?
秦筝知道江凛是天命之子,他也知道江凛经历一世修行之后就会投入其它世界。可他不觉得秦筝会甘心用永生换一世情缘。
要么,秦筝打算和江凛共度余生,等他死了以后再拿走他的能量;要么,他就有另一条路可走……
只可惜秦筝身上有主神留下的禁制,他即便催眠了他,也套问不出他真实的想法。但是,如果让江凛假意上钩,诱骗秦筝呢……
“想什么呢?”挂了电话的江凛走到他身边,自然地牵住了他的手,黑沉的眸子里满是温柔。
宋磬声对上他的视线,那点阴暗的算计忽然就止步在了这里。
他笑了笑,微拧的眉心舒展开来,回牵住江凛,淡道:“没什么,发了会儿呆。”
他已经错过太多人了,所以不想再横生枝节,打乱这来之不易的平静。他和江凛的时间还很长,长到他可以有无数个机会探清秦筝的想法,而这些手段里,不包括算计江凛。
第164章
时至下午, 宋磬声和江凛终于抵达边防营区,他还没下车就看到了等在院子里的秦筝。
对方看上去心情还不错,唇角带着笑, 眼里泛着光, 只是这点好心情在看到从车上下来的宋磬声时,瞬间就消失了。
“你怎么……”话音过半, 秦筝迅速转头看向江凛,“江队, 他不是……”
“他不是。”江凛垂眼看向秦筝, 眸光很淡, 却隐含警告, “过去的事情都已经过去了,我不希望再有人提起。”
听见车声才出门的阿白摸不着状况,走了几步便顿住, 一脸疑惑地看着他们三个呈两拨对峙一样的情景。
宋磬声偏了下头, 绕过秦筝看向阿白,挥手道:“假期愉快呀。”
阿白顿时忽略了怪异的气氛, 连蹦带跳地蹿到宋磬声身边,开心道:“你没事真好。”
第一次和新队友一起出任务,就将人留在了敌营生死未知,这对阿白来说是个不小的心理负担。江凛将人救回来的时候, 她正好在将人押送回佛罗德的路上, 直到现在才算亲眼确认了他的平安。
阿白打心眼里的愉快也感染了宋磬声, 他轻轻一笑,任由自己被阿白挽住胳膊。
江凛不着痕迹地皱了下眉, 想将宋磬声拉开,又觉得这闲醋吃得太无聊, 忍了又忍,索性撇开眼不见不烦。
可他前脚刚自我安慰完,后脚就将宋磬声拉了过来,理由十分正派,“都堵门口干嘛?进去啊。”
他拉得是宋磬声的手,牵住瞬间就握紧了,直到楼梯口也没松手。
阿白落后几步,将他们牢牢相牵的手看得分明,到了此刻,再看不懂局势,她真得去检查检查脑子了。
但她再惊讶也只是在心底无声尖叫,真正绷不住情绪的人反倒是一向清冷随和的秦筝。
他的一腔血瞬间凉透,语调不自觉发着抖,“江凛,你这是什么意思?”
此时,猴子和老石还没回来,江凛正要牵着宋磬声往二楼走,二人一前一后站在楼梯上,紧牵着的手一直没放开,秦筝站在门前,阿白位于三人中间。
秦筝的声音太过凄楚,惊得阿白瞬间回头望去,而后就看到秦筝清凌凌的眼睛里盈满了泪水,紧握的双拳极其克制的垂在身侧,像是遭受了巨大打击。
“什么什么意思?”江凛眉心紧拧,脸上露出罕见的茫然。
江凛的态度像是甩在秦筝脸上的耳光,他不敢置信地盯着江凛,声音尖利到变了调:“你说呢?!你不知道他是什么人吗?”
江凛懂了,但没全懂。
他以为秦筝只是担心自己的安全,所以态度温和了不少,但因为涉及到了宋磬声,所以他的语气依然有种不容干涉的生硬,“我已经说过了,这件事我心里有数,不用再提。”
秦筝倒退一步,深受打击,“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他在骗你!他身份有鬼!”
此话一出,江凛的眼神瞬间森冷,“同样的话,我不想说第三遍。”
秦筝紧紧攥住拳头,努力克制着想要发狂的冲动,依然不敢相信江凛这么轻易就被一张脸攻略了,他勉强道:“我不是干涉你,我只是觉得边防安全是大事,不能让身份有问题的人……”
“秦筝,”江凛厉声打断了他的话,“他的身份是从明路上通过核验的,如果他有问题,那是谁在徇私?这话要是传出去,你又承担得起几分责任?”
气氛瞬间变得剑拔弩张,江凛眼神如刀,丝毫不留情面,“你如果真要抓着不放,就看前锋队是保你还是保我吧。”
这话一出,彻底将秦筝和他放在了对立面。
秦筝心如刀绞,说不出自己是恨多,还是怨多。他低眸垂首,敛去眼中的阴毒,一副深受打击失魂落魄的模样,转身推门离开了。
阿白难掩忧心地追了出去,一室四人,瞬间空了一半。
“别担心,”江凛转头安抚宋磬声,“你的身份我查过了,没有任何问题,退一万步讲,就算有人提出质疑,我依然可以让你留在你想去的任何地方。”
其实身份这事,宋磬声倒不怎么担心,毕竟这事是裴野鹤办的,一般人绝不可能查出问题。就算被查出问题,他凭着自己A级向导的身份,照样能在边防站稳脚跟,根本不用江凛出手。
比起这个,他更在意另一个问题。
他看向江凛,轻声问道:“你难道不知道……秦筝喜欢你吗?”
“开什么玩笑,他是哨兵啊。”江凛目露无奈,细看还有窃喜,“怎么,你吃醋啦?”
“没,我认真的。”他太了解江凛了,换做别人可能是故意装傻,但他很清楚,江凛是真的不知情。
“不是吧……”江凛还是不信,可宋磬声的眼神太认真了,认真到他忍不住换了另一种思维来审视自己和秦筝的过去。
一秒,两秒,三秒……
江凛从怔愣中回神,而后露出一副被雷劈了的表情,紧接着就开始慌忙否认,“我和他没什么,我什么都不知道,他是哨兵啊,不是,我的意思是说,不管他是哨兵还是向导,我都不会和他有什么,我们也从来没什么,我和他……”
宋磬声轻叹了口气,打断道:“先上楼吧,上楼再说。”
比起其他两个人,江凛在感情上没那么细腻,甚至有些一根筋,认定的事情很难更改。他一旦将秦筝认定为队友,秦筝就只可能是他的队友。
别说秦筝总是一副欲语还休的默守姿态,他就是脱光了躺在江凛床上,估计也只能得到江凛一句:“你梦游啊?”
“说说吧,”宋磬声坐在椅子上,看着一脸无辜的江凛,道:“你们是怎么认识的?在队里?”
“是啊,”江凛努力自证清白,“大家平常都在一块,没发生过什么……”
不对。
有些事一旦挑明,以往正常的事情就开始变得不正常了。
每当他脱离队伍行动的时候,秦筝总会打电话问他什么时候回去;日常带饭,不用问都会带来最合他口味的食物;平日作战也会拿命护他;他还会时不时来自己寝室坐坐,和他聊聊任务什么的……
林林总总,细想下去,秦筝的确在许多事情上都待他不同。
可江凛压根不在乎。
问他什么时候归队,他以为是副队的责任心;带饭带东西更是队友间的常态;而且他又没什么私人领地的意识,在宋磬声住进他宿舍之前,他的宿舍跟客厅也没什么两样了,除了阿白之外,其他人都是想进就进。
江凛面色黑如锅底,为自己的疏忽感到懊恼,“我以后会和他保持距离的,绝不会让你不舒服,如果你介意,我可以脱离前锋队。”
极地之刃的前锋队只是他的隶属部队,就算脱离也没什么影响,可宋磬声还需要向秦筝套话,所以他摇了摇头,道:“我不介意。”
他不说话的时候,江凛怕他误会,可当他坦言自己不介意时,江凛心里照样不舒服,“你为什么不介意?”
“因为你们没什么。”宋磬声说。
“万一我们有什么呢?”江凛又问。
“那你们有吗?”宋磬声反问。
“没有。”江凛泄气了,可他又不怎么甘心,所以话题又绕回一开始,“但是我想让你介意。”
“我不是想惹你不开心,我只是……”示弱这种事,对江凛来说有些难堪,但他又不想平添误会,所以尽力将话说得明白,“我是真的没有安全感。”
宋磬声坐着,江凛背光站着,他五官生得凌厉,哪怕表情落寞,也总有一股睥睨的锐意,但这并不妨碍宋磬声体悟到他的真心。
江凛半蹲下身,伸手抱住了宋磬声的腰,将自己的脸埋进他怀里,声音略哑,“我没有过去的记忆了,我不知道你对我究竟是什么样的感情,我也不知道我们过去是什么样,我只知道我很喜欢你,哪怕失去了记忆,第一眼看到你的时候,我就知道你是特殊的。但我总觉得不真实……”
短短十天发生了太多事,他和宋磬声的关系也突飞猛进,但是美好的东西来得太快,总让他有种虚幻感。
他就像是被从天而降的宝贝砸晕了脑袋,尽管将宝藏实实在在地拥入了怀里,可他不知道这礼物从哪来,也不知道这礼物什么时候会消失,他只能一边担心,一边紧紧抱着他。
“你喜欢我吗?”江凛从他怀里抬头,被蹭乱的头发弱化了他眉眼间的攻击性,乍看倒有点可怜。
这个问题并不难回答,宋磬声点头道:“喜欢的。”
不等江凛露出笑容,他又道:“但不是只有爱情的喜欢。”
从初见时,江凛就一直比他高,平日里也从不示弱,更少低头,所以此时的江凛让宋磬声有些心软。
他轻轻拂过江凛的额发,“我分不出爱情、亲情和友情的界限,我只知道,我只有你们。”
他经常回忆起过往,可却是第一次在别人面前提起,“从我有清晰的记忆开始,我们四个就总是在一起,我不爱说话,也没什么爱好,大部分时候都很木讷,也很无趣。”
“但是和你们在一起的时候,我一直都很开心。我们一起生活,一起上学,一起长大,就像是缠绕共生的藤蔓,时间久了,已经分不清谁是谁了。”
他喜欢这样的熟悉感,也喜欢熟悉带来的安全感,他就像一只窝在巢里的雏鸟,永远生活在他们构建的温室里,暴雨雷霆在他眼里都是风景。生活没有给他太多磨难,以至于他连成长的契机都找不到。
多幸运,又多不幸。
宋磬声眼眸低垂,被偏宠的过往令他的神情越发柔和,“我生命所有的感情都和你们有关,没有更爱谁,也没有偏爱谁。我知道你们对我很好,所以我也想对你们好,你们想要的,我都可以给,包括生命。”
这就是他的喜欢。
而他的喜欢,也是他全部的感情。
“我不知道这是不是爱情,但爱情也只是感情里的一种吧。如果我把所有的感情都给你们,是不是意味着,我对你们也有爱情呢?但是爱情可以同时均分给三个人吗?”宋磬声眨了眨眼,神情中有些茫然。
他生了一双自带忧郁感的眼睛,哪怕说出这种不负责任的话,也像是被诱骗至人间的天使一样无辜。
江凛静静听着,即心软,又心寒。
心软是动容,是对他愿意交付一切的感动。心寒是伤感,是因为他知道,爱情是排他性的,即便宋磬声对他们有爱情,也只能说明在他给予的所有感情里,爱情的占比是很少的。
但这又有什么关系呢。
不管爱情是多是少,都是他的,这就够了。至于分出去的另两部分,已经被江凛下意识忽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