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没说完,沈清欢就一把推开了窗子,将一个条子甩给司清扬后,又“碰”一声,一把将窗户拉上:“八抬大轿,明媒正娶,还有给班主的聘礼,不然我不嫁。”
【哈哈哈,换我是清欢我也急。】
【清欢:磨磨唧唧,烦死了,直接下聘礼去吧傻狗。】
回到落脚的小院后,从恍惚状态回过神来的司清扬笑得像个二傻子,就算盼姐姐不说,要迎娶盼姐姐,他也一定会准备最好的,十里红妆,风风光光将盼姐姐娶回家!
还有,司清扬立刻开始写信,成亲怎么能少了师父,师兄,师姐们的祝福。
司清扬用了三个月的时间,风风火火地筹备好了成亲需要的一切,之前师父和师兄、师姐们也给他回信会准时到场。
然而,计划没有变化快。
就在离选定的吉时越来越近时,一道噩耗席卷了大雍上下。
漠北七大部蛮子联手,发动了蓄谋已久的奇袭,蛮子的铁甲骑在前冲锋,军中蛮子三大武道宗师坐镇,早已腐败衰弱的大雍兵根本不是对手,连连败退。
短短十日,蛮子联部便已经连下数个要塞,所过之处,哀嚎遍野,造下无数杀孽,不知多少大雍无辜百姓成为铁骑刀下亡魂。
如今蛮子铁骑正如同一柄尖刀,势如破竹地继续向大雍内挺近,见其态势,赫然有直指国都的架势。
偏偏老皇帝数年昏庸,朝廷疲软,守护在铁骑前方要塞龙云城的骠骑大将军向朝廷求助无果,紧急向武林征兆各方豪杰一同参战。
司清扬站在沈家戏楼前,身后背着包裹,一手提银枪,一手牵着白马玉狮子:
“师父已经应召前往,师兄、师姐与许多江湖人也已经动身,为的不是当今朝堂和昏君,击退蛮子只为了万万无辜百姓。”
沈清欢将连夜纳好的鞋垫交给司清扬,肃容道:“大丈夫当建功立业,去吧,杀灭那些畜生,要对方血债血偿才能慰无辜百姓的在天之灵。”
抬手替司清扬整理了下衣领,沈清欢后退一步笑了笑,恰逢桃花瓣悠扬飘落,清水芙蓉,天然去雕饰:“我等阿扬回来娶我。”
司清扬从脖颈上摘下来一个吊坠替沈清欢戴好,眼中同样带着不舍:“这是师门传承的信物,盼姐姐帮我保管,待我回来,十里红妆迎娶姐姐。”
玉狮子嘶鸣一声,带着司清扬直奔龙云关而去——
赴一场杀戮,荡魑魅魍魉。
历经了半年的厮杀,北蛮还没有攻破龙云关,北蛮可汗决定亲自督战,并且调动了手中所有的兵力,野心勃勃想要一举拿下整个大雍。
黑云压城,整个龙云关弥漫在萧杀的气氛下,城外北蛮大军围城,龙云关内,所有人都知道,他们即将面临最后一战,双方也会赌上他们的所有。
然而,太阳西斜,是夜无星无月,北蛮军队后方,北蛮小王子同时率领三万精兵悄然脱离队伍,隐没山林。
跋山涉水,他们沿途南下,遇到村庄或者小城镇便拿起屠刀,不留一个活口,留下累累白骨。
在草原最好的战马全速奔行下,三万人悄然绕路,他们要兵分两路,先截断朝廷对龙云关的后方支援,再双面夹击包抄楼家军和那群中原武林的草莽。
直到遇到一座绕不开的大城,北蛮王子率人攻城,他们才暴露了行迹,他们此时已经绕开了楼家军的封锁线,接下来数日,又是一番杀戮,北蛮王子骁勇善战,且性格残暴,率领北蛮铁骑直下数城。
有逃出来的难民将消息带出,青石镇同样在北地,虽然没有被袭击,距离北蛮王子的路线却也只有半日多的路程,很快也有大批难民涌入。
沈家戏楼中,正在绣着锦被的清欢动作倏地一顿,一滴血珠顺着指腹流出,染红了鸳鸯的羽翅。
已经准备安度晚年的班主坐在戏楼的大堂,一口接着一口的抽着烟袋,白色烟雾模糊了他的双眼,让人看不清他苍老双眼中的神情。
班主咬着烟袋,将一张银票塞入了张班主的手中:“我老了,楼里也有些老家伙走不动了,南下路上,劳烦张班主照顾我们清欢儿和年轻人们。”
傍晚青石镇外,张班主却迟迟没有等到沈家班的人。
沈楼里,沈家班的所有人齐聚。
班主看着清欢和其他人,气得说不出话来。
清欢笑了下,代替其他人开口:“班主年纪大了,不曾保养嗓子,也许久不曾登台,即便去了北蛮营帐,还等不到开场怕是就会被拉出去斩了。”
“到时候我们只负责在台上唱曲就好,姜越老越辣,杀人放火的事我们做不好,最重要的这一环就交给班主您来办了。”
副班主也跟着道:“师兄,二十多年前咱们就是搭档,走南闯北,你常说,咱们是一家人,一家人就要整整齐齐,即便是龙潭虎穴,只要家人都在,就没有什么怕的。”
沈家班连夜收拾行头,在其他人向南边逃荒的时候,戏班子整装带着家当和行头,逆行北上。
中途,沈家班偶遇了外出打探消息的大雍斥候,被带入营帐,才知晓,骠骑将军在发现北蛮意动后,立刻派了骑兵追击,同时给后方援军送去了消息。
面见追击北蛮军的将领,沈家班的人也没有离去,主动请缨:
“听闻北蛮王子爱美人,更爱听曲,便让我等为诸位将士开路,转移北蛮人的注意,里应外合,在对方沉溺于酒色歌舞时,诸位点燃军营,关门打狗。”
将领自然知道,这样的成功率比他们贸然攻打,正面冲锋成功率更高,只是……
“你们会十分危险,届时刀剑无眼,火光冲天,我也无法接应诸位安全退去。”
沈家班的人对视一眼,班主将烟袋子扣了扣,看着青石镇所在的方向,笑了下,眼神无畏:
“我等既来此,便早已做好了准备,将军无需在意我等,只望将军将这行蛮人拦截在此,莫要让其继续肆虐烧杀,更莫要让他们与龙云关外的蛮子合围我大雍的英雄们。”
将领与众将士们望着沈家班的人远去,身侧的拳头全部紧握,半晌后,将领哑声道:“此战只许胜不许败!”
最后,定下的就是最开始的计划,沈家班在营地内唱戏,在戏班子吸引下,军中人在外围准备点火,当蛮子忙着救火乱了阵脚的时候,将领再率人袭杀。
……
北蛮军营内,身穿戏袍的清欢于火焰铸就的戏台上,迎着烽火,迎着匆忙的北蛮军,水袖摆,伴着北蛮军的嘶吼声,凄美的歌声悠悠扬扬传出很远、很远……
龙云关外,在战场上厮杀的司清扬双目已经尽数被血液染红,或许是自己的,也或许是敌人的。
他已经分不清自己杀了多少人,而他的身旁,是和他一样还在奋战的、伤痕累累却半步不退的同袍。
轰隆一声,天空上两道流星坠落,星铁铸就的长刀断裂成无数碎片,只剩一把刀柄打着旋,斜插入龙云关城墙之上。
师父曾言:“刀如半身,人在刀在。”
如今刀碎。
人亡。
司清扬眨了眨眼,血泪顺着满是脏污的脸颊流下。
“师父!”
南大侠与北蛮大宗师同归于尽!
没有人逃走,没有人怯战。
“犯我疆域者,死!”
“老子还能战,杀啊——”
司清扬也跟着低喝一声:“杀!”
以身躯为料,以性命为引,最后的火焰升腾,身后是不能让的寸土,是毫无反抗之力的百姓,不能退,那便只能斩杀面前一切敌人。
誓与龙云关共存亡。
司清扬的视线转动,模糊的视线中,看到了玉笛不知所踪的大师兄被北蛮军包围;看到了夜袭失败,被悬挂的敌方阵前,气息已断的二师姐;
还看到了双臂被砍,用嘴咬着刀背在战场中厮杀的三师兄;浑身血液仿佛要流干,还在不停挥拳的四师兄;最是爱洁、如今却倒在血泊中生死不知的五师姐……
前方,骠骑大将军也手持长戟率军冲杀在第一线。
军阵前,北蛮的兵马却似乎没有尽头。
密集的箭矢从天而降,一轮又一轮,再次带走同袍的性命。
不知过了多久,喊杀声终于渐熄,破败的龙云关下,堆积了不知多少尸体,焦黑坍塌的城墙上,一柄破破烂烂的军旗迎风飘扬。
天地间一片猩红与寂静,万万人的埋骨处,连一丝虫鸣都不曾听见。
直到靠着城墙奄奄一息的独腿老兵摸出号角,苍凉的声音响彻在龙云关上空。
关隘守住了。
骠骑大将军及其所率楼家军全军覆没。
前来支援的江湖侠客十不存一。
与惨烈伤亡对应的是,来犯的数倍于己的北蛮军队同样死伤惨重,北蛮可汗的野心和性命一同被留在了龙云关下,其余诸部仓皇而逃。
城门前,司清扬手持长枪单膝跪地,头发散乱,身上插满了箭矢,鲜血顺着唇耳,顺着血洞流出。
干裂的嘴唇动了动,却连抬头和发出声音的力气都没有,他眼中的神采也在渐渐褪去。
忽然,一阵风吹来,司清扬的眼睫微不可查地抖了抖,他仿佛听到一阵悠扬的戏曲声,不只是司清扬,观众们也听到了那声唱腔。
bgm响起。
“戏扇开合,水袖起,奏唱悲欢无关我。”
画面不断在战场与清欢火中诀别一曲中切换,中间穿插着两人相处的温馨的画面,还有沈家班众人苦中带甜的奔波,有司清扬在师门,与师父和师兄师姐们的相处。
“乱世离别,谁为客,何处安身是归途。”
“陈词唱穿,故人几何。”
火光映衬下,倾国倾城的戏子遥遥看来,手掐兰指,笑靥如花。
司清扬看见,自己身穿一身红装,在师兄、师姐们的伴随下,在青石镇百姓们的欢笑祝福声中,带着十里红妆,前往沈家戏楼。
姐姐,我来娶你了。
“旧时光里戏中言,伶影轻摇月下寒,梦回古巷声声慢,红尘一梦几回还。”
……
“戏暮起落,无情有情,赤心照山河,未忘忧国。”
苍茫战场上,倾盆大雨冲刷而下,雨幕中,长枪笔直,顶天立地,长枪主人的头颅无力地永远垂下。
红衣披火的孤影与戏台一同坍塌破碎,熊熊大火吞噬一切。
“一戏到底,化作星火,荒冢残烟皆我……”
渐消的纯音乐下,打在镜头上的水珠逐渐凝聚出一首古诗词。
夜雨寄北(李商隐)
君问归期未有期,巴山夜雨涨秋池。
何当共剪西窗烛,却话巴山夜雨时。(注)
【草啊啊啊啊啊——】
【本来还在忍耐,然而最后这段mv一般的催泪杀,破大防了家人们。】
【夜雨寄北,商隐先生那无人接收的家书啊,最后不忘点题是吧,救命,我真的哭死。】
第 23 章 第 23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