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七八糟的钢铁脚手架交错躺在地面上, 空气里布满了灰尘的味道。
阳光从他背后更高的狭小窗口里落下来，平等地照亮了墙上铁锈、地面铁棍、和对面全副武装的绑匪打手。
布鲁斯谨慎评估着绑匪们的眼神。他们以一种训练有素的戒备在四处巡逻, 知道呆站着不动肯定是会第一个挨揍的。有一些偶尔投向他的视线，充满警惕, 以及冰冷的戒备。
……他似乎很久没有接受过这样的视线了，尤其是在哥谭。他的意思是，纯粹面对绑票的, 而不是既要绑架布鲁斯€€韦恩、又要磕蝙布cp的。
一些期待从布鲁斯心底萌芽。他咳嗽了一声，清了清嗓子，吸引绑匪们的注意力。
“我能不能打个电话？”
布鲁斯彬彬有礼地说。
阳光给这位阔佬梳理整齐的黑发染上一层金边，他慢慢眨了眨眼, 眼睛是一种天真迷醉的浅淡的蓝。
哪怕是在白天，这位著名的花花公子, 就好像已经喝醉了。
绑匪看见这样一个柔弱总裁, 不由得心生低估与轻蔑。其中一个发出冷哼, “你搞搞清楚, ”绑匪粗鲁地说, “我们老板叫我们把你绑架过来，可不是为了赎金的。”
布鲁斯说：“请让我交赎金。”
绑匪不悦道，“你听不懂吗，阔佬？我们老板不要你的赎金！”
布鲁斯坚持道：“请务必让我交赎金，我要求一个更好的待遇，比如沙发而不是这个冷冰冰的金属椅子€€€€这部分赎金我可以单独交给你们。”
这……绑匪们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不由得产生心动：谁能拒绝工资以外的额外收入呢？让他们赌一把今天老板心情尚可，至少不是“另一面”占上风。他们摸了个电话，面朝布鲁斯€€韦恩。
布鲁斯口述号码，默默等待它拨通，然后接听。
电话被接了起来。布鲁斯感到一颗心放了回去。
对面传来一阵兵荒马乱，一些人惊恐的叫着“等一下托尼你冷静啊啊啊€€€€”，以及什么引擎发动的声音。百忙中电话号码的主人冰冷道：“不管你是谁，我没空跟你说话，”那个声音说，“我他妈忙着毁灭世界。”
布鲁斯心虚了一下，他轻轻咳嗽一声，用他这辈子最无辜的声音说：“安东尼奥，救命。”
“？”
很明显电话那端停了停，以及背景音里所有人都好像冻结了一样屏住呼吸，并且伸长了耳朵。
托尼€€斯塔克明显的深呼吸一下。“你在搞什么，布鲁西？”他怒道，“别以为你上演苦肉计就能让我心软！我他妈还没来得及跟你算账，你就自己找上门来？”
阔佬虚弱道：“不是，真的……我被绑架了。安东尼，救救我，给我打一笔赎金。”
“？？？”
托尼€€斯塔克被布鲁斯如此郑重的态度镇住了，想象中出现一个被绑架以至于遭到拷问的布鲁斯€€韦恩，鲜血从那身西装下渗出，那颗昂贵的头颅痛苦的低垂着……再怎么说，布鲁斯也真的只是一个普通人，他会受伤，也死过，不止一次。托尼不由得也提起精神，肃然道：“几亿？”
布鲁斯冲绑匪们扬起眉，“几亿？”他问。
绑匪们：“……”
短暂的目眩神迷之后，绑匪很快感到被耍弄的恼羞成怒，“你敢耍我们！”绑匪怒道，“韦恩，你在开什么玩笑！”
为首的那个挂断电话，攥紧拳头上前一步，他不介意给这个阔佬一点小教训……他想他们老板也不会在乎的，那些和韦恩暧昧模糊的小道消息，大概到底只是些谣言罢了。一个人轻轻碰碰他的胳膊，小声道：“嘘。老板来了。”
厂房大门先一步被人推开了。
一个身材高大的人影大步往里走。从狭小窗口投进来的光柱先是照亮来人的牛皮鞋面，再向上顺着一半破烂一半完好的西装攀爬，最后映出这个人的脸。
一半完好，一半破烂。
哥谭的超级反派，双面人。
布鲁斯冲他微笑：“哈维，”他说。
哈维€€丹特站在布鲁斯面前不远处，他立住了。绑匪们在他背后四散开，但很快发现一些端倪：他们老板似乎与往常不太一样，那张要么挣扎要么癫狂的脸上，现在浮现出一丝软弱的踌躇。
“……布鲁斯。”哈维说。
“怎么了，哈维？”布鲁斯亲切道，他在冰冷的金属椅子上挪动屁股，试着把被绑在身后的两只手调整到一个稍微舒服点的姿势。与此同时他说，“你有什么事找我？哦，何必如此麻烦？你明明有我的电话号码，我的庄园也没有在你面前关上铁门。哈维，你知道的，我不会把你拒之门外。”
双面人脸上的犹豫，顿时更加明显。他把右手从衣兜里抽出来，用手指神经质的捏着那枚臭名昭著的硬币。
“布鲁斯。哦，我把你叫过来是想要问一问，我做了一个梦，布鲁斯。”哈维低声道，颠三倒四的，“不知怎么的€€€€我不确定，我不知道。我好像看见你向整个世界宣布说你就是蝙蝠侠……布鲁斯，你告诉我，这是不是真的？”
一种希望点亮了布鲁斯整张脸。“我终于可以是蝙蝠侠了？”他兴高采烈道。
“你问我？”哈维拧着眉看向布鲁斯，一种亲近与杀意同时出现在他的脸上，令他那张完好与毁容的面孔显得更加割裂。他轻声说，几乎是自言自语的：“但如果你真的是蝙蝠侠的话，我就得杀了你了€€€€你知道我有多恨他，妈的，那个辜负了我的期待的失败者……闭嘴！不，布鲁斯，如果你真的是蝙蝠侠，你要我怎么能再面对你？”
布鲁斯张了张嘴，挣扎了一下。
对了，他突然想起来，他最开始隐瞒秘密身份的目的，明明是为了掩护身边人的安全。
超级反派不会在乎布鲁斯€€韦恩是谁，他们只会很乐意折磨布鲁斯最重视最关爱的家人，以逼迫蝙蝠侠痛苦和崩溃为乐。
他是否要为了自己无关紧要的名誉权，把周围所有人的性命置于危险之中？
“……”短暂的停顿之后，布鲁斯叹了口气，他垂下眼睛，露出屈辱的表情。“你明明知道的，却强迫我回答？”
哈维低头看他，希望与憎恶同时凝聚在他心里。他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一个怎样的答案。
布鲁斯低声说，“哎，这么说吧：蝙蝠侠是我的怪物，可我这条命都是他的。”
所有人都发出一声惊叹，听起来像是狠狠倒抽了一口气。
“该死！”哈维磨了磨牙，他肉眼可见的愤怒起来，而这份怒火已经转移了对象。这一次他看着自己的老同学时，已经带上了明显的恨铁不成钢：“你有病吗？你疯了，布鲁斯€€韦恩！你和谁滚上床不好，非要去勾搭蝙蝠侠？”
布鲁斯一派无辜的看着他：“可我没办法不爱他……”
这下哈维气得上前一步，用手掌狠狠掐住了他的下巴。
周围的绑匪们恍恍惚惚。
“是我的错觉还是怎么的，”其中一个小声说，“总觉得好像在哪里发生过这种事啊？”
另一个默默嘀咕道：“怎么有点好吃啊，好像被我磕到了。”
第三个问：“磕什么，蝙布cp吗？”
第四个回答：“咱们老板和韦恩啊。”
“……”其余人对视一眼，握紧了拳，“你居然不吃哥谭美帝？你有病，你去死吧！”
布鲁斯摇头晃脑躲过了哈维的钳制，眼看着所有人迅速变回到重启之前的模样，不由得眼前一黑。
但是一个微笑同样浮现在他的嘴边。布鲁斯意识到他其实并没有想象中那样渴望澄清蝙布cp……不再是了。
他等待着有人来救他，可能是超人，可能是钢铁侠。
€€€€一个时空通道在他面前打开了。
有人走了出来。
他看起来颇为狼狈，那身金属状鸟羽披风破损了，像是在地面上打过滚，尘土污脏了这身机械动力装甲。
唯独那双圆滚滚的护目镜盯着布鲁斯，一个微笑浮现在唇畔。他的右手里，攥着一只细长的时空转换装置。
“布鲁斯。”夜枭说，疲惫但平静的。“好消息，平行宇宙里能找到你的世界了，它的编号是崭新的：第53个地球。”
布鲁斯忍不住露出一个发自内心的笑容。他笑起来说，“不，你明知道我最开心的不是这个。”
夜枭顿了顿。
这一次他没有任由雪花覆盖了他的躯体，在那个冰天雪地的地球，在量子炸//弹爆//炸前的最后一秒，夜枭选择了纵身一跃，抓住了地面上留下的空间转换器。
这个世界不再是无所谓的。他的宇宙已经有了意义。
夜枭于是也微笑起来，他低声说，轻柔的：
“深渊依然在挽留我，但是这一次我爬了上来。”
夜枭说。
“他该不会怪我吧，小布鲁斯？”
“怎么会呢？”布鲁斯温和道，“他只会怪你活得不够久。你知道我有多开心你选择了我这一边吗，小托马斯？”
“€€€€等等，”哈维突然打断道，脸色阴沉，“这又是谁，布鲁斯？”
夜枭好整以暇等着自己的身份介绍，而布鲁斯坦率地说，“呃，不知怎么的，他是我哥，哈维。”
哈维€€丹特，曾经的哥谭检察官，白骑士，兼布鲁斯€€韦恩的大学室友，顿时咆哮道：“你他妈哪里来的哥？！你别又被骗了，你这个不长脑子的漂亮蠢货！”
布鲁斯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夜枭也笑，在爆//炸造成的烟雾里，三两步冲上前来，和这群哥谭反派打成一团。
这位可怕的超级反派一拳一个绑匪，双面人手下被揍得嗷嗷叫，没多大会儿就躺了一地。双面人倒是及时避让开了，但他顾忌着布鲁斯，出枪慢了半拍，最终被一根钢索绑了起来。
“你疯了，布鲁斯€€韦恩！至少你之前不是这么没脑子！”哈维倒在地上，无能狂怒，气恼道：“这么多年你到底是被谁骗的脑子都不剩了？！”
布鲁斯刚从他的金属椅子上站起身，揉着两只手腕，闻言便露出暧昧不清的笑容，含糊道：“反正不是你想的那个人。”
哈维：“蝙蝠侠！！！”
布鲁斯又想笑，他从地上捡起那柄空间转换器，拨动它，直到屏幕上显示出“地球0”的标志。
夜枭站在一旁，冷哼一声，但没有真的阻止他。
布鲁斯按下了按钮。
一个空间通道在他面前打开，形如一道门扉。
门的另一端显现出影像，一个刚刚结束的战场，荒芜的天空和大地，拥抱、欢呼、庆祝的人们。有人注意到了这扇门，很快，一个人走了过来。
那身战甲是竖起的立领款式，肩膀上有一排尖锐的铆钉，蝙蝠耳朵则短而小巧。
这是主世界的蝙蝠侠，这段时间他以“黑蝙蝠”自称。
黑蝙蝠以同样的目光打量着这一边，片刻后浮现出一个浅浅的倦累的笑容。“我们的战争也结束了，”他说，“神奇女侠成功打败了狂笑蝙蝠侠，希望打败了恐惧，多元平行宇宙得到了重塑。我还没有来得及去看究竟发生了什么变化，但是我想，这必然是好的。”
布鲁斯放松下来，点点头说，“我也这样相信。”
意外的，黑蝙蝠冲他伸出了手。
“怎么？”布鲁斯问。
“一个邀请，”黑蝙蝠低声说，“我说过，你还没睡过我的床呢。”
其他还在恍恍惚惚质疑蝙布cp的所有人：“？！？！”
“？”夜枭轻柔的微笑起来，“以防你没看见：我还站在这里。”
黑蝙蝠：“事实上我看见了。很高兴这一次深渊向我们望过来的时候，你没有眨眼。”
夜枭：“还真敢说啊，到底是谁把我困在那儿的？”
两个人之间的氛围立刻险恶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