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才刚刚高看了明青一眼,结果明青又让她改观了。
巨蛇如血竖瞳里生出一丝兴味。
它低头,在遮天蔽日的藤蔓网下,硕大蛇头靠近明青。
蛇信子轻吐,尖牙刺穿她的右臂,在不伤及明青性命的前提下吸了一口血。
白光一闪,巨蛇化为一个女人,眼神惊讶。
惊讶于一点点血就能让她重新化为人形。
这个生而有灵的人族比她想象的还要不简单。
她原本是打算直接生吞了明青的。
但这丝不简单和先前那几分兴味合在一起,让她改变了主意。
生吞太不雅,她应该吃得优雅一点。
也让食物发挥出应该有的味道和价值。
于是女人长袖一甩,卷着明青随风而去。
地面上只落了一只竹筐,微湿的柴木散了一地,又在日光里重新变得干燥。
*
明青再醒来时,发现自己被关在一个藤蔓结成的囚笼里。
藤蔓柔软有弹性,搭成的囚笼并不严实。
顺着缝隙往外看,明青看见了一个女人。
她坐在笼外,几根干柴点燃后形成一个火堆,火上架着一口石锅,咕嘟咕嘟直响。
这里似乎是一个山洞?
她是被人救了么?
明青想着晕倒前看到的巨蛇,以及近距离凑上来硕大丑陋的蛇头,脸一白。
女人似乎是听到动静看了过来。
四目相对,明青看清了她的长相。
很美很美,比她生平见过的所有人都美。
美到有些不真实。
她的眼睛也很美,红如霞光。
明青看得有些失神。
女人看到明青的反应,唇一挑,笑了起来:“看见巨蛇恐惧惊慌,看见美人痴迷如醉,果然是人族啊!”
声音有如天籁,明青听来如同死神在呼唤。
这是巨蛇的声音!
她脸色惨白,身体也控制不住地颤抖了起来,“你……”
明青牙关直打颤,你了半天你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女人抬头看着她,分明是仰头的姿势,骨子里透出来的却是满满的高傲。
她不说话,只看明青一眼,眼神漫不经心、不含感情,看完后继续去看火堆上架着的石锅了。
囚笼里,明青过了很久才缓过来那股恐惧到窒息的感觉,也努力消化着女人就是巨蛇的事实。
妖怪么?
听说妖怪都是吃人的。
那女人是要吃了她吗?
类似石锅煮水的声音持续不断地响着。
明青瞅了一眼,本就惨白的脸没有一丝血色,眼睛里都是恐惧、绝望和无助。
风从洞外灌进来,凉意直击心底。
明青打了个颤,整个藤蔓囚笼都在摇晃。
她才发现这囚笼是吊在山洞半空的。
她被关在里面,像是困兽,随时会被剥皮拆骨。
明青想到这里,恐惧越深,人也疲惫,困意涌上来,却又不敢就这么睡过去。
她怕自己睡着了就醒不过来了。
虽然醒着她也没有什么办法应付巨蛇化成的女人。
声音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
“咚”一声响,藤蔓囚牢落地,把意识有些模糊的明青直接震清醒。
女人起身踱步到明青面前,抬手剖开藤蔓囚笼的一道“门”,成了跟明青面对面的姿势。
绝美面容在前,明青想到巨蛇硕大的脑袋,脸白如纸。
“本座用无相术看过你。”
“你虽然生而有灵,却无缘道途,而且命定早夭。”
女人缓缓启唇,声音优雅动听,明青却有些听不懂,只听到女人最后说道:“所以本座吃了你,不会沾染太多因果。”
吃!
明青嘴微张,哪怕早知道巨蛇抓她回来不会善罢甘休,但现在亲耳听到还是慌得直颤抖。
女人手一扬,趁着她嘴微张的间隙把石锅里的东西直接灌了进去。
“咳……”
明青剧烈咳嗽起来,惨白的脸呛得通红,声音发颤:“这是什么?”
味道不算很苦涩怪异,甚至细品还有一丝甘甜。
但想到女人巨蛇的原形以及丑陋的蛇头,明青窒息不已。
“没什么。”女人松开明青,看她无力地瘫软在地上,声音里满满都是恶意:“只是些调味料而已。”
明青是食材,她要优雅地享用,自然需要些调味料来增加口感。
让人毛骨悚然的话,她说得天经地义。
明青手捏紧,指尖陷进泥土。
最初的恐惧绝望达到极致后,她心里反而涌上几分屈辱。
是那种被人,不,应该是被妖当做蝼蚁般随意拿捏的屈辱。
她感到愤怒,却又无法反抗。
女人似乎极喜欢看她这副模样,笑得越发开心:“小东西,不要用这种眼神看着本座。”
“你该恨的人不是本座。”
“要恨,就恨幕流月吧。”
说到幕流月三个字,女人的眼神变得幽深冰凉,声音也多了些起伏:“如果不是幕流月步步紧逼,追杀本座至此,本座又怎么会自毁道行,对凡人动手呢?”
“所以是幕流月害死你的。”
女人掷地有声,像村里的教书先生在说什么大道理一样大义凛然。
明青躺在地上只觉好笑极了。
幕流月。
她不知道是哪三个字,却深刻记住了这个名字。
她被这女人抓来随意摆布。
幕流月却能追杀这个女人,将她逼到绝路。
那么这个幕流月,一定很厉害吧。
明青想着,沉声道:“杀我的人,是你。”
声音嘶哑干涩,却在山洞震出回音。
她躺在泥里,半张脸贴着地,眼睛却直视着女人。
她眼珠漆黑,眼神如墨。
此时正逢夜晚,女人迎着她的眼神,莫名感到心悸。
似乎有一种来自灵魂深处的惊惧。
那是妖的本能。
本能地感觉,泥土里的小东西似乎很危险。
但怎么可能呢?
一个虽然生而有灵却无缘道途,还命定早夭的凡人,能有多危险?
还能有人族当初那位危险不成?
女人被自己的想法逗笑,却也没有再说话的兴致。
该结束了。
她抬起手,打算把明青提到面前来。
外面忽然一声惊响。
明青听到了一道声音,短而急促,飒飒如风,是剑出鞘,破开重重阻碍的声音。
初听有些闷沉枯涩,再听如泉水激石,清亮明彻。
明明她以前都不知道剑是什么样子,此时却无端觉得这道声音就应该属于长剑。
和剑声一起响起的是急促的心跳声。
明青看到女人脸色大变,几乎是咬牙切齿从嗓子里挤出来三个字:“幕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