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山把买买抱进了怀里,他感受她的颤动也感受她的绝望。
他一直认为买买是一个活泼开朗的女孩儿,她爱憎分明,喜欢笑,有用不完的活力四处跑,她不让她的生活无趣,所以她擅于发现生活中的乐趣,哪怕是一小点。她喜欢童米兰她就勇敢地表达追逐,这让晏山在某种程度上和买买有着共鸣,如果有妹妹他真希望是买买这样的,他把买买看作妹妹,他心疼她。
买买环抱着膝盖,靠在晏山的肩上,她还在流泪,泪水是那么无休无止,晏山的肩膀都湿透了。
“工作太累了,我们的老板喜欢对女员工动手动脚,他甚至动到了我的头上,可是现在要找工作好难好难,我真的不想放弃这个工作。每天上班还要看公司前辈的脸色,接任何一句话都要左思右想半天,如果他们摆出不好的表情,我就要内耗一整天我哪里做得不对。我忙却根本不知道具体忙了些什么,没时间看音乐节看现场,连摇滚都没时间听了,我是一具行尸走肉。”
买买继续说:“还有童米兰这个蠢女人,我都把我的耳朵打成了筛子,她拒绝我一次我就去去穿一次孔,穿孔真令人上瘾啊,那种自发选择的痛苦给人活着的意义,就算这样她还是笑着和我说:钱慧雯,你是我的好妹妹。谁想当她的妹妹,可是我又拒绝不了她对我好,带我出去玩,给我买衣服鞋子、漂亮的饰品,她给我穿衣服好像我是她的洋娃娃,我真愿意变成她的洋娃娃。那个程满满,有什么好?长相普通性格又臭又粗鄙,就因为有一根“香肠”吗?”
买买伸食指比了个“1”,说:“现在科技很发达,假的比真的还快活,她根本不懂,女人才更懂女人哪里舒服,等她去了泰国完成最后的手术,她肯定就更不愿意和我在一起了。哼,男人都是臭狗屎。”
晏山说:“喂,不要忘了你正躺在一个男的肩膀上。”
买买道歉:“对不起,你除外。”
“隋辛驰也除外。”
买买露出鄙夷的眼神:“你现在已经这么光明正大地偏袒他了?”
晏山说:“最近都没有和你见面,所以忘记告诉你我和他在一起了。”
买买捂住了嘴:“什么!你竟然追到了他,那你们是双双出轨了?”
“首先,我们没有谁出了轨。其次,你为什么就一定认为是我追的他而不是他追的我,虽然的确是我先一步图谋不轨。”
买买说:“我真羡慕你,能跟喜欢的人在一起。上周末我妈妈还让我去见一个她朋友的儿子,海归,刚回国,家里条件不错,人有点胖,个子比我高一点,我妈都不敢给我看照片,只敢支支吾吾地说,他五官还是很端正的啦,至少人老实。拜托,我一见老实男,全身血液都凝固了。”
晏山安慰买买,但又觉得没什么用处,买买爱她的妈妈爸爸,就不能和他们永远地切割。他只能理着买买的头发,给她编麻花辫,编了又散开,散开了再编。
从买买家出来,晏山去找隋辛驰,但隋辛驰正在给人纹身,是个小面积的图案,到了打雾的阶段,晏山就没打扰隋辛驰。
童米兰也在店里,给人穿脐钉,表情不爽得要命,把穿钉子的小姑娘吓得够呛,说话都有点抖,晏山还安慰人家,跟她开几个玩笑,她才没那么紧张。
穿完,童米兰摘了手套,扔进垃圾桶里,说:“明早不拍了,心情不爽。”
“行行行,依你。”
童米兰犹豫了一会儿,说:“我走之后,她是不是骂我呢。”
“你管她骂不骂你,你不是说不管她了吗?”
“哦,我真的不想管她了。”
“有时间带她去医院看看吧,这是心理问题,应该找专业的人士治疗,而且她最近压力也挺大的,你别怪她了。”
童米兰眼圈红了,说:“谁怪她啊!我是心疼她,你说吃进去的东西再吐出来,能好受吗?身体迟早要出大问题,你都不知道卫生间那个气味,肯定吐了特别多。”
晏山心里也难受,一时没说话。
穿脐钉的女孩站了起来,说:“你们有朋友催吐吗?之前我有个朋友也有催吐的习惯,后来看了医生好多了,你们要是需要,我问问她是哪家医院的哪个医生。”
天,晏山以为催吐不是一件常有的事,现在发觉催吐好像成了件很寻常的事。
童米兰表情缓和了,说:“行,你一会儿发我微信上吧,谢谢了啊。”
等隋辛驰忙完,晏山和他出去吃晚饭,他们找了家东南亚料理店。
菜端上桌,看着一桌子热气腾腾的菜,打抛猪肉饭、青咖喱牛肉、虾膏炒空心菜,难以想象有人吃了饭,再强制性吐出去。
晏山感到一种庆幸和知足,为了他能够正常地、平和地与食物共处,食物就在这里,它等着被人吃掉,不会逃离,只需要和它慢慢地相处。
他对隋辛驰讲述了买买的进食障碍,隋辛驰说他能够理解买买,进食障碍有时并非自我的选择,而是凝视下的产物,凝视迫使她和食物敌对,让食物成了攻击她的武器。
隋辛驰说:“买买很可怜,畸形的审美更可恶,而且非常变态。”
晏山说:“对,所以今晚我要多吃几碗饭,抗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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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不见了!
第55章 我在乎你
“你这放的歌不好听,连我的蓝牙吧,放我的歌。”
隋辛驰没抬头,手中的纹身机也没停顿,打算无视此人要求,谁知此人以为他没听见,更大声地又重复了一遍。
隋辛驰正按着他的胳膊割线,等了一会,才说你连吧。
闻言,嘻哈男一伸手,一摇摆,腕上的绿水鬼晃了晃,他开始选歌了,AKA开头,票子妹子车子穿插,辅以夸张拟声词,网络热门采样,他沉浸了,不断热情跟唱。隋辛驰不得不承受住污染,说:“别乱动,线要歪了。”
没人愿意毁皮,嘻哈男老实了一些,和隋辛驰搭话:“哥们,听过这歌吗?”
“没听过。”
“没听过?这歌霸占了好几个月的音乐榜单第一,你竟然没听过?”嘻哈男补充,“我唱的啊。”
隋辛驰淡淡回复:“我必须听过?”
“你不认识我?”
“我必须认识?”
嘻哈男沉默了,他在愤怒和忍耐之中抉择,最后他考虑到隋辛驰正用针头对他的皮肤戳戳弄弄,以及他等了半年才成功预约到隋辛驰,于是他只能轻微地表达嘲讽:“你挺拽啊。我是听很多朋友都提起你才来找你纹,等会你可以跟我合照,发个微博当我免费帮你打广告了,我两百多万粉丝能给你店里招来不少生意。”
他话中有话,暗示隋辛驰对他态度好点,他能一晚写出一首diss曲发布,之后他的两百多万粉丝可不是吃素的,纹身店别想开了,不也是靠着名人效应才出名的,也能靠着名人效应衰落。
隋辛驰懒得理他,实在很想让他闭嘴,这人是熟客介绍来的,本该再等上半年,他加了双倍价钱,隋辛驰有些后悔为了金钱折腰,他一边后悔一边纹,想找一副耳塞。
之前一个女模特找隋辛驰纹身,纹了几分钟,隋辛驰手上搓出来一把灰泥,想来也是靠外貌吃饭的人,隋辛驰始终不懂她怎会如此不爱干净,相比嘻哈男只是精神骚扰,还算可以忍受。
这时小然上来了,他是嘻哈男的粉丝,想说纹完能不能合照,嘻哈男高傲地点头,可算找到供他施展魅力的人,立即和小然攀谈起来,说起他读高中时就自己创作歌曲,并在学校成立了一个说唱团体,泡录音室,跟另一个说唱团体展开水深火热的diss,一周内发布十首diss曲目顺利diss趴下对方,奠定团体地位。三年大学后他发布了第一张专辑,花费不菲,一炮而红,此后追他的妹子灿若繁星可他甩都不甩。
“你也知道的,我们搞说唱的不需要长得帅,只用五官周正,就有一堆美女送上门来了。”
他扭动了一下屁股,牛仔裤边缘更向下,露出一截ck内裤的标志,显然谈及此他更是得意,他说前段时间某女网红约他出去开房间,被他拒绝了,毕竟他是有女朋友的人,并且非常专情。
小然的表情渐渐很窘,听得抓耳挠腮,神游天边,嘻哈男也不管小然听没听,总之是有一类人,热衷于讲自己故事,擅于打断别人和自我崇拜。终于隋辛驰解救了小然,让他下去工作。
小然跑了,嘻哈男嘴上也不停,说他晚上要办一个party,请了许多网红帅哥美女,他掰着指头念名字,选商品似的悠哉,还问隋辛驰来不来,他是把隋辛驰也视作喜爱这类party的人。隋辛驰摇头拒绝,他就说不用担心,来的人口风都很紧。
“你知不知道换妻?前段时间在party上有个娱乐公司的老总跟别人玩换妻,结果老婆被别人搞出性病,弄得他也染上病,这在圈里都成了笑话,我操,你说这帮有钱人多会玩?还有个老总搞男人,玩窒息,他妈活生生把一个小模特搞死了,晚上他也要来,为了他我叫了一堆长得特俏的玩屁股的。”
隋辛驰在心里狂翻白眼,很想朝他吐唾沫,叫了小然上来做后续护理工作,他到院里去抽烟,觉得耳朵怪痒,想必因为听了太多脏东西。
后来嘻哈男走了,小然来和隋辛驰一起抽烟,沉默良久,才说:“都他妈是人设啊,我要立刻把歌单里他的歌全删了。”
隋辛驰语重心长:“长点心吧你,追星有风险。”
况且他的那些歌简直是大便。隋辛驰没好意思直接告诉小然,他怕伤害了小然的自尊心,而且音乐的审美是多元化的,高雅和低俗不能靠他来界定,但隋辛驰还是向小然推荐了几首歌,来补充他歌单里大便的流逝,期望小然善待自己的耳朵。
小然说他想剃光头,并在脑袋上纹上刺青,他问隋辛驰可不可以给他纹,这是他一直以来的心愿,他的长相太温和太普通,而他想要凶狠一点特别一点。隋辛驰说可以啊,只要你考虑好就行。他想小然是一个可爱的男生,一个费尽心思想要看起来凶狠的人,恰恰证明了他会永远温和。
隋辛驰在晚上接到应淮的电话,应淮在电话里哭,使劲地哭,隋辛驰等他哭完,他抽抽噎噎地又开始道歉,说对不起隋辛驰,对不起珠珠,对不起他养死的猫咪,对不起天地也对不起花草树木。隋辛驰听出不对,问应淮在哪里,应淮说他在一个房间里,他也记不清怎么进了这个房间,有个男人带他进来的,他进来发现里面还有几个男人,他一进来他们就开始吻他,吻着吻着有个男人就用鞭子打他,还用绳子勒他,他求饶痛哭都没人理,后来他就晕过去了,醒过来他就给隋辛驰打电话。
“你先冷静下来,需不需要我报警?”
“不用报警,你能不能来接我?我在一个party上......”
隋辛驰想起嘻哈男,嘻哈男口中的窒息和死亡,他那充满鄙视和恶意的语气。
他联系嘻哈男带他进别墅,别墅那么多的房间,隋辛驰一个个地找,终于在二楼的某个房间找到应淮,他一丝不挂地坐在床上,房内的灯光特别得暗,但他脖子上的勒痕,以及鼻翼边的粉末却那么清晰,他看见隋辛驰像看见救命稻草,要来碰他,但隋辛驰躲开了。
隋辛驰打开了房间所有的灯,一个年轻男孩被灯光惊扰,不耐烦地从应淮身边坐起来,见床边站着的隋辛驰,揉揉眼睛说:“哥,你等我睡会儿再继续呗。”
隋辛驰指着应淮,问年轻男人:“他是自愿进来的,还是别人强迫的?”
年轻男孩回忆了一下,说:“王总带他进来的,我看他挺配合的呀。哥,你是他男朋友呀,我们就是玩玩,可没别的意思啊!你也别太怪别人了。”
隋辛驰只是冷着脸,对应淮说:“穿了衣服,走。”
说完他不等应淮,转身朝门外走,这房间内的一切,凌乱的衣服、奇怪的气味和体液都令他十分作呕,再多待一秒他都会马上吐出来,他加快脚步,想要忽视别墅中看到的缠绵的男女,那些被欲望所彻底支配的躯体,臭气熏天的群体狂欢,一个退化了的野蛮的时代,他只想快点逃脱。
应淮连内裤也没来得及穿,套了不知谁的衣服追出去,跟在隋辛驰的后面。他懂得在今夜,他和隋辛驰的关系完全地毁灭了,连儿时的情谊也不会剩下,他越想越恐惧心悸,几乎跑了起来,他看见刚才用鞭子抽他的王总,他站在泳池边,朝他暧昧地微笑,脸边的肥肉油亮晃动,他赶紧闭上眼,又睁开,追随隋辛驰的背影,干净的结实的,一如从小到大他追逐的模样,他再也追不上了。
隋辛驰先上了车,应淮开了副驾驶的门要坐进去,隋辛驰阻止了他:“你坐后面吧,以后晏山会坐前面。”
“你是嫌我弄脏了他的专属座位吗?”
“我不想看见你的脸,应淮。我带你走是因为我知道这个王总玩死过人,但我希望你能活着。”
“我不认识他,那时我喝多了......”
“你嗑多了还是喝多了都不关我的事。”
隋辛驰将应淮送回家,珠珠已提前接了电话在门口等候。应淮迟迟不愿下车,他一声不吭缩在后座,头靠车窗,隋辛驰在车外站了几分钟,终于打开另一边车门,把应淮拽下车。
隋辛驰说:“这是我最后一次来找你,以后你是死是活都和我没有关系,你想要怎么作践你自己都是你的自由。”
应淮轻轻说:“你说你不放弃我。”
“不放弃你的前提是你不自我放弃。”
应淮说:“你记住你说的话。隋辛驰,我死也不让你忘记我。”
隋辛驰开车走了,他站在家门口,才想起今晚约了晏山来家里,推开门,客厅的落地台灯开着,晏山躺在沙发上,盖着被子睡觉,冷气把他的头发吹得一翘一翘,他睡得那么安静,睫毛一动不动的。再没有比此刻更让隋辛驰感到安心,他傻傻地站在桌边,眼睛不眨地看晏山睡觉,好像已经这样站着看他看了有许多许多年,期间他不吃不喝就如此地看,看着也在心里画着,直到闭眼后,眼前的血红中也印着他睡着的样子,他看啊看啊,长出了胡子和白发,牙齿松动、内脏衰竭,他一哆嗦,满腹的柔情激荡着。
隋辛驰坐过去,晏山就醒了,先是哼唧了两声,耸动鼻子,再然后就睁开眼坐了起来,用尚且混沌的眼睛对着隋辛驰。
隋辛驰把头埋进了晏山的怀里,总算闻到正常洁净的气味,舒心地叹气。晏山被他的气息弄得很痒,小声地笑,问他怎么了,为什么一回家就这么黏人。晏山落下零零碎碎的吻到他耳朵,他们面对面坐着,隋辛驰完整讲述了今晚发生的事。
晏山变脸了,立刻止住笑容,松开了缠在隋辛驰身上的手,他说你为什么要去接他,他去那种地方遇到危险难道不是自作自受吗?他还好意思叫你去接他,我光是想到那场面就非常恶心。
“隋辛驰,你还是在乎他的,对不对?即使这种在乎与爱情无关。”
“我真的不会再管他。”
晏山有时非常懊恼,关于隋辛驰和应淮过去的许多年,虽然他嘴上说过去是尘埃当下才重要,可并不能否认他嫉妒应淮了解隋辛驰的过去,所以他总是还能够牵动隋辛驰的心,而隋辛驰只要接触到关于应淮的任何东西,他都会变得不快乐,如同现在这样,这仿佛是晏山无力改变的。
晏山越想越气愤,尤其面对隋辛驰的低落,他说他要走了,亏他还等隋辛驰这么久,等得都睡了一觉。
隋辛驰拉住晏山的手,不让他走,他抱他的腰,捏他的指,他应该说一些挽留的话但他说不出口,似乎缺少底气与理由,或许在今晚他要放走晏山。他看着晏山离他远去,关上门,扔给他一个空荡荡的屋子,他感到胃部的恶心,好像又闻到一股腥气。他后悔了,他应该从今晚起就不再在乎应淮的生死,生死都是既定的安排,对不对?应淮拿死威胁他,又有哪一次真的做到。
隋辛驰穿上拖鞋,想起身,但门响了,有人按密码开锁,晏山走进来说他手机忘拿了,他拿了手机,走出去几步又停下来,转身,看着隋辛驰,倒着向后退,停下,再前进几步。
“下次他就算打电话来说要上吊跳楼跳河你都不管了?”
“不管了。”
“我只是不想看见你不开心。”
“我知道。”
隋辛驰握住晏山的手腕,一扯,晏山倒在他的怀里。隋辛驰用力亲晏山的嘴唇,他脱他的上衣,解他的皮带和裤子纽扣,他抓住他的两条胳膊锁在背后,将他翻个面,他轻微地抗拒可隋辛驰按住了他的抗拒,隋辛驰用膝盖抵住他的腰,他像条鱼似的扑腾可隋辛驰觉得这扑腾是忐忑的活泼的期待的,在他的耳朵边,隋辛驰咬他蹭他,说我谁都不在乎我只在乎你。晏山说如果我不上来找手机,是不是你真的不会来追我了。他咬紧牙齿地说,用锁在背后的手揪隋辛驰大腿的软肉,他揪得越狠,隋辛驰就咬他越狠,然后他又用头猛撞隋辛驰的下巴,两败俱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