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暇微微皱眉,看着李屹的目光嫌弃,侧头对李寒峤说:“快起来吧,鞋底都弄脏了。”
三步之外,赵旗震惊地瞪大眼睛,好半晌蹦出一句。
“……6,还有高手?”
李屹连滚带爬地跑了,连狠话都没敢放,他一跑,就露出站在他身后的李贝蔓来。
这姑娘也就是大学刚毕业的年纪,穿着一袭白裙,此刻面色窘迫,只能一边深深鞠躬,一边说着“抱歉”。
叶暇原本是想转头就走的,可看了她一眼,还是抿唇轻声开口。
“你和顾明很般配,我希望能祝福你们。”
昨天见面的时候,顾黎给他讲过这对儿弟弟弟妹的爱情故事,听得出他们彼此都交付了真心,确实是豪门里难得的一对璧人,且刚刚面对李屹的威胁,这姑娘的态度也是毅然拒绝的。
李贝蔓看着叶暇,怔忪两秒,听懂了他话里的暗示,复又垂眸,一闪而过的眼眶微红。
“……谢谢。”她说完,告辞转身,往和李屹相反的方向离开。
“歹竹里面出了个好笋。”
等到李贝蔓的背影转过拐角消失,叶暇自言自语了一句。
李寒峤“嗯”了一声,没多说话。
收回视线,叶暇这才把目光投向李寒峤,钢笔被他玩具一样拎在手上,笔尖的墨珠子已经被甩掉了。
“还好你来得及时。”叶暇道了谢后,好奇问,“你这出门,还带凶|器?”
李寒峤捏了捏笔:“正好在灌墨水。”
叶暇笑了一下,正要抬头,忽然发现李寒峤另一只手不太自然地向后躲着,仿佛刻意要藏到身后不让人看见似的。
额角一跳,叶暇道:“手怎么了?”
李木头不动,也不说话。叶暇抬眸看了眼他躲闪的目光,想了一下,故意语气了然地说。
“墨水儿蹭手上啦?唉现在小学生都不会……”
“没有。”李葫芦立刻出声,迟疑后摊开左手掌心,掌纹处赫然是漫成网的血迹,伤口在正中央,不大不小,只是依旧在渗血。
李寒峤先生在“当小学生”和“坦白打架受伤”之间,不果断地选择了后者。
看见伤口,叶暇“嘶”地抽气,只觉得自己手掌心也跟着又痛又痒。他眼疾手快攥住李寒峤的手腕,阻止他把手收回去,还没问,李寒峤就抢先开口。
“一点小伤。应该是刚刚把他掀翻的时候,在衣服的金属上划的。”
李葫芦进化——李不哑巴,但嘴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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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暇把李嘴硬拉回套房的时候,身后的庄秘变魔术一样拿出药箱放到桌上,让叶暇忍不住再次感叹对方的工作能力。
棉签是内置碘伏掰开用的那种,叶暇撕了一条下来,李寒峤伸手道:“我自己来就好。”
叶暇把他受伤的爪子按在桌面,笑道:“安分呆着吧,你一只手拿什么掰棉签?”
李寒峤默了默,只是从他手里接过棉签,大拇指抵在一头,啪地一声脆响,几乎没觉得他有怎么用力,棉签就从标记口处齐齐断开了。
李寒峤微微侧头带着疑惑看他,什么都没说,又好像什么都说了。
叶暇:……一身使不完的牛劲。
碘伏迅速侵染另一头的白棉签,一转眼的功夫就快要滴下来,叶暇连忙夺过,在碘伏滴到地上之前把棉签按到了伤口上。
一直站在旁边探头探脑却插不上手的赵旗,终于找到机会,见缝插针地开口。
“你就是……嫂子?”赵旗语气里带着浓重的好奇。
叶暇早已经在傅踪那对这个称呼免疫了,闻言只是笑笑道:“我姓叶。”
不得不说,在职场摸爬滚打的人精就是比傅踪那个大学生聪明,赵旗立刻改口:“叶先生,初次见面,我是赵旗。”
“久仰大名。”叶暇客套道。
“都不是外人,我就叫你声叶哥?”赵旗笑道。
叶暇表示称呼的事你随意。
赵旗的视线在叶暇和李寒峤中间来回跳了好几下,最后带着点儿讨好的意思向李寒峤问。
“峤哥那我……待这儿跟叶哥多套套近乎?”
李寒峤闭着眼睛没有说话,这是默许了。
叶暇耸了耸肩,心里莫名怀疑这家伙的动机,是不是就想安个人在这儿,好不被兴师问罪。
可惜他没有证据。
心思变转间,赵旗已经手脚麻利地拖了个凳子坐过来,乐呵呵地玩笑道:“我跟峤哥认识的早,现在工作的时候叫李总,下了班,可得多叫两声峤哥好彰显我跟别人的不同!”
“你们是什么时候认识的?”叶暇好奇问。
赵旗说:“当时还在京市,刚上初中,我跟峤哥是初中同学……”
赵旗显然是健谈的人,李寒峤一直没开口打断,他的嘴就一直没停。
对于李寒峤的初中同学能跟他现在干到一块儿去这件事儿,叶暇其实有些没想到的,从顾黎他们说的李寒峤的过往看,初中在京市的那段时间,他应该备受李屹母子打压才对。
然而赵旗的话给了他答案。
李寒峤当年的身份是私生子没错,碍于面子,李夫人依旧将他送去了不错的初中,改了李寒峤的分班考成绩,把他丢到了最差的班,在那个班里,他认识了赵旗。
“峤哥初一的时候一点不显山露水,就一直安静的坐在第一排,压根没有什么存在感。”赵旗道。
他一边说一边比划,肢体语言丰富且有趣,手伸了一下,差点就要把李寒峤当年坐第一排的身高比划出来了,但悬崖勒马,在被李寒峤一个眼刀杀死之前收住了。
赵旗哪里知道,十一二岁的李寒峤有多高,没人比叶暇更清楚。
那会儿的叶暇可是天天都盯着的,刚认识的时候,两个人差了将近10厘米,四五年过去,这个数字越来越小,叶暇生怕哪天醒来,自己就突然要叫李木头一声“哥”了。
叶暇在心底暗暗笑了一声,就听赵旗语气夸张地道。
“但初二的时候有个比赛,每个班都必须出人参加。人家尖子班都抢着去的,我们班就跟死了一样,怎么都凑不出仨人来。”
“都知道这种比赛,我们去了就是给人家当绿叶的,谁愿意啊!反正这活儿当时就丢给峤哥了。我那会儿倒霉……啊不不不,我那会儿幸运,抽签儿抽中了,跟另一个哥们儿一起,就跟峤哥一组。”
说到这儿,赵旗表情一变,立刻愤慨起来。
“我跟另一个哥们儿都是奔着凑数的心态去的,虽然是这么说,但是也有好好干活出力。结果临到快交作品的时候,我突然就听说这比赛的评委早都被李屹他妈买通了——”
故事剧情急转直下,叶暇听得入迷,手上动作无意识重了一下,他连忙放轻力道低头查看。
沉浸说书的赵旗看见他小心翼翼的动作,朗声笑开,大咧咧摆手道:“叶哥,没事儿!我们峤哥没那么娇贵!”
紧接着他佐证:“以前初中跟已经上高中的李屹打架,两个人都是一头血,李屹那货在他妈面前哭的跟没断奶的崽子一样,我们峤哥一个人站在那儿,面无表情,特帅,特肃杀!”
叶暇微微挑眉,看了一眼确实面无表情的李寒峤,试探性地稍微摁得重了点。
他掌心托着的手指尖,不易察觉地颤了颤。
叶暇了然,故作感慨地对赵旗道:“确实,他就是这么坚强。”
微微颤抖的指尖瞬间坚强地不动了。
无声轻笑后,叶暇收回视线,用最轻的力道结束了伤口消毒,垫上敷料,给他打了个漂亮的结。
李寒峤张了张嘴,像是要说什么,他看着叶暇,然而叶暇的目光却越过他,带着笑意和赵旗对视。
“继续说故事,然后呢?”
见原本的拷问对象没有要自首的意思,叶暇便故意把伤患晾到一边,专心催更。
你不是想有别人杵在你跟前吗?好哇,接着奏乐,接着舞!
可是等了好一会儿,眼角余光一直关注着嫌疑人的叶暇,迟迟没有等到这人开口,愣了一下,心头生出疑惑来。
怎么没动静?不是一个男人都见不得吗?
老李他这是……病好了?
——被无视的感觉并不好。被叶暇目光越过的瞬间,李寒峤脑海里的弦立刻就紧绷起来,可目光落到赵旗略显圆滚的身上后,天茫然皱了皱眉,那弦又慢慢悠悠地松开了。
就这么想了两秒,李寒峤浑身的刺儿又收起来了,缓缓向后靠进沙发背里。
哦……胖子。八块腹肌拥有者如是想。
不足为惧。
第34章
对自家老板心底的蛐蛐浑然不觉,赵旗呲着大牙,继续讲他绘声绘色的故事,恨不得在叶暇面前,把他峤哥一辈子的光辉事迹都背一遍。
“当时我们发现那个比赛被李屹他妈买通的时候,说实话,其实没啥感觉。我们几斤几两自己都清楚,就我们做的那玩意儿,也不可能拿奖……”
叶暇轻笑:“赵经理别妄自菲薄。”
赵旗连连摆手:“叶哥,你是不知道我那会儿多浑……哎,但遇到我峤哥,简直是我人生的转折点!”
“继续说啊,我们本来没什么想法的,结果听说人家李屹妈,不仅买了要给她儿子第一,还要让我们峤哥拿最低分!”
“就这么容不得人?”虽然在顾黎那里听到了一些过往,但叶暇还是被这母子俩的做法惊到,“一个初中生的比赛而已,都要玩艳压这套?”
“可不是吗。不过这比赛倒确实也挺重量级的,拿金奖的小组是能见院士的,对之后肯定大有帮助——峤哥知道!”
心里品了品他的意思,叶暇猜测:“所以你们最后是拿奖了?”
赵旗脸上顿时扬起巨大的笑容。快三十的成功人士,这么多年什么奖没拿过?但提到初中那场比赛的时候,还是会表现出骄傲的样子。
“当然,峤哥直接带我们拿了第一!”
“这么厉害!”叶暇睁大眼睛。
旁边的李寒峤不动声色地挺直了脊背,但可惜动作太过不动声色,一心只想听说书的叶暇,根本没往他这儿看一眼。
两秒后,挺拔的李木头,又在无人在意的角落里,沉默枯萎了。
时至今日,赵旗说起这件事来,还是难掩激动。
“当时知道的时候虽然生气,但是李屹他家那个时候在京市确实有点只手遮天的意思,老爷子那会儿还身强体壮呢,哪像现在……哎,说远了,总之我们那会儿完全就是敢怒不敢言。”
赵旗摊手:“我跟另一个哥们当时都摆烂了,觉得认命呗,反正我们在学校也是众所周知最烂的班,现在在比赛里拿个倒数第一也不多这一个了。”
“结果峤哥,他直接一个人两天干出个新方案来,交作品的前一天把新方案拍到我们面前,就三个字儿,干干脆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