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未等师从烨深思,便被季冠灼打断思绪:“是啊,这玉佩质地不算好。但微臣听人说,京兆府尹曹焱之子曹玉江,整日里腰上挂着许多这般的女子之物,在扶京中招摇过市。”
“堂堂朝廷命官之子,身上挂着这种东西,总不能因为他想变成女子吧。”
即便相信师从烨会为民做主,季冠灼也不好说得太过直白。
毕竟曹玉江的身份并不一般,他怕师从烨有所忌惮。
“季爱卿不妨直说,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即便曹焱是开国功臣又如何?他若是纵容自己的孩子做了错事,也免不了牢狱之灾。”
师从烨有些不喜季冠灼这般吞吞吐吐的模样,好似他会因着此事迁怒季冠灼似得。
都纵容他这般久,季冠灼难道还不能懂他吗?
“今日微臣出茶楼之时,遇到先前送微臣进入扶京的老伯。”季冠灼原原本本将今日之事讲了一遍,隐去曹玉江对他大放厥词一事,“那老伯名下只有这一女,又早早丧妻。辛苦将独女拉扯大,却遭遇此事。实在是叫人于心不忍。不知皇上可否拨些人手,去调查此事,也算给那刘老伯一个交代?”
师从烨点头:“自是可以,我会派宫中暗卫前去调查。”
他微微眯了眯眼,整个人身上都拢上一阵寒气:“倘若曹焱当真敢纵容曹玉江做出此事,那他这个京兆府尹,也不要做了。”
季冠灼一口气微松,有些恭敬又巴巴地说道:“沧月百姓能有皇上这样的明君,实在是幸事。”
“是恭维,还是季爱卿原本便是这么觉得的?”师从烨姿态微微放松些许,略带调笑意味地说道。
啧,老祖宗这是在求夸?
感知到师从烨的情绪波动,季冠灼笑着道:“自然是从心里这般觉得。在我眼里,皇上您便是最好的皇帝。”
“多嘴,早些歇着吧。”
季冠灼离开后不久,柒九也赶回宫中。
他先前在季冠灼那里过了明路,之后便一直跟着季冠灼,守卫他的安全。
今日他从曹玉江身上觉察出些许不对,是以曹玉江离开之时,柒九便跟上去,到曹府中调查一番。
探听到被关在府中女子的位置,他才赶回宫中,向师从烨汇报。
柒九话并不多,却也将今日发生之事说得仔细。
听闻曹玉江话里话外都将季冠灼比作是南风馆里的小倌,还有将季冠灼一并掳去府中的意思,师从烨按在桌案上的手几乎青筋暴起。
“让肆六跟你一道过去,暗中护着那些女子。若是曹玉江想对她们不轨,便想办法引开他。”
暗卫有的是手段,只区区这点小事,他们还是做得到的。
“是。”柒九躬身行礼。
他正准备离开之时,师从烨又道:“把叁七叫回来,让他跟着季冠灼。”
柒九沉默半晌,道:“是。”
第69章 胁迫
叁七被柒九从茶楼薅回来时, 还趴在茶楼横梁上听人说书。
原本他还有些神色恹恹,听闻是要保护季冠灼,便立刻赶回宫。
柒九则和肆六赶往曹府。
曹府中, 曹玉江正在大发雷霆。
“没用的东西,到如今还调查不出那人的身份,要你们何用?”
他知道文鸢素来长袖善舞,跟文鸢交好之辈,不是世家子弟, 便是朝廷命官。
今日瞧着季冠灼面皮白净,年纪又小, 看起来便不像是朝中官员。
回府后便命人去查季冠灼到底是哪家的, 却一直查不出头绪。
这又如何可能?
曹府不少家仆侍卫, 都是自京兆府中换下的,整个扶京除了宫中,还未有能逃出他们耳目的。
难不成……
曹玉江用力抓紧太师椅扶手,半晌匆匆起身, 赶往父亲房中。
不管扶京中风云如何变换,早朝还是要照常上的。
下早朝后,季冠灼打算去找魏喑和文鸢问一问老刘头如今的情况。
他刚走到太和殿外,便听到一个声音传来:“魏大人,文大人。刚刚入朝为官之时, 总会有些不切实际的幻想。但以卵击石, 只会余下一地残渣。还请二位大人不要插手管曹府的闲事。”
声音中威胁意味浓重, 令人心生厌恶。
季冠灼走过去,一眼便瞧见身穿官袍, 头戴朝天冠的人。
他生得格外高大,肩背挺括。一张脸几乎同曹玉江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转眼瞧向魏喑时, 三角眼眼底写满阴鸷,让人感觉到通体发寒。
季冠灼走过去,跟曹焱对上,神情中不带半点畏惧:“曹大人这是在做什么?莫不是想仗着自己京兆府尹的身份,威胁朝廷命官?”
他声音不大,却引得路过的一些官员频频回望,想探听此处发生何事。
曹焱脸色扭曲一瞬,半晌挤出一个笑来:“季大人如此说话,倒是有些寒我们这些老臣的心。下官这不是担心二位大人年轻冲动,遇着麻烦,伤到自己嘛。”
“遇着麻烦的前提是,有没有人给他们造成麻烦。”季冠灼不偏不避,一字一句,“与其在这里端着姿态教育外人,还不如回府好好教育孩子。在曹府当不好爹,还想出来做别人的爹?”
曹焱气得额角青筋直冒,甩手离开宫中。
季冠灼看着曹焱离去的背影,刚要说什么,文鸢却像是想到什么一般:“不对,泽明,我们得先出宫看一看,其他之事回头再说吧。”
交代完一句话,他便和魏喑一起匆匆出宫。
刚刚行至府门外,便有家仆出来:“文大人,魏大人。昨夜您们带回来的那个老伯,他……他不见了!”
文鸢迅速下马车,脸色已是难看至极:“不是让你们好好看着他吗?怎会不见?”
既然决心要调查此事,那刘老伯很大概率便是唯一的人证。
更何况,他昨日得罪曹玉江,曹府之人现在必然虎视眈眈盯着他。
如今失踪,也不知会不会跟曹府有关。
“今日二位大人走后,老刘便说要出门一趟。我们万般劝阻,他才终于同意不出门。孰料没过多久,我们叫他出来吃早饭时,发现他不见了。”家仆也是慌张至极。
文鸢平日里很好说话,前提是要将他吩咐之事办好。
如今弄丢老刘头,怕是整个府中负责看顾他的下人都要受到责罚。
“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找人?”文鸢气不打一处来,半晌又道,“仔细着点,莫要声张。”
“是。”
家仆们七零八落地散去,文鸢气不打一处来,狠狠地拍了一把门框。
因为过于用力,手心掠过一阵发麻的疼。
魏喑急忙捉住他的手腕,生怕他再同自己置气:“曹焱为官十载,自是手眼通天,你不要因着此事同自己置气。”
他天生嘴拙,不会说漂亮话。
能这般安慰文鸢,已经是他的极限。
文鸢转头看魏喑一眼,深吸一口气,勉强压下心头那点火气。
他承认,他因为这件事在紧张。
从准备入仕开始,他并没有想过会公然与哪个官员为敌。
他与魏喑不同。魏喑从来都是生在光明之中,即便日子困苦,可有魏刚在,魏喑很少会受委屈。
他却是在阴暗的家宅中长大,一直活在勾心斗角之中。
是以他最清楚不过,高门大户的阴私之事,从来都不会少。
他可以为民请命,但在此之前,他想先能够自保。
可季冠灼跟曹玉江对上之时,他还是没忍住站了出来。
指尖那股痛与麻几乎让文鸢呼吸不能。半晌,他感觉自己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我们不会出事,大不了,我去跟皇上说这是我做的,跟你没有关系。”魏喑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带着些许语无伦次和结结巴巴。
文鸢不知怎的,一双眼陡然有些发烫。
半晌,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响起,带着些许笑意:“好。”
与此同时,扶京之中逐渐传出风声。
那风声说是有农家女子落水,曹玉江把落水的女子自水里救了出来。
只是最近天气实在有些热,即便是农家女子,也穿得轻薄。
是以曹玉江将那女子救上来之后,自是与那女子有了肌肤之亲。
沧月女子素来在意声名,与男子有肌肤之亲,即便是为着救人,也很难再觅得良婿。
曹府因此放出风声,说曹玉江要将那农家女抬为贵妾,也算是全了她的名分,好让她的日子不至于太难过。
此消息一出,京中无人不赞叹曹玉江宅心仁厚。
“要知道,曹少爷如今即便未尝入仕,但他到底是京兆府尹之子,日后青云路必然顺遂,谁又能拒绝做他的贵妾呢。”
“就是,而且农家女子,充其量也是跟小门小户联姻,日后若是能生得一儿半女,说不定便母凭子贵。”
“曹少爷实在是心善之人呐。”
文鸢八面玲珑,消息自然也第一时间传到他耳中。
听人夸曹玉江宅心仁厚,他差点没笑出来。
不过,文鸢大致也能猜到,传出的这消息,很大概率是曹府传出来的。
为的便是逼迫刘宝珠答应做曹玉江的贵妾。
如今老刘头仍旧不见踪影,不知是不是被曹府的人带去府中以此要挟刘宝珠。
若真的是如此的话,那便糟糕了。
倘若刘宝珠当真答应做曹玉江贵妾,先前之事都可一笔勾销,再想将此案拿出来审,怕是也不能够。
如此想着,文鸢迅速翻身上马,赶往宫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