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在太宰治苦苦忍耐的时候，整个梦境忽然震颤了一下。
天地倒错了，地牢直接溶解，数不清的触手出现在梦境里，很熟悉，但又完全不一样。太宰治跌坐在那些东西上，和这些触手比起来，他的身体实在是太小了。
而且……他感受到了一种来自本能的战栗。哪怕他这人天生和其他人不一样，很难感受到恐惧，此时也由衷地觉得害怕。
“这是我的本体。”
小触手的本体……？
太宰治还没反应过来，触肢们就缠了上来。他一点拒绝的空间都没有，就被抬到了半空，在茫然无尽的空间里，被雪白的触手展开身体。
太宰治的手指都痉挛了，不受控制地颤抖。
小触手终于是松了口气：“太好了……果然我的本体可以治好你。”甚至大触手什么都还没做，就已经治好了。
……
触手的声音逐渐远去了。
太宰治醒了。
他恍惚似的坐起身，几乎以为自己已经过了一辈子，梦里后面的事情已经模糊了，只记得无穷无尽的触手，让他喘不过气。
肚子上的契约纹发出一种餍足平和的淡红色。
小触手不知道什么时候躺在了他身边，抱着几条触手，满足地翻身，差一点就掉到了地板上：“早上好。”
太宰治：“……”
他人还是麻的，梦里的酸软感绵延到了现实，身体出奇得累。
“好喜欢你。”小触手滚来滚去，挪到太宰治身边，“我的每一根触手都好喜欢你的。”
太宰治已经听腻了“喜欢”，他的理智回来了一点，看向抱过来的小触手，思索片刻后问：“你的本体……”太宰治还记得在梦里见到的小触手本体，只是稍稍想起来便觉得心神震撼。他不觉得那玩意降临到自己的世界之后，这里还能稳定。
他想起来就我有些腿软……虽然不是因为害怕。
“是的！我的本体，祂也很喜欢你的。”小触手很高兴太宰治愿意主动提起他的本体，“每一条触手都觉得你特别好，很好吃。”
“那……”
太宰治还没来得及问，小触手就兴高采烈地宣布了一件事：“祂已经决定过来看你了，到时候我们就能一起贴贴。”
“……”太宰治闭了闭眼，“什么时候。”
“现在。”
小触手拥抱住他。
在温暖的拥抱下，太宰治看见空无一物的空间里出现一条暗黑的缝隙，望过去便令人生畏，边上有个掉到地上的枕头，只是稍微接触到了缝隙，就被撕裂成了两半。
甚至能微微地看见空间的碎屑。
一条白色的触肢伸了出来。
声音好像都消失了，一切的一切都开始变得空白，不仅仅是这一条缝隙的边上，而是肉眼可见的整个空间。仿佛一切都变作了可以溶解的东西，开始上下起伏，像地震海啸，像人力不可阻拦的一切。
仅仅是看见，就让太宰治有溺死般的感受，比梦里来的冲击大多了。
什么都抓不住，能成为浮标的，竟然只有怀里的小触手。
小触手都没发现太宰治异常的沉默，他还沉浸在本体终于可以过来的喜悦上，蜷在太宰治怀里享受人类的温度。
“太宰……”小触手想起之前和本体说的事，“有的事情我不太会，但本体就可以做。”最重要的是，他发现大触手说的是对的，有些办法真的更有用。
“……什么？”太宰治艰难地蠕动嘴唇。
“按摩相关的。”
作者有话要说：
第18章 触手！
太宰治油然生出一股不祥的预感。
按摩。
触手按摩能按出个什么东西来？无法就是想吃饭而已。
“契约。”在摇摇欲坠的理智边缘,太宰治还想得起来这个契约的问题，“说好一周一次的。”
小触手听见了。
他本来躺在太宰治怀里，忽然被说了契约的事情,莫名的有点心虚，只能低头去扒拉太宰治的手,摸来摸去地研究人类的骨节。
“一周一次嘛……”小触手微不可查地说着，“你只是和我这一条触手签订了契约嘛……我有那么多那么多的触手,它们也想吃饭的，而且我们饿了很久了。”
太宰治：“……”
他略显茫然地四望了一圈,周围全都是触手,他现在可以说就是躺在触手构建的腔室里,坐在软乎乎富有弹性的触肢上。
而且身无一物。
就这个触手的数量,要是每一条都想吃点什么,那他岂不是……
太宰治是真没想到小触手的本体能有那么大，否则当时签订契约的时候就不会规定只准吃他一个人的。那时候小触手才只有他巴掌大,他想着长大以后也不过是一个成年人类的体型，谁知道只几天就长得这样巨大了。
还有这堪称恐怖的本体。
别说想吃他的营养液了，就算是把整个人从骨到肉都给吃下去,消化了,怕不是都没到塞牙缝的地步。
仿佛是感受到了太宰治不安的情绪,小触手出声安慰了一下。
“别担心。我们都觉得你很好吃,而且能提供很多的营养，大家吃一点点就够了。”小触手一只手握住太宰治的手腕，指尖点着他手腕上的筋骨,滑到微微汗湿的掌心。小触手真的很喜欢和人类贴贴，人类的身体符合他喜欢的环境：温暖潮湿。
而且有时候太宰治会用手指反过来攥紧他，小触手会觉得自己被人类的身体紧紧包裹了,更加满意。
小触手总是很容易满意的，除了在食物这方面。
太宰治说不出话。
“你的本体会一直留在这个世界上吗？”他问小触手，“这样会对我的生活造成很大的影响，对其他人类造成影响。”
小触手呆呆地看着他，不吭声。
他不知道说什么。因为他们触手来到一个世界就是会对世界产生改变的，毁灭也无所谓，人类和他们不是一个物种，甚至说只是一种食物，吃得开心就好。他的行为更是已经很收敛了。
他都没有故意想着要篡改全体人类的认知，让所有人端着饭过来。
不知道太宰治在介意什么。
但小触手看出来了太宰治的坚定，他对这个人类的内心已经有一定了解了，心情不好的时候产出的食物也不好吃。
“……应该不会在这个世界停留太久的。”小触手回答，“我们会离开。而且在这里也没有关系，绝对不会影响到太多的事，等吃完，触手们就会变成正常。”
“现在这样大只是太兴奋了啦……我们触手是可以缩水的。”
“能缩多小？”
小触手比划着：“很小很小，十八厘米那种。”
太宰治立刻就想到了第一次见到的小触手，如果是那种体型，未必不可。只是仍旧是很容易影响到其他的人，他不希望小触手把他好不容易保护下来的世界给毁灭掉。
哪怕小触手完全没有毁灭世界的心思。
“和我再签订一个契约。”太宰治说，“我希望可以和你的本体签订。”
小触手想了想，他抚摸了一下自己的本体，本体已然变成早樱般淡淡的粉色。他对太宰治是满意的，不管是吃起来还是用起来。也许是第一个食物的缘故吧，他多少对这个人类也有一些格外的偏爱，甚至也想过要把这个人类留在他身边，一直吃下去。
“你喜欢我吗？”小触手问，“喜欢的话，就可以签订。你是我的第一个猎物，我希望你可以好好想一想的，本体签订了以后你想毁约也没有办法的。”
他问得那么真诚，看着那样的眼睛，谁都没有办法说出违心话语的。
小触手看起来真有些像一个可怜的人类了，轻易地对见面的第一个人就付出了心，让人觉得抛弃他是一件多么痛心的事情。
可实际上他才不是弱势的那一方。
太宰治思考着。
小触手很少会说这么关心他的话，在吃饭这件事上，小触手向来不会考虑他的意见。
怪怪的。
事实上太宰治猜得没错。
大团的触手已经在涌动了，只要太宰治说出“拒绝”“没喜欢过”这样的话，触手们立刻就跑出来，带着十八般武艺，在太宰治的脑袋里搅一搅。
小触手觉得自己的内心是很脆弱的，就像一块儿玻璃，从桌面掉到地上就碎了。他又很擅长体谅自己，既然容易心碎，那就不能让自己心碎。
一旦自己被拒绝了，就狠狠地篡改太宰治的认知，把双方的记忆删掉，然后让他再说一遍，直到太宰治满脑子都是喜欢他为止。
一想到要努力改变太宰的认知，小触手就觉得有些难过，甚至已经提前伤心起来了，跌坐在触手们的身上，几乎半跪着，握着太宰治的手，乞怜他能说出一些不要那么伤人心的话。
要不然他还得篡改认知，多麻烦呀。
“我喜欢的。”太宰治的眼珠偏移了一下，沉重地说，“我是喜欢触手的。”
小触手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真的吗？”小触手跪在触肢构成的地方上，扬起脸，他就像一个小动物一样蹭着太宰治的腰，从他身上蔓延下来的每一根触手都发着喜悦的情绪。淡白色的触手们彻底变成了玫粉色，像大团大团的春花。
太宰治甚至闻到了一些春日里才会有的、过分浓郁的花粉味道，让人鼻子发痒。
他下意识的有些警惕。
太宰治记得触手说过自己的每一根触肢都有不同的能力，有的还好些，一看就知道是干什么的，就像那些倒刺。有的就比较危险了，都是些乍一看没什么特别，弄起来杀伤力极大。就比如那些个释放各种气味的，无色无味，但能够大范围地影响他人。
他之前还没有闻到过这种类似花粉的气味，而花粉……是植物用来繁殖的东西。
果不其然，他的太阳穴跳了跳，身体里倏然爆发出一阵熟悉又陌生的热意。
比以往的每一次都夸张。
小触手的触肢亲昵地蹭着太宰治的脸：“那……那本体就和你签订契约了。太宰想要什么都可以的。”
他蓦然松开了攥着太宰治的手。
虽然有一点点不舍得，但是自己这条触手已经吃得够多了，别的触手也很饿，小触手还是决定礼让一下。
于是太宰治能抓住的最后一样东西也没有了。
他的手指微微抽动了一下，坐在涌动的触肢上，看着小触手被其他的触肢卷走，亦或是他自己被卷走了。那些过分膨胀的触肢充填了他的视野，纯粹的白，也是纯粹的黑。
或许他永远没有办法和触手这样的生物沟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