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呈渊瞬间清醒过来,再看向周边,意识逐渐回笼,没错,他已经死了,萧呈渊看向自己的手,人死后竟然真得会变成鬼吗?
老太太递过来一碗汤,“来吧年轻人,喝了孟婆汤,忘却前身事,既可重入轮回了。”
不!萧呈渊后退一步,他不能忘记阿宁,阿宁是不是也在这里?他要去找阿宁!
萧呈渊离开了孟婆摊,独自在黄泉游荡,这里的鬼很多,不是每一只鬼都会在第一时间入轮回。
他问了很多人,大家都没见过谢宁,萧呈渊有些慌张,阿宁放下了,不想见他了,那是不是也不会等他?他不确定阿宁是否已经入了轮回。
突然一道身影入了眼,萧呈渊瞬间睁大眼睛,是阿宁,他立刻追了上去。
人潮涌动,萧呈渊边跑边喊着谢宁的名字。
渐渐周围的人越来越少,他追着谢宁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前方有一个特别大的云池,池上架着桥,通往池中间一面水镜。
桥上排了很多鬼,双目呆滞麻木地向前走着,一个个入了水镜,然后消失不见。
萧呈渊不知这是在干什么,但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不想再一次错过谢宁,他拼命追着喊着,想引起谢宁的注意。
接近了,就快要接近了,那身影已经走到水镜面前,萧呈渊大叫,“谢宁!”
谢宁突然站住,转过头看向他,笑了一下,萧呈渊颤抖着唇,还不等他说什么,有一人拉住谢宁。
萧呈渊这才注意,谢宁身旁还有一人,那人拉住了谢宁,谢宁不再看萧呈渊,转身就和那人一同进入水镜。
“阿宁,不要!!!”一声划破天际的嘶喊,萧呈渊双目赤红,冲到了水镜旁。
就在他手要碰触水镜的瞬间,一名鬼差突然出现,将他扔出了云池,同时耳边传来警告,“喝了孟婆汤再来排队!”
身边场景变化,在抬头萧呈渊眼前已经没有了云池,周围热热闹闹,像是鬼市。
很多鬼都在议论,说地府鬼将之一竟然和一只凡鬼入了轮回镜。
萧呈渊突然出现,问道:“你们说的轮回镜可是一面在云池上的水镜?”
“对!”
谢宁重入轮回了。
他放不下的人,迎来了新生,萧呈渊该为其感到高兴的,他这样想,可是他笑不出来。
萧呈渊感觉浑身力气都被抽光,有些站立不稳。
是他来晚了,他又晚了,他怎么总是晚一步!
孟婆听完萧呈渊的故事叹了口气,人世间的爱恨痴缠谁能说得清,“今生已了,是悲是喜都无所谓了,你既见了他最后一面,也该安心入轮回了。”
萧呈渊看着递上来的孟婆汤,又摇了摇头,苦涩道:“好不容易想起来的,我不要再忘了,我还有话没对他说。”
孟婆道:“可他已经入轮回了。”
萧呈渊说:“那我等他回来,他总会回到这里的,不是吗?”
孟婆语重心长,“年轻人,不要自欺欺人,再次回到此地的,还是你认识的谢宁吗?”
萧呈渊没有回答,只是目光坚定地看着一处,“我不能忘记,我要等他,他等了我那么久,我等他一世又何妨,等到来世,我要与他再续前缘。”
“哎呦~”孟婆闻言乐了起来,像听到什么笑话,“再续前缘?谈何容易,你以为两个人一起入轮回就能在一起吗?”
萧呈渊忙问,“那婆婆可知如何续?”
孟婆摇了摇头,“前缘不可续。”
萧呈渊走了。
鬼魂若长期不投胎在地府待久了,死气会越来越重,同时阴气戾气也会与之增长。
孟婆再次见到萧呈渊是很久以后,他的气息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莫说寻常鬼根本不敢近其身,便是一般鬼差也要忌惮三分。
孟婆问:“你去打探再续前缘的法子了?”
萧呈渊沉默地从怀里拿出了一根泛着金光红丝绳。
“是姻缘绳。”孟婆一眼认出。
黄泉有一处禁地,里面藏着小半截三生树,是多年前天界三生树断裂掉落下来的,树上缠绕着姻缘绳,若两个系上姻缘绳同时入凡,来世便有可能在一起。
这在地府算不是什么秘密,只要稍加打听就能知道,可并不是谁想要就能拿到的。
“我就猜你会打听出三生树的事情,但你竟有本事取来姻缘绳,却是让老身大开眼界。”
之所以称为禁地,就是因为三生树由天界而来,周身缠绕的仙气与死气相克,普通鬼只要靠近就会当场灰飞烟灭,能拿到姻缘绳的能鬼屈指可数,而且一次只能取走一根。
“唉,你是真不怕死,可这又何苦呢。”孟婆摇了摇头,“姻缘绳能加深两人来世的缘分,但不保证一定成双成对,两个人究竟能不能结姻缘,还是要看命,若是命中无缘,系上一百条姻缘绳也无用。”
“再者,入了轮回镜便是来生,而你执着的是前缘。”
“人有三魂七魄,轮回时,天魂归天,地魂归地,七魄渐消,唯有人魂不灭,能反复穿行轮回镜。所以等你再见到那位阿宁时,三魂七魄,只有一魂是原来的他,并且已经洗去记忆,这样的他根本就是另一个人。”
“所以婆婆我才说,前缘已断,斯人已逝,如何也不能续了,你这下可明白了吗?”
萧呈渊不说话,只紧紧抓着手中的姻缘绳,过了一会儿,孟婆听他喃喃道:“我回来了,阿宁还在等我。”
孟婆又仔细打量他一番,长长叹出一口气,“执念竟已如此之深,罢了,婆婆帮你一把。”
孟婆托了关系,带萧呈渊见了一个人,萧呈渊不知他是谁,那人问了萧呈渊和谢宁的来历与生辰八字,然后翻了翻手中簿册。
半晌,他摇了摇头:“缘分已断,再不能续。”
又是这句话,萧呈渊耳朵都要听出茧子了,可那人还没说完,他顿了顿,看着萧呈渊的目光充满可怜与同情,“我是说,往后生生世世,再无缘分。”
“怎么会......”萧呈渊脸色煞白,他不信,不可能,不可能,一定不会的!
“唉,还是忘了吧。”孟婆又递上来一碗汤,萧呈渊打翻了碗,怒气冲冲地走了。
黄泉入口处,多了一只鬼,哪里也不去,日日守在黄泉口,旁人好奇问他在干嘛,他只说“等人。”
这日来了两个老人,是一对夫夫,能白首共赴黄泉,一定很是相爱,孟婆递上了孟婆汤,两人没有喝。
他们打听了共入轮回的办法,可姻缘绳极难得,两人游荡了好些时日,遗憾而归。
孟婆摊前,其中一人突然转头,看向萧呈渊,“这些日子,你为何一直跟着我们?”
“我......”萧呈渊沙哑了声音,张口没说出什么来,时间在那人身上留下痕迹,长了皱纹的脸显得有几分沧桑,看着他的目光陌生到令他害怕。
当初谢宁对着失忆的他,是不是也感同身受。
“别看了,你们无缘。”孟婆的提醒让萧呈渊想起,自己连陪他入轮回的资格都没有。
萧呈渊拿出一根姻缘绳,送给面前两人,“希望你们能一直幸福下去。”他艰难无比地说出这句话,只觉得心在滴血,伸着的手有几分颤抖。
“这是?”那人问道。
“是姻缘绳。”孟婆说。
“谢谢你。”那人从萧呈渊手中接过,对他温和地笑了笑。
萧呈渊刷得流下眼泪,将在场几人吓了一跳,他在转世的谢宁面前哭得像个孩子,让人莫名觉得有些心疼,老人问道:“你怎么了?”
萧呈渊哭的泣不成声,他想说“对不起阿宁,我来晚了,原谅我好不好。”可是眼前人真的不是阿宁,他不是阿宁。
“我把他弄丢了......”萧呈渊哽咽道,他不得不承认,他的阿宁没有了,再也没有了。
老人眼中闪过疼惜,摸了摸萧呈渊的头,“那就去把他找回来。”
萧呈渊哭的更伤心了,找不回来了,再也找不回来了,他要怎么办,谁能告诉他,到底该怎么办才好啊?
萧呈渊再一次来到了云池,桥上那对夫夫肩并肩,手腕缠绕着姻缘绳,萧呈渊就在后面,眼睁睁看着他们共入轮回。
轮回镜前,那人突然转身,看向萧呈渊笑了一下,一如前世模样,也如上次轮回时一般。
但这次他薄唇微启,说了两个字,“等我。”下一瞬便消失在轮回镜内,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幻觉。
萧呈渊有些恍惚,常人轮回究竟会不会带记忆,孟婆坚定地回答他,不可能,那两人是当着他们的面喝得孟婆汤,怎么可能有假,果然是幻觉吗?
“见也见过了,这回该放下了吧,来一碗?”孟婆说。
萧呈渊摇了摇头,阿宁说让他等他,即便是幻觉,他也会等着,孟婆见状也不再劝解。
鬼魂若游荡的时间久了,即便不喝孟婆汤,终有一天,也会渐渐忘却身前事,只留一抹执念支撑魂体。
萧呈渊回到黄泉口守着,一守不知年月,可能几十年,也可能几百年,他再不曾见到熟悉的面孔,或者说,他已经不记得熟悉的面孔是什么模样。
记忆逐渐模糊,他忘记了自己是谁,只知道要等一个人,可那人又是谁?他想不起来。
每当这时,他就去孟婆摊,孟婆会告诉他,“好像是一个叫阿宁的人,你想和他再续前缘,想说你回来了,还有对不起,然后娶他回家。”
黄泉口有一只鬼,每当旁人路过,他都会询问,“断掉的前缘还能再续吗?”
他问了无数人,找了无数办法,都没有用。
这天,黄泉又来了一个人,那只鬼又问:“断掉的前缘还能再续吗?”
“可以。”那人嘴角含笑,轻声说道。
声音很好听,就像春日的梨花一样温柔。
萧呈渊早已死去的心仿佛重新跳动,他抬起头,四目相对,“你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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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日城外不太安全,我刚办完事要回去,正好顺路送你们。”
燕京城外,萧呈渊碰巧遇上从灵华山回城的顾青辰和赵淮宁等人。
顾青辰点头道谢,“那就麻烦萧将军了。”
“车内有旁人?”萧呈渊看到了车内还有两个陌生身影,其中一人带着幂篱,遮遮掩掩,有些不放心。
顾青辰道:“一个病弱的哥儿和一名女子罢了。”
萧呈渊点了点头,一行人加快速度,没多久就入了城。
萧呈渊还要进宫复命,不便多送,便与众人作别先行,走出几步,他似有所感,又扭头看了一眼,也不清楚自己再看什么。
马车内,谢宁又止不住咳了几声,顾青辰有些担忧,“你没事吧?要不要去医馆看看?”
谢宁摇了摇头,“老毛病了,无碍。”
“这一路多有麻烦,我们到这里就行了,多谢二位。”
顾青辰笑了笑,“相逢即是有缘,不必客气。”
长乐扶着谢宁下了马,几人作别,长乐正准备带谢宁回他们刚买的小院。
一个人突然出现在两人面前,带着面具,看不清容貌,他轻声低唤,“阿宁”。
一朝清醒,前世种种历历在目,犹如发生在昨日,他一瞬不瞬地盯着谢宁,一眼都不敢眨,生怕眼前人再次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