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哈啊……”
与沢田纲吉不知所措的惊慌呼声一并在房间中响起的是轻软的叹息, 含着如释重负、如焦渴已久的旅人终于吞咽下甘美泉水般的满足。
意识沉沦在黑暗之中,仅能凭着刀剑付丧神间冥冥感应发觉自己与明石也都分散,内心有点焦灼却完全没有办法。这种从身体到意识都沉重得不听使唤, 昏沉仿佛被梦魇缠绕的睡眠最后被他下意识汲取的力量打破。
——由这份力量重构的躯体甚至让他有种恍惚的幻觉,仿佛能够看到人间的火焰在他胸口中安静的熊熊燃烧, 从心脏蔓延至四肢五脏百骸的暖意驱走了一切不适。既不同于灵力也并非魔力, 在这介乎两者之间的温暖力量灌注全身时,萤丸便情不自禁地发出了这一声感叹。
不合时令的樱花花瓣在空中四散飘落,在面前的小孩子还未从一把刀突然变成一个“人”的冲击性景象中缓过神来前萤丸碧绿的眼眸与孩童棕褐的眼眸对视, 倏地一弯。
“你好呀, ”一身军装的正太微笑着放柔语气,微微低头看着目前比他都稍微矮了那么一点的人类孩子, “我是阿苏神社的萤丸。从现在开始, 你就是我的审神者了哟。”
“你、你是妖怪吗?!”还处于充满幻想的童年中, 沢田纲吉显得非常有接受力。当然也或许是他根本不清楚审神者这个陌生的名词对他来说究竟有什么意义。他惊慌的是萤丸这种突然出现的方式。连见到吉娃娃都会被吓到的小孩面对这种出场, 脑子里已经瞬间过了好几个妈妈讲给他听的鬼怪物语,之所以能够撑住颤抖着发问而不是哭着喊妈妈大概是看到萤丸这幅萌哒哒的正太样着实跟青面獠牙面目狰狞的妖怪们不太像。
——所以说这真的就是一个看脸的世界嘛。
“不要一上来就这样指责别人嘛,”萤丸鼓起脸辩解道,“我不是什么妖邪啦。我是阿苏神社的萤丸, 依托刀剑而生的付丧神。呐呐, 听说过我的名字吗?”
萤丸这把刀此时的沢田纲吉是没听说过的, 不过“器物放置不理100年, 吸收天地精华、积聚怨念或感受佛性、灵力而得到灵魂化成妖怪”——也被称为九十九神的付丧神传说, 每年过年都要扫洒的沢田纲吉倒是知道一些。
不过他还没来得及对这传说由被人弃置的怨念而生的付丧神提起警惕,萤丸就笑嘻嘻地自己补充下去安抚住了沢田纲吉。
“虽然说是付丧神,不过比起妖怪,受人供奉的我们更偏向神灵。虽然位格不高……阿纲把我当做你的守护灵就好啦。”
沢田纲吉有些迟疑地问道:“……你知道我的名字?”
“恩!”萤丸冲比他都稍微矮了一点的幼童大大的灿烂笑起来,“这也是我说我是阿纲的守护灵的原因之一。因为是阿纲用真名呼唤了我嘛。”
——是“想要一个与众不同的东西变得不那么平凡”吗?还是“不想再孤独下去被人欺负得到朋友”呢?……总之这孩子从内心下意识发出的呼唤,被眼下不知受何刺激活跃异常的世界意识积极的回应了。
“从今天开始,请多指教啦。主公大人!”
“…诶诶?是说,我们以后、就是……朋友了吗?”被‘同龄人’骤然用如此郑重的敬语称呼,平日里听多了蔑称的沢田纲吉简直被吓了一跳。在这种信息冲击量面前他只是带了点小心翼翼的提出自己最关注的问题。
闻言在短暂的怔忪过后,萤丸肯定地答道:
“恩。我们是朋友哟。”
这正是萤丸与沢田纲吉的第一次见面,两名年岁经历天差地别、却身高仿佛的孩子对视着,让彼此笑弯的眼中映出对方的模样。
***
“哟!”萤丸猛地蹦到了沢田纲吉的床上,有点好奇的戳了戳用被子把自己包成一个球的少年,“阿纲,你在偷偷摸摸看什么呢?”
“呜哇!!”注意力明显专注在书中,完全没有察觉萤丸到来的沢田纲吉被萤丸这一份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到全身一缩,手下意识的盖住了书页上的内容。
他不这么做还好,越是遮遮掩掩,萤丸就愈发好奇沢田纲吉大半夜悄咪咪看的书的内容。大开脑洞的大太刀非常跟得上时代,甚至已经把思维发散到传说中每个男性必备的床底读物(所谓的人类生理健康普及与繁衍过程推广教科书。)
虽然比不上日常被主人贴身携带的护身短刀们“见多识广”,不过在世间过了几百年的萤丸也绝对不是外表看来天真可爱萌萌哒的纯正太。
——阿纲也十多岁了,人类这个年龄差不多也该接触这些东西了吧?
也因此,当萤丸笑嘻嘻地瞅准空子抢到书看清内容后反而有种幻想期待落空的失望。他还挺想看看沢田纲吉的偏好呢。
“什么呀,是心理学吗?”
“啊哈哈……是啊没错。”沢田纲吉挠着脑袋干笑了几声,接到萤丸居然有点谴责的目光后忍不住吐槽道:“喂,你这种失望的眼神是怎么回事?不是你期待的那种A书还真是抱歉了啊。”
“因为阿纲明明也到年纪了嘛。虽然不是护身刀,但现在我既是阿纲的初始刀也是阿纲的近侍,”萤丸一边随手乱翻着手中的心理学一边振振有词,“阿纲不要太害羞,人类中这些欲望都是正常的。”
——我不是在害羞。
沢田纲吉默默地想。
作为一个正常(并且健全)的男子国中生,即使他废柴得着实不怎么合群,班级男生聚众悄悄话开启这种话题的时候他也是可以听上一耳朵的。至于面对萤丸的时候,虽然知道萤丸真正存在的时间绝对比他长,真要论起相遇那也是同他一起长大的竹马竹马。
……然而这家伙并没有长大啊!?
小时候大家一起萌萌哒,如今他抽条长大,萤丸却还顶着一副又软又萌的正太模样,他真的、真的开不了这个口啊??
——我感觉我在向小孩子传播污浊的不良思想。
还是非常有责任感与良知的好少年沢田纲吉沉痛地想。连他刚才在思考的事情都被这份自我谴责取代了。
但萤丸让他又想了起来。
“诶——这个……?”从看似随意的乱翻中找到了沢田纲吉看书留下的痕迹,因为停留在那页过久,书很轻易便翻到了那一块。萤丸看着章节名上加粗的“象征”二字,诶了一声后就饶有兴致地将第一段读了出来。
“通过移情作用把自己的生命和灵性外化给对象,对象便成为了人的象征,任何对象,在象征的层面上,都是人的本质力量的显现……”萤丸习惯性拖着长音的语癖让他的话多数时候都显得软软的,但沢田纲吉却在这段没什么多余情感的朗读中渐渐紧张起来,坐立不安。
“这样啊,阿纲原来是在怀疑我是你自己臆想出来的呀。”
沢田纲吉咬了下唇,仿佛这个动作能够给自己带来与对面的付丧神对峙的勇气:“难道不是吗?你只有我一个人可以看到,难道真的不可能是我自己因为想要变得与众不同独一无二,才幻想出你的吗?”
话题仿佛突然沉重了,萤丸看着一边说一边不知脑补了些什么又开始自怨自艾中的沢田纲吉,凑过去轻轻拍了拍少年的脸颊:“要说是阿纲的臆想这样就有点过分了啦。虽然的确是阿纲的诉求呼唤了我,但也不要否定掉我的存在嘛。付丧神——其实所有的神明妖鬼都是诞生自人类的幻想中的吧。相比起来,我更希望阿纲认真看到这句话呢。”
萤丸指了指第一段的末尾。
——‘太阳、月亮和星辰都向人呼喊:认识你自己。’
“阿纲不需要想那么多啦,要相信自己。你一定会缔造一个时代的。”
因为你是世界的中心,命运宠爱的气运之子。
【作者有话说】
诸君国庆快乐!
悄悄过来吐槽一个事情:
宿舍的一个室友真的让阿念一言难尽……。不萌二次且一口一个“你们二次元”,说点什么网络流行语(比如有时候喊别的妹子小姐姐)听不懂就直接归结为“可能这就是你们二次元吧”
阿念:黑人问号脸??
我室友这妹子还仇日。恩,因为她爸爸讨厌日本,她就仇日。看番的时候她还会凑到阿念的屏幕前说她觉得日语说起来很吵,叽叽咕咕的很难听。emmmmm…
最、最可怕的是这家伙还会在阿念开电脑码字的时候凑过来问哎你在写什么啊我看看,说不用拉到开头直接看阿念正在码的最新章就好。
看了一会后说看不懂,然后跟阿念强烈推荐说她也写文章让我可以也看看她在贴吧连载的文。是古装电视剧的同人,阿念因为对最近古装电视剧圈着实无感试图用没看过原剧婉拒,然后她说没看过原剧没关系,她的文写得比较不错,跟其他一些别的文不一样,好多读者说没看过原剧都能直接看懂。(喵喵喵?她刚说看不懂我的文这是在嘲讽我嘛是吗qwq!?)
啊……被说成是写玄幻文的阿念难过地团成球。
主要和室友沟通困难的原因是她看似对一些领域感兴趣,但其实了解的也特别浅显。但她不会去听别人对她说的话,就坚持守在她自己认定的世界里一样。然而她自己的世界认知又太狭隘了啊_(:з」∠)_
第35章 家庭教师~in spring(3)
◎探求理由是毫无意义的◎
【你们好, 我叫沢田纲吉。今年15岁,是一个非常普通……不,非常废柴的国中生。】
写至此处笔尖一顿, 沢田纲吉身子不由自主地向前一晃、却是毫不意外的撑住了某人突然猛扑到背后的冲击力, 接着十分淡定的听着对方探头看到他日记中的开篇自我介绍后不服气的嘟哝。
“阿纲,不要这样贬低自己嘛。”
那个“某人”——扑到沢田纲吉身上的萤丸真心实意地替沢田纲吉打抱不平,“你的天赋才不是他们那些人可以比拟的。”见沢田纲吉还不相信, 他又借着趴在少年背后的‘地利’拽了拽少年棕色的头发以示不满。
“我说的是真的啦。那群想欺负你的家伙连‘见鬼’的才能都没有,没有灵感的他们终其一生都会是人世中庸碌的一份子。”
“可我也是这样的普通人啊……”沢田纲吉弱弱地提出抗议。而且还是无论学习还是运动都不擅长, 连市里的考试平均分都只有17.5分, 所以被周围的人称呼为“废柴纲”的……普通人里垫底的废柴。至于充斥着彼岸神灵妖鬼的另一个世界,能够多加接触也未必就是什么好事,不是吗?
后面的这些被少年自己默默地咽回肚子里。他知道简直给他花式加美化滤镜的萤丸是不可能听得进去的。
“我没有加美、化、滤、镜!”
萤丸气鼓鼓地一字一顿强调。
“嗯嗯嗯, 好吧好吧, 你没加。”安定地敷衍安抚一波,沢田纲吉握着笔在虚空中划了几划, 并未落笔。他垂了垂眼睫, 余光虚虚地落到一旁银发绿眸的正太身上。萤丸若有所觉, 扭头与他目光相接, 眨眨眼疑惑地一歪头。
【啊啊,是的。我是沢田纲吉,并盛中学的学生,从幼稚园就一路垫底被人嘲笑的废柴。明明是再普通不过的人设, 若要说哪里有突出点, 我自己大概也只得承认, 人能够废柴得如此惨烈或许也是一种天赋吧。】
【——但是, 我……这样的我, 居然也会遇到世界上绝大多数人一辈子都不可能遇到的‘神秘’。这份奇迹发生的概率究竟是多少呢?】
沢田纲吉想着萤丸——这个自称是刀剑付丧神,从他小时候出现在面前后十余年陪伴他身边长大、自己却毫无变化的刀剑。
幼小的孩童可以把萤丸就当做精灵来看,天知道沢田纲吉年岁渐长后看着跟在他身边还只有他一个人能够见到的萤丸简直方到要死。直到萤丸当着他的面抽出背后大太刀,给他看了劈砍的刀刃径直从桌面上穿过仿佛一个虚影一样,才让紧张着自己给妈妈招来妖怪的沢田纲吉平静下来。
【这是……属于我的奇迹吧?】
萤丸看着褐发少年没写几笔就再度停下,忍不住“噗”了一声,“阿纲,这次写日记要坚持哟,我会好好负起监督阿纲的责任的。不会再像上一次看心理学书籍那样让阿纲直接放弃啦。”
“我只是在想点事情没打算不写啊!”沢田纲吉感觉心有点痛,他就那么没有信用吗?
不得不说,外貌对人感官判断的影响真的是不可避免。随着沢田纲吉逐渐成长为一个少年,对丝毫未变的自家小伙伴从仰视平视直到俯视,萤丸的性格没有怎么变化,沢田纲吉倒是微妙的觉醒了一些老妈子般挂心异常的属性。
完全没有察觉自己被自己从小“拉扯”到大的崽崽试图反过来照顾了,萤丸也正在皱着眉头努力想找出自己感觉不太对劲的地方。目光游移着落到沢田纲吉第一句写下的自叙上,他恍然大悟地“啊”了一声。
原来是这样啊,萤丸想。
真要客观评论起沢田纲吉这个人,即便是日常给“审神者”加滤镜的付丧神也无法说出眼下的少年能够得到一句很高的评价——基于人类社会的普遍标准来说。不如说在学校这个模拟小社会中,他已经是在游离于人群主流之外的地方生存了。(而且不是能力过于杰出后的独立,是过于废柴又性格懦弱的被主流拒绝。)
萤丸本来是不太担心这个的,因为沢田纲吉才15岁,依照人类的年龄划分,他还是一名少年。少年——这是如此具有“可能性”的名称啊。少年的灵魂仍处于懵懂的绵软状态而未固定为一个模样,他们身上类似价值观和生活方式那样的因素尚未牢固确立。身体正以一种迅猛的速度汲取营养发育成熟,而少年的思想在旷野中摸索、困惑和犹豫。最终这份孤独终将——
啊啊,没错了……孤独。
整个人侧趴在少年身上的萤丸露出了稍显纠结的神色,而按照他们两人的姿势本应很难注意到的沢田纲吉却几乎瞬间给出了关怀的反应。
“怎么了吗,萤?”温软的声音中含着微微担忧与疑惑,沢田纲吉暖褐色的眸子就这么关切地望了过去。
萤丸哑然。
该说什么呢?他终于发现沢田纲吉不被主流人群接纳,自己开始失去迎合进入主流人群动力的原因之一居然就是自己。他一心希望同自己契约的这个拥有温暖力量的少年可以各种意义上的变得更好,让周遭曾蔑视过他的普通人都得以目见隐藏在他瘦弱身躯下的才能光华,但结果到头来,他自己——游离于现世与幻想间的刀剑付丧神的陪伴,反而促成了沢田纲吉收回对融入所谓‘社会’的多余渴望,将内心的情感与温暖反向倾斜给了他。
……就像从前因为“见鬼”的才能被人类排斥,转而热爱心灵纯洁的小妖的灵能者一般。
这也是这份才能——拥有灵力得见彼世,既被人盛赞为是世界热切的祝福,也有人不屑称为命运凶狠的诅咒的缘故。
“…没事的哟。”迎着沢田纲吉柔软的目光,萤丸最终只是转移了话题。让人类少年的世界在现实与虚拟性间左右摇摆究竟如何,这种事情他才不想去思考呢,“都开始写日记了,阿纲的作业完成了吗?”
仿佛被突然戳到了致命点上,方才围绕着沢田纲吉的微妙气场瞬间因其摊趴在书桌上的模样消散无踪,“不要和我说这么残酷的事情啊!”
“不可以逃避现实啊,阿纲。下次奈奈妈妈再过来帮忙整理房间,我就不会帮你把不及格的数学试卷藏起来了。”
“不不不请务必不要抛弃我——!”
——算啦,怎样都无所谓,命运改变了也没关系。反正不论发生什么事情,沢田纲吉是何种模样,他都是会陪伴在他身边的。
***
既不大也不小,既不落后保持旧时风情也没有太过现代化,并盛这个小镇平凡到没有特点,平静到近乎平庸。岁岁年年的时光轮转,除却周遭植株景物的改变与自身的成长变化,几乎都不会看出有什么不同。
“所以,阿纲在紧张吗?”无事一身轻的萤丸看着沢田纲吉在房间与客厅之间不自知的来回转了好几个圈圈,晃着腿看够了乐子才吃吃笑着开口,“第一次离开并盛就要去东京那么大的城市啦。”
“只是读大学还好吧,”沢田纲吉说着还好,但他自己的表现却完全不是还好的模样,但在即将离家大脑反复复习还有什么遗漏时,他又再度颇忧心忡忡地同萤丸确认,“萤,你跟我一起去东京真的没有问题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