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永生本来站在签字桌前两三步的位置，段春水按住他的左肩，他只感觉一阵凶猛的眩晕，人已贴到了签字桌上，段春水从后握握住了他的手。
他转头看到段春水瘦削的侧脸，冷白的质感，凌厉的线条，和他五官给人的感觉完全不一样。
顾永生难以喘息，他忽然感觉大厅里安静得可怕，他们好像都在朝这边看，他僵硬低头，才看到自己的手在流血，不知道从哪里流的，血色的手染红了条约，一个血红的名字在他的手下刺激着他的眼球。
血肉模糊的手疼得直打颤，血滴到了他的皮鞋上，“滴答滴答”的声音唤醒了他的神智，在这一刻，他终于深深地害怕了起来，全身每一个细胞浸在冰冷的血腥气里发抖。
而段春水又恢复到了无害的模样，他拉着他的胳膊，像哥哥带弟弟大学报道一样去万人迷科目登记。
同一时刻，楼上，江念带着许雪办理入职手续。
许雪看了小说危机管理局准确的薪资待遇后，有点不敢相信，“我真的能得到这样一份工作？”
“当然。”江念说：“管理局是队长制，队长说可以就可以，至少你当我们三队的后勤没问题。”
“我是说，我这么普通。”许雪在裤子上搓了下手，在这个神秘而严肃的管理局里，头都要低下去了，“我没什么能力。”
“谁说你普通？”江念诧异地看着她，对她有这种想法感到奇怪，“你是很少有的，能抵抗得了小说意志的人，准确说，你是我见过的第二个。”
见许雪抬头看她，这个一辈子过得普通的女孩，似乎很需要一种坚定的肯定，江念问她：“你知道小说来源于什么吗？”
许雪摇头。
江念：“人的欲望，人内心深处的渴望。”
“人平时看小说，是在获得一些情绪价值，或哭或笑，也是在填补一些渴望。”江念说：“就像你爱看霸总文，王德喜欢看种马文。”
“当一个人非常羡慕主角，渴望主角那种人生时，是小说最容易入侵的时候，一旦入侵，被小说选中的人很难摆脱，因为人几乎不会反抗最深处的欲望，这绝对是跟人性对着干了，只会越来越沉溺，难以自拔。”
“但你做出反抗了。”
“能够反抗欲望，勘破虚妄的女孩，内心一定自有一片更广阔的天地。”江念说：“虽然我不知道具体是哪个点让你生出反抗，但那一定会是发光的世界。”
许雪的眼睛已经发光了。
江念说：“在派出所看你视频的时候，我们队长就看中你了，他说你有趣，那时就想把你拉进管理局。”
许雪又搓了下裤子，这次是激动的，她感觉她的血很烫，她第一次知道她的血可以这么热，在她这普通的身躯里。
江念把合同递给她，“欢迎加入小说危机管理局。”
许雪用力点了下头，郑重接过合同，眼圈有些发红，然后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她好奇地问：“你说我是第二个，那第一个是谁？”
“就是他，我们队长。”江念冲着楼下大厅的人抬了抬下巴。
小说管理局二楼办公室和会议室把一楼登记大厅围住成一个圆形，她们站在二楼走廊围栏边，正好看到段春水向外走。
对于段春水能反抗小说意志，许雪一点都不奇怪。江念说能反抗小说意志的人，心里有一片广阔的天地，她只是好奇段春水那片广阔的天地是什么。
之前在段春水身边，她一直感觉段春水困恹恹的，像一只困倦烦躁的猫，此时站在楼上，她才发现段春水脊背很直，走路时步子很大，像是带风，有一往无前，无人能挡的气势。
她想起任溪说他披星戴月，为国效力，见他这样向外走，问：“段队去做什么？又有紧急任务了吗？”
“睡觉。”
“？”
江念：“他终于可以睡觉了，一定会昏睡个两天，这个时候可别打扰他，他会打人。”
许雪：“……”
第9章
段春水在宿舍断断续续睡了两天，在第三天早上天刚亮时终于睡饱。
手机没电了，他给手机充上电，刚一开机很多消息就跳了出来，发消息最多的是季春华。
【你跟顾永生那么合得来啊？】
【哎呦，你是不是就喜欢他这样的表弟啊？】
【我就知道，你从小就不待见我。】
【段春水，以后我们就不是表兄弟了！】
……
他没有回，起床收拾后，打车回了季家老宅。
这个时间点很多年轻人还没醒，任溪已经能给段春水端来一碗热乎的粥。
她又拿来一件薄薄的羊绒外套，给段春水披在身上，“今天降温，大早上你就穿件短袖啊。”
粥刚熬好，五谷的热气飘到段春水脸上，眉眼被氤氲出一层雾气，看着柔和了很多，声音也温和：“阳气足，不冷。”
“身边还是缺少个知冷知热的人。”任溪看着他这个样子母爱泛滥，在他身边坐下给他剥鸡蛋，“那件事还挺神奇的，我们竟然被那个骗子给骗了，相信他是我们的亲儿子。”
段春水：“是他骗技高超。”
说完他又问：“季春华是不是又叨叨你们了？”
任溪笑了声，“别说，现在回想他那几天应该是要被气死了，他啊，哪里受过这样的委屈，天都塌了吧？”
“不过现在又好了，昨晚他经纪人就把他接走了，说是要参加一个综艺。”任溪说：“好像是个娃综，还问我能不能带珠珠去。”
“不是娃综吧？”季春山从楼上下来，说起这事，“应该是个亲情向的综艺，要带家人参加，他还说春水一定不陪他去，让我准备下档期，以顶流亲哥哥的身份出场。”
“不是，是恋爱综艺。”围着围裙的季明坤从厨房探身出来，举着勺子说：“节目组请一堆人来配对恋爱那种综艺。”
段春水觉得这些综艺听着有点耳熟，可能很火，大概是在哪里听谁说起来过。但他平时不爱看综艺，也说不出什么，就随口“嗯”了一声。
任溪看到季明坤要从厨房走出来，加入他们的聊天，严师脸立马上线，“你出来干嘛，都几点了还没做好饭，孩子们上班吃不上营养早餐怎么办？”
贤惠的季明坤立即唯唯诺诺地退回厨房去做饭了。
“……”
段春水面色一僵，不知道在想什么，两秒后面露坚定地喝粥。
季家大厨做了几十年饭菜，速度和质量都没的说，段春水和季春山吃了营养美味的早餐，一起出门上班。
懒得开车的段春水，如常蹭季总的车。这次季春山没有坐司机开来接他的车，他亲自去车库开了一辆，先送段春水去单位。
“我已经知道小说入侵事件了，你们单位怎么没人来做我的工作？”季春山一边开车，一边说：“你们单位应该有善后部门吧，不然小说入侵早就全社会皆知了。”
“我没让他们来。”段春水说：“你不用。”
季总转着方向盘拐了个弯，车子开得又稳又快，嘴角溢出的笑不比车速慢，眼镜后面的眼睛看向后视镜，笑问：“为什么我不用啊？”
段春水抬眸看了他一眼，在手机上点了几下。
季春山没等到段春水回答，他当然知道这是段春水对他这个哥哥的信任，以为他不好意思回答，正要逗他几下，忽然听到一道熟悉的声音从手机里传来。
“你要是想坐公交车，我把它买下来给你，就没有这些人了。”
“给你买私人飞机你不坐，给你买法拉利你……”
季春山脸上的笑容一秒消失。
手机里的声音还在继续，季总忙开口打断这场处刑，“那个，春水，你们单位工资太低了，哪够花啊，我给你转一千万零花钱。”
“还有那天晚上你们开去单位的林肯和劳斯莱斯，这车买都买了，不如就给你们用吧，你们应该经常跑外勤，赞助，就当赞助了。”
段春水的手指轻轻点了一下，处刑结束。
季总老实了，一路给表弟当一个称职的司机，把表弟送到单位。
段春水说了声谢谢，下车时听到季春山幽幽地说：“你小时候会抱着我的腿，甜甜地喊我哥哥的。”
段春水回头看这着他这张自带矜贵清冷气质的脸，叹了口气，“你前两天会在大庭广众之下，闹笑话逗我笑的。”
“……”
车子转眼离开视线。
那车速和车技，季总也是可以去当赛车手的。
“笑了，笑了！他竟然笑了！”
“妈的，看来我不用被打了！”
“睡觉果然管用，快给我们队长多睡点吧。”
小说危机管理局二楼走廊围栏处，向下看的三队人员看到段春水笑着走进大厅惊讶又激动，最激动的是厉横，那天在群里喊段春水去季家吃瓜的人。
他属于三队的新人，并不知道段春水和季家的关系，那天在群里得知季春华是段春水表弟后，在他们赶去季家时，他骑着摩托就跑了。
这两天天天跑外勤，生怕在管理局遇到段春水被打。
今天看到段春水笑，一颗沧桑的心终于微微落地。
见段春水上二楼了，他狗腿地迎上已经没有笑，神情冷恹的人，“队长来啦！队长我这两天带回两个主角来，还在群里把两个嘴欠的一队成员怼哑了。”
“这两天有什么难处理的小说吗？”段春水看起来对他的表现挺满意，没再提一点那天的事。
段春水休息这两天，三队并不是没有任务，只不过都被队员处理了。
他们原本是一队，处理的是最危险的一类小说，三类小说对他们来说很轻松，甚至有点无聊。只有第一天，段春水这个队长亲自带队出任务，之后不用他事事盯着。
如果他的这些队员连三类小说都处理不了，他这个队长也不用当了。
“没啥，易如反掌。”厉横一挥手，“还不配让队长操心，队长大可以再睡一觉。不过……”
段春水放慢脚步：“不过什么？”
“有个小说还挺特别的。”厉横说：“我们检测到有个人应该是小说主角，可那个小说主角正准备寻死，小徐和江念已经去跟踪了。”
寻死的小说主角？
那确实挺特别。
段春水工作这么多年，接触过很多小说主角，从没见过一个寻死的小说主角。大多入侵的小说，都把他们这个世界当成享乐的天堂，尽情享用的资源，如果想死，什么还要入侵？
把他们这个世界当成坟墓的主角还是第一次见。
段春水：“去看看。”
“唉好！”厉横抬起的腿一个后旋，比段春水先转身，“最喜欢跟队长一起出任务了。”
“不是你，叫许雪跟我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