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春水见状,走到她身后,看向她笔记本里新查到的资料。
江念说:“七个月前,她请了一次长病假,她查出了胃癌,现在不知情况如何。”
几人再次想到她在纸条上留下的那句话,看出了不同的滋味。
“她胃癌是不是到晚期了?”丁泽天愣了一下问。
这个社会没多少人能做到三餐规律健康,胃疼是很普遍很容易被人看轻的病,很多人都是忍忍或者吃点止痛药,真到疼得受不了去医院检查,如果是胃癌,这个时候可能就是晚期了。
“如果是这样,她最大的渴望竟然是abo小说,而不是其他能让她痊愈的小说?”丁泽天惊讶地问。
“找到了一个符合条件的alpha,他不仅是上城警校的,还和应兰生是同一所初中的。”慕容青说。
江念侧头看过去,惊讶了一下,“是他,主教官?”
他们没来之前,训练营一共有22位教官,其中有一位主教官。他们观察的重点落在学员身上,但对这位主教官多少也有一些关注,就是因为他,训练营教官每晚都要巡查小树林。
软o丁泽天忽然有点难受,“啊,他是最反对临时标记的教官,其他领导都对临时标记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他们刚来没多久,就有医生直接告诉他们可以临时标记了,可见训练营领导的态度,几乎是默认了,只要不是完全标记就行。
既然这样,对小树林里的幽会应该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是每晚都有教官会巡查。
主教官,张献,反对临时标记,认为人不能被信息素控制,他就属于会用医生跟他们说的方法中前两个,忍,实在忍不住就用镇定剂的人。
这位年轻的主教官,看向段春水时也只会皱眉。
如果是应兰生真的是主角,一个快要死的主角,她最后生出的渴望,唤来了abo小说,也没得到她想要的“在一起”。
江念:“这算是第三个能反抗得了小说的人吗?”
她曾对许雪说,许雪是她见过第二个能主动反抗小说的人,第一个是队长,他们都是主角,自带愿望轻松达成的主角光环。
这位主教官,确实不是主角,可他也是受小说影响最大的人,和主角没差多少。
和被小说影响爱上种马的校花,和那些无理由爱上许雪的总裁一样。
要知道,就连季春山都没能抵抗得了。
段春水看着他的履历,说:“他确实是个非常优秀的人。”
二十七岁的年纪,就已经荣立一等功,在全国都找不出几个。
这一页闪瞎人眼的履历后面,有一个唯一能算是污点的记录,从小无父无母的他,年少时曾多次打架进过派出所。
第39章
江念把张献和应兰生的照片并排放在一起。
一个身高188,面容冷漠坚毅,无父无母,年纪轻轻,多次出入鬼门关。
一个身高162,身形消瘦,内向安静,和她的名字一样,像是在角落里安静生长的一株兰花。
他们一点也不像这个训练营里abo文的男女主,调查监控也没发现两人有多少亲密接触,只有一次比较长时间的相处,还是在食堂这种公共场合。
两人在同一张桌子上吃饭。监控显示,他们只是简单的说了几句话,张献先吃完先离开,应兰生吃得比较慢,又吃了好一会儿,才端着很满的餐盘离开。
江念看向段春水:“队长?”
段春水说:“我去找她。”
段春水把应兰生从办公室叫出来,关上门挡住同事八卦的眼神。
应兰生一出来就靠着墙站,她看起来比真实年龄年轻很多,如果不是脸颊瘦得凹陷,再圆润一点,说她是大一新生也不为过,一个很关键的原因,是她的眼睛透出的眼神,不像是被社会污染过。
段春水把纸条递给她,应兰生伸手接过来,她的手很白,但只有薄薄一层皮贴着骨头,她露出一个苍白的笑,“原来被发现了呀。”
段春水直接问:“平时是不是爱看abo文?”
“爱看不至于。”应兰生愣了一下说,“我没有那么多时间看,有很多事要做,就是一次听到学生讨论,我就去看了一本。”
段春水问:“感觉怎么样?”
应兰生:“很有意思,很向往。”
段春水没说话,这两天他一直在想,等他抓到这个主角,要怎么收拾他。可他找到这个可能是主角的人时,她已经靠着墙都站不住了。
“你是不是……”应兰生贴在墙上喘了口气,想问的话没问完,似乎知道了答案,她笑了一下,“这辈子第一次做坏事,这么快就被抓到了。”
段春水:“什么坏事?”
应兰生:“我也不知道,就是感觉训练营里突然的abo好像和我有点关系。”
“哪里是有点关系。”段春水哼笑一声,“你可是abo世界的主角。”
“啊?”应兰生似乎非常惊讶,她不太相信地笑笑,声音很浅,好像没用声带,只有气音,“我能是主角?”
段春水没继续跟她说这事,说了声“冒犯了”,把马上要滑倒的她抱了起来。
应兰生额头上全是细汗,被抱起来的瞬间,不知道为什么,眼泪一下就流出来了。
或许她知道,她要被带走,离开训练营了。
“你走的好稳啊。”她喘着气说:“和他当年抱我的时候一样稳。”
段春水:“张献?”
应兰生很轻地“嗯”了一声,眼皮虚虚地下垂。
段春水继续跟她说话,“你当年一定也这么瘦,要不然他不可能像我抱得这么稳。”
应兰生又笑了,没有声音,只是嘴角扬了一点,“也瘦的,又瘦又小。”
段春水:“他没事抱你干嘛?”
应兰生:“我被欺负了,腿被打伤了,他抱我去医院。”
“那条道上,开满了三角梅,很漂亮。”
那年他们都刚十四五岁。
应兰生刚转学到二中,她从小就瘦瘦小小,不爱说话,社恐得厉害,一进新学校就被欺负了。
她们知道了她转学的原因,骂她妈妈是小三贱货,骂她是见不得人的野种。
她就知道转学不会让她的处境变好,却没有告诉倾尽全力为她转学的妈妈,被骂被打都是自己忍着,要做好多工作的妈妈也没有发现。
有一次,她在校外被她们按在墙上扒裙子,她奋力挣扎被人用石头砸腿,那一下太疼了,她叫了出来。
可能就是那一声,以后的岁月里她一直在想该不该叫的那一声,把一个男生叫了过来。
欺负她的人跑了后,她羞耻地蜷缩着扭曲的腿,那时候她的裙子已经被脱下来了,可是她那只腿被砸得动不了一下,自己坐在墙边,想弯腰穿上都难,只能流着眼泪向后缩。
那个男生背对她站了一会儿,盯着她的脚踝帮她把裙子穿上,然后抱她去医院。
二中外面那条巷子幽长多台阶,离得很近的墙里的三角梅能握到手。他抱着她走得特别稳,那段安静的路上,她只能听到两人的心跳声,鼻间淡淡的血腥气延长到日后无数个日夜。
血腥气不只来自她身上,他身上也有伤。
他叫张献,和她同一所初中,是男版的她,受过比她还严重的伤。
只是那天他反抗了,不仅反抗了打他的人,还替她反抗了欺负她的人,一次又一次地,好几次严重到惊动了警察。
终于,再也没有人欺负他们。
她再也没有在那个老旧的巷子里,哭着为他擦过血。
初三那年暑假,她被爸爸接回了家,成了别人口中的大小姐,离开了那个开满三角梅的城市。
高一的暑假她偷偷跑回来,等了三天,终于偶遇到他。
两人一起走在那条熟悉的小巷子里,她不经意地问起他想去哪个大学,他说他想读警校,最好的警校。
回去后,她拼了命地学习,锻炼身体。她从来不是个聪明的人,从来不是个爱运动的人,家里没有人支持她去警校,到现在她都不知道,她是怎么成功走进北城警校的大门的。
她只知道,走进那所大门的时候,她看到秋风吹起他额前的头发,记忆里一直沉默寡言的他,对挽着他胳膊的女孩笑得很好看。
后来,他去西城工作,她考上了西城警校的研究生。
后来,他不知道被调到了哪里,她就留在西城工作。
再后来,她查出了胃癌。
那一瞬间,她又懦弱地哭了。她好想,他能像十四岁那年,出现在她面前,告诉她没事,帮她把那些在她身体里肆意生长的癌细胞打跑。
哪怕像十四岁那年,他们在那条小巷子里互相擦身上的血,安静地靠坐在一起也好。
可是她根本不知道他去了哪里,她追了他十三年,把他追丢了。
就在她以为她这十三年的暗恋即将无疾而终时,她在训练营见到了他。
她一直胆小内向,唯唯诺诺,一个人偷偷喜欢他这么久,临死了就想跟他在一起几天,这是她死前唯一的愿望。
她知道他应该不喜欢她这一类,这么短的时间就算跟他表白也没用,于是幻想要是他们这个世界也是abo就好了,她和他的信息素百分百契合,他会难以自拔地被她吸引。
那天她因为吃了太多药,大中午才昏昏沉沉地醒来,发现真的abo了,不确定是自己死前的一场梦。
当她约了他见面,他明明已经满头是汗,还是把同样的她抱到医生面前,然后冷着脸离开后,她就知道这不是一场梦。
即便abo了,他也不会跟她在一起。
训练营里那么多人临时标记,他始终站在离她很远的地方。
一切都是她的虚妄而已,从年少到死亡的一场虚妄。
可是,她还是不舍得。
最后这段日子,她还是想能看到他。
就像十四岁时,她坐在教室里窗口看他的背影。
那时他的背影狼狈又沉默,现在他的背影光荣又孤傲,他变了好多,而她还是那个胆小内向的女孩,永远活在十四岁里走不出来。
张献转头看向她。
他身边的慕容青跟着他看过去,看到段春水抱着应兰生经过操场,快步向训练营大门走。
应兰生头贴在段春水的心口处,看不到她的表情,只能看到她细白的手腕无力地垂落,随着段春水走动而微微晃动。
“段春水!你要做什么!”张献抬脚就要向那边走,被慕容青伸手拦下,“张教官怎么这么激动,你认识应老师?”
不知道为什么,刚才非常激动的张献,一点点安静了下来,随口“啊”了一声,“我是不放心那个臭名昭著的段春水。”
慕容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