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瑞昀摇摇头:“我不太爱与生人接触,也不爱动。”
几句话之间,李雨游已经收拾完毕,终于忍下紧张抬头,发现闻绪、彭叔以及两位换茶水的佣人都站在四周,视线集中在他一人身上。
按照安瑞昀的说法,她不见生人,那么如果下药是事实,很可能是周边人的手笔,意味着这一圈人都有嫌疑。
李雨游瞬间觉得这些视线像狙击枪的红色激光。
刚强行抚平的内心又马不停蹄狂跳起来。
“怎么了?”闻绪见他半天没作声,问道,“有什么情况吗?”
李雨游轻微地吸了一口长气:“没什么,安小姐跟以往一样,检测出来没什么异常,有时间的话还是可以多出门,既放松心情,也能多活动活动。”
这句话倒也没撒谎,从身体参数上来看,安瑞昀安然无恙。
“有道理,”闻绪认可地点点头,“我抽时间陪她逛逛。”
出门时,闻绪还是老样子,送客送到了门口。
不过这次他没有再原地目送,而是心血来潮,陪着李雨游下了台阶。
“有什么事吗?”李雨游疑惑地问。
“没事儿啊,”闻绪活动了一下脖子,“就是想到你刚才说,走动走动身体好,所以多走几步。”
“这样啊。”
“李医生平时喜欢去哪儿活动?”
“我吗?”李雨游看了一眼天,脑中飞速运转着,“我也就是早上跑跑步,晚间散散步,没事出门看点电影歌剧什么的。”
骗人的。
如果没什么事他不会迈出大门一步,也不会运动,所以现在还是这个小鸡仔身材。
但刚才为了探出安瑞昀的话,说了那么些有的没的,现在也只能继续换编乱造。
“健康又有情调,”闻绪若有所思,“未来跟李医生成家的人一定很幸福。”
李雨游继续当一位话题终结者:“谬赞,谬赞。”
闻绪送到车前便停了,似乎还在车启动时挥手拜拜。
但李雨游顾不上理睬他,只默默合掌祈祷这车跟火箭一样一秒十公里。
不知是否听见了他的心声,司机在正常范围内开得尽可能的快,不出半小时便到了山樾庄。李雨游下车都忘了道谢,只跟拧了发条似的双脚往家里赶,从120BPM走到160BPM,到家门口几乎都快跑了起来。
开门,进屋,关门,猫哥正趴在屋内享受猫生,被李雨游用力的关门声吓到,不满地看过来,然后下一秒又被李雨游强力抱住。
“猫哥,”李雨游哽咽道,“这个社会太危险了。”
猫哥试图用爪子把李雨游推开,但未果,反而又被李雨游用脸大力蹭了蹭。
吸了十分钟猫哥后,李雨游冷静了下来。
刚才在闻绪家里,他曾犹豫过要不要和盘托出,但转念一想,这些都只是自己的个人判断,没有真凭实据,所以扯谎缓了一缓。
现在回想,越发觉得自己的决定是正确的。
下药不等同于普通病症,里面牵扯着复杂的动机,他对安闻两家只是初步接触,没有深入了解,他不知道是谁下的药,不知道下药的目的是什么,如果贸然说出,可能会招来横祸,对方图穷匕见说不定会选择杀人灭口;
其次,如果他的判断没错的话,下给安瑞昀的,是某种本不应该出现在市面上的药物,不通过特定的检验方法不会被轻易检测出来,没有接触过的人也不会觉察,只会把安瑞昀身上的症状当作精神压力来看待,或许这就是对方敢于一边下药一边请医生的信心来源。
也的确如此,给安瑞昀看病的另两位名医都没有发觉这件事。
但偏偏被他发现了。
不该被他发现的。
窗外传来一声突兀的鸣笛。
李雨游掀开窗帘,才发现天已微明,原来他就这么思考了一宿。
用冷水洗了把脸的李雨游盘坐在地,首先拨打了姚息的电话,得知对面无法接通,不在服务区。
啊,忘了,他在逃命。
李雨游想了想,又在通讯录中定位到上次的名字,一个单字“薇”。
这一次李雨游似乎下了决心,终于点了下去€€€€然后得到对面是空号的通知。
两次受挫的李雨游失去斗志,大字型平躺在地,猫哥在旁边不解地嗅了嗅,判断他还有呼吸,然后毫不留情地踩在了他的脸上。
夜晚再次降临的时候,李雨游戴上帽子口罩出了门。
他向司机报出了一个陌生又熟悉的地名。
明明是夜晚,车行驶的道路却愈来愈亮,最终下车的地方一片喧嚷,五颜六色的灯牌光线交织错乱,留不下一点清净的空间。
李雨游一下车就被各类烟酒和香水味所包围。
他完全被震慑到。
在他上一次来的时候,这里应该还是一个人迹寥寥的清吧,但现在店面大了五倍不止,门口几十号人排着队,并且从等候者的穿着和张贴的海报来看,今晚这里还有不少寻欢作乐的活动和不太健康的表演。
如果不是店名没有变,李雨游一定会以为这里换了其他人接手。
跟他们相比,李雨游穿得简直像一位外卖员,门口服务生明显也是这么认为的:“东西放门外柜子上就行。”
“我不是送外卖的,”李雨游无奈道,“我想找一下你们老板。”
服务生闻言眼神转移过来,这次谨慎了很多:“您有什么事?需要投诉的话转告我即可,我会派专人来跟您对接的。”
“不是投诉,”音响的声音很大,李雨游必须用力说话,所以他决定尽量说得言简意赅,“我找杨骅,私事!”
然而服务生应当是受过专业训练,依旧不为所动,问询着李雨游的目的。
正当李雨游深吸一口气,准备再喊一句的时候,一只手攀上了他的肩膀。他回头,看见他要找的人正在背后:“找我干什么?”
十分钟后,李雨游跟着杨骅往楼上走去。
进店之后才发现,店内的规模比他预想的还要大,装潢上就下了不少功夫;不过店内的景象跟他预料中大差不差,烟雾缭绕中的肢体碰撞,李雨游看了一眼便火速移开目光,耳朵不由自主红了起来。
“这儿跟以前不太一样吧?”杨骅边走边问。
李雨游给脸上扇了扇风,决定只挑好的一面说:“确实,没想到能变得这么繁华。”
“转型啦,如果还做以前那种生意,早就倒闭了,”杨骅倒不避讳,“顺着市场走,才能越走越远,已经是这一片区的头名了。”
上到顶层,杨骅推开一扇木门,映入眼帘的是一排玻璃柜,每一格搁置着精致的酒瓶,旁边有小立牌雕刻着名字,不用杨骅解说李雨游也能明白,这应该是贵客存在这里的酒。
“这算是我的办公室,普通客户的酒不在这儿,只有极少数客人要喝的名贵玩意儿会存在这里,”杨骅额外补充了几句,“平常只有我出入,我待客一般都找个包间,不过可惜今晚爆满没房了。”
李雨游点点头:“生意太好。”
“我好多年没见过你了吧,”杨骅示意他坐,“找我干什么?”
杨骅没有多余的寒暄,李雨游很欣慰。
于是他也直入主题:“我想找一下薇姐,但没她的联系方式,不知道你们还有没有往来。”
“成薇?”杨骅想了想,“这里转型后她也不怎么来了,我估计一年没见过她了,她换了工作,也换了手机号。”
“我知道。”以为会无功而返,李雨游有点丧气。
“所以你来这儿是要她的新号码?”
李雨游惊讶道:“你有?”
“我偶尔会派人给她送货,”杨骅笑道,“她只是不爱闹,又不是不爱酒。”
杨骅在桌上随手找了支笔,抄了一个电话给李雨游。
“还有其他事吗?”
“没了,”李雨游说,“谢谢。”
“小事儿,咱们也算半个老熟人。”
估计杨骅很忙,李雨游本身也不愿多留,揣上纸条便道了别。
路过玻璃柜时刻意放缓了脚步,怕误碰这些价值连城的东西。
然而没走几步又停了下来。
“怎么了?”杨骅在他身后问。
李雨游顿了下,用手指着第三层最右边一格,问道:“闻绪,也是你们这儿的客户啊?”
第8章 寂寞
杨骅听完也顿了一秒,然后接话道:“这里的信息可都是私密啊。”
“抱歉,”李雨游问完也有点不好意思,“我不该问的。”
“不过也没什么不能说的,毕竟来这儿的达官贵族不少,”杨骅话锋一转,“闻绪是来过,那两瓶酒抵得上一辆车了。”
李雨游犹豫着问:“他也是......来玩的?”
“那倒不是,”杨骅否认了,“就来过两次,都是跟朋友来的,坐了包间,没看表演。”
“啊,”李雨游摸摸脑袋,“我想多了。”
“他要玩了我现在肯定不会跟你聊这个,”杨骅很有职业操守地耸耸肩,“之前听说闻总人好能力强,见了果然如此,两次都是他买的单,很会张罗,提前让我备好了房、烟、酒、人,第二次还指名了几瓶稀有名酒,他朋友高兴坏了。”
“他这个人是很周到......”李雨游说到一半突然觉得不对,“等等,人?”
“给他朋友安排的,”杨骅在后面调整着柜子的锁扣,“一群公子哥你总不能指望他们玩素的,他自己倒没兴趣,我那日隐晦问了问他的意思,他说不用了,他不喜欢女人。”
李雨游听着依旧不对:“但他后来不是订婚了?”
“婉拒的托辞而已,把话说死一点我们就明白了,日后不会替他自作主张,”杨骅解释着,仿佛想到什么好玩的事儿,突然兴致勃勃回忆道,“当时我带了个脑子不够灵光的服务生,没听明白,还多嘴问他,那要不要男的,闻绪又说他不喜欢男人,那服务生算是我见过最笨的,话说到这里了还傻愣愣地追问他喜欢什么,闻绪说自己喜欢结账。”
李雨游咧嘴,皮笑肉不笑道:“他这回还挺幽默的。”
“是啊,当时那包间其乐融融的,闻绪说点什么,剩下人都哄堂大笑,”杨骅顺着回忆,把闻绪一顿夸,“公子哥多,像闻绪这样八面玲珑、社交能力强的不多了,要不然人家生意能越做越好呢。”
李雨游跟杨骅道了别。
下楼的时候表演刚刚开始,尖叫、喝彩此起彼伏,他两步并作一步,不敢看周边人一眼。
走出这家店,这一片的夜生活才刚刚开始。勾肩搭背、面色潮红的人与李雨游擦身而过,涌入更为喧闹的人群里。
道路拥堵,实在无法叫车,李雨游走了一公里,上了一辆夜行巴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