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雨游回想到闻绪云淡风轻的脸。好吧,可能对他这种见过更大场面的人来说这些根本无足挂齿。
李雨游深呼吸,决定也不甘落后,不将此事放心上。
接吻本质上来说就是唾液中菌群和微生物交换而已,而亲脸就是微生物残留在脸上。
李雨游扑了第三波水,把属于闻绪的可恶菌群统统赶走。
自我心理攻略结束后,李雨游将脸上的水用衣服擦干,确保自己看不出什么异常。
没有时间参照物,李雨游也不知在这小房间€€耽搁了多久。
正准备下去时听到楼下有人交谈的声音。
虽然听不懂内容,但语气很熟悉,应该在哪里听过。
镂空的窗户是得天独厚的观察地,李雨游从缝隙里望出去,第一眼没看见有人的踪影,换了个方向看一眼,立即吓得冷汗直冒。
刚才明明开走的那辆黑色轿车又开回了楼底,两个雇佣兵正抱着双臂站在车前。
而对面跟他们交谈的年轻女性,正是刚才胖船员要寻找的同伴。
李雨游记得她只会说当地语言,现在也是如此,她嘴皮上下动着,快速在向雇佣兵传达着什么,手上也在不停动作。
神奇的是,明明语言陌生,表情无从得知,手势也看不太清,李雨游却觉得自己听懂了她的意思。
€€€€你们,要找的人,在这里。
为什么呢?
李雨游整个人愣住。他想不到闻绪跟这位年轻女性的任何过节或者联系。
水龙头没关严,一滴水坠落的声音唤醒了李雨游。现在不是追究原因的时候。
雇佣兵好像理解了她的意思,两个人反应迅捷,彼此耳语几句,其中一个立即转身从车里取回他们的枪别在身上,另一位手划着圈,跟女性确认着所描述的位置。
他们要找闻绪,而闻绪还在店里。
卫生间跟饭馆在两栋楼,如果自己沿原路跑回去,大概需要两分钟;而从雇佣兵的位置,如果他们直奔闻绪,大概也是两分钟,如果他们沿路搜索,左右打量的话,可能需要更多的时间。
运气好,来得及通知闻绪快跑,但运气差的话,可能会刚好撞上。
要跑回去吗?
李雨游本人手无寸铁,也不清楚闻绪有没有带他的那把PB手枪,对方是经过培训的两名携枪雇佣兵,直接对上的话,怎么想都是凶多吉少。
问题又回到了原点。他们要找闻绪,他们只是要闻绪的命,虽然为了达成目标他们无所谓滥杀无辜,但如果目标已经得手的话,不一定会再节外生枝。
不管怎么分析,躲在卫生间里都是安全率最高的方式。
闻绪对自己来说是什么呢?前调查对象,恶劣绑匪,伪私奔对象,回去之后想尽快摆脱的人。
但李雨游也说不清自己的脚为什么在走,每多走一步心跳也同时加速,鸡皮疙瘩起了一身,理性的指令一直在催促下肢停住,而两条腿被奇怪的勇气操纵前行。
左转,下楼,来到饭馆侧门。
十米开外,闻绪坐在老位置,大概是吃完了,餐具放在餐盘上,用不知哪里来的湿纸巾擦着自己的手。
幸运的是雇佣兵好像还没找到这里。
李雨游左右望了一眼,蹲在一张餐桌后,用不大不小的声音叫了一声:“闻绪!”
没听见。
“闻绪!”加大了一些音量。
闻绪抬了一下头,但没有看过来,反而扭头端详起饭馆挂的海报。
想喊第三声,但视线捕捉到那身迷彩服€€€€其中一个雇佣兵跟女船员已经走近了,马上就要从大门进入。
要出口的名字又憋到嗓子眼,李雨游眼睁睁看着他们跨过台阶,环视,走动,然后来到闻绪旁边的位置。刚才那块怎么看都很丑的挡板,把李雨游视野里的三个人一份为二,不过也只是暂时的,下一秒雇佣兵就会转身,然后发现他的目标。
千钧一发之际,奇怪的勇气又来了,李雨游不管不顾地用最大音量喊:“闻绪!危险!”
所有人都听见了他这一声。
于是所有反应都在这一声结束后发生€€€€
闻绪回头,立即顺起刚才吃土豆的刀;
雇佣兵倏然从身后掏出他的枪;
女船员顺着声音看过来,双眼一亮,指着李雨游的方向,用非常不正宗的声调大喊:“那里!”
......我吗?
李雨游僵在原地,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而雇佣兵的子弹已经出手了。李雨游感到一阵风从头顶上刮过,后面传来木头断裂的声音。
十米的距离,雇佣兵打偏了。
而闻绪的刀几乎是同时落在了雇佣兵的脖子上。他没有犹豫,没有避讳,李雨游看出来,他就是冲着动脉去的。这个距离辨认不清闻绪到底扎到位置没有,但雇佣兵身体剧烈地抽搐了一下,手里的枪又射出来三发,偏离得更厉害,子弹悉数落在餐桌上。
闻绪也看了过来,他没有喊,李雨游看清了他的口型€€€€“跑”。
李雨游随即转身,逃生的本能让他跑出了从来没有过的速度。然而大脑还是迷糊的,不熟悉的地带,人在危机时刻下意识选择了唯一熟悉的路,李雨游顺着原路一路狂奔,把路人的惊呼和其他七零八碎的声响撇在身后。
前面没有路了,缺乏锻炼的身体两步也跑到了极限。李雨游只能躲回刚才待过的卫生间。不知闻绪缠斗得如何,也不知另一位雇佣兵身在何处。李雨游抱着自己双膝蹲在角落,整个身体在大幅度颤抖。
他们的目标......是我吗?
他在这样的颤栗中闭了眼,仔细琢磨刚才那一画面。雇佣兵先看到了闻绪,再被自己的声音吸引了目光,然后毫不犹豫地射了过来。
是我,没错。
可是为什么呢?
李雨游还没来得及盘点自己这条命有什么值得谋害的价值,脚步声又跟了上来。有人在爬楼。
不该躲在这里的,李雨游后悔莫及,没看到任何有攻击力的硬物,窗口的镂空不够人体穿过,现在出去也只有死命一条。
还能做些什么?一想到可能会死得不明不白,李雨游越抖越厉害,连声音都听不真切了。
“人没能力才会求助神佛。”不知怎么想起了这句话。闻绪是对的,无计可施的李雨游只能弱小地祈望进来的只是一个普通人,而这个愿望在看到来人裤脚的迷彩图案时残忍破碎。
李雨游目视着另一位雇佣兵进来,左右打探,然后定位到自己。在确认目标之后,对方立即举枪,面无表情€€€€
砰!
在半封闭的空间里,枪响更是震耳欲聋。
雇佣兵脑浆迸裂,颅骨变形,眼球突出,生理性抽搐的双腿踢到了呆若木鸡的李雨游。
半秒后,雇佣兵整个躯体轰然倒下,露出了后面微笑的闻绪。
他的枪口还冒着细微白烟,肩膀上插着那把餐具刀,笑得有点惋惜:“啊喔,没来得及提醒你闭眼。”
第28章 身份
李雨游见过经过处理的试验人体。闭着眼,四肢摆放整齐,从某种程度上已经可以被视作工具。而面前这一具躯体是如此鲜活,血液渗透迷彩服,淌到李雨游脚上。
李雨游精神已经出走了,闻绪毫不留情地把它抓了回来:“醒醒。”
李雨游迷茫望着对方。闻绪把手枪揣回身后,用没受伤的那一侧手臂把李雨游拉起来:“他们叫了人,这里不能久留,船也回不去了。”
李雨游魂不守舍地跟着闻绪往外走,顺着他们的路线,地上留了一条长长的红痕,是闻绪持续滴落的血。
闻绪没回餐馆,直接往楼背后走去,拐过一个口,来到一片平地,似乎是这里的临时停车场。他简单扫视一圈,选定了目标:“左边第二辆,没熄火,车上没人。”
李雨游被他拉到了驾驶座旁边,闻绪拉了一把,车上锁了,他没有犹豫,从身后掏出枪,直接打碎了车玻璃。他从里面将车门打开,问:“会开车吗?”
“不,不会。”
闻绪点点头:“那就现在学。”
李雨游木讷地坐上驾驶座,闻绪坐在了他旁边,从车里找到了一张手帕,摁在了自己伤口上。
“踩刹车,”闻绪吩咐他,李雨游机械地执行命令,闻绪替他拉了手刹,“然后踩油门。”
李雨游不知轻重,一脚踩下,车弹射出去,两人都重重撞在座椅上。
“放松点,”闻绪无奈道,“别踩那么用力。”
好在开车不是一件很难入门的事情,虽然李雨游开出去的时候撞了两次栅栏,不过上路之后也能勉强前行。
“不错,”闻绪评价李雨游的技术,“还是很有天赋。”
话音未落李雨游又因为没有开出直线而撞翻了一个花盆。
“......就是有点喜欢沾花惹草。”
李雨游双臂绷直,以一种滑稽的姿势艰难应对方向盘:“你别说话了我分不了心!”
余光里看到闻绪在端详肩上那把刀,又急:“你先别碰它!”
闻绪将没伤的手举起,示意自己谨遵医嘱:“我理解你对我的担心,但我建议还是先看路。”
幸运的是这一带依旧不是什么繁华区域,路上没什么车。李雨游开始代入自己一个人玩赛车游戏,开出一段距离后逐渐平稳下来。
他终于意识到仪表盘的存在,往上瞅了一眼,看到上面有个黄灯:“这是什么意思?”
闻绪闻言也看过来:“没油了。”
“那怎么办?”
闻绪指了一个方向:“往农田里开,看能不能找个房子。”
路变了,车开始踉踉跄跄,这种程度的颠簸对闻绪的伤口极不友好。
得尽快找个房子停下来,没有能力的李雨游开始第三次求助神佛,虽然事出紧急他依旧没选好自己求的哪位神,但宽厚的神还是极为包容地帮助了他€€€€在油彻底耗尽前,遇到了一间闲置的木屋。
木屋是有人的,只有一个裹着头巾的中年妇女。拜女船员所赐,李雨游现在看到陌生人都下意识怀疑。但家里闯入不速之客,面前这位妇女看起来比他们更紧张。
“帮帮忙,”李雨游也不知她能不能听懂,“他受伤了。”
妇女听懂了,看样子也进行着艰巨的思想斗争。她看到闻绪时眼神略微恐惧,但看到恳切的李雨游又缓和下来很多,最终开了门放他们进去。
闻绪非常不客气地找了个地方坐下,李雨游跟妇女交谈着需要的东西。妇女闻言进了内屋。劫后余生,每寸肌肉骤然放松下来,李雨游这才感受到自己头顶聚集着细密的汗水,有一滴划进了眼里,让他不得不用手背揉开。
“哭了?”闻绪在后面疑惑地问,“我还没死呢?”
没碰到过这么多话的伤患。李雨游本能地想反驳他,回头看着闻绪被血浸透的衣服和手帕,骤然意识到闻绪现在对于自己的身份发生了细微变化。
前调查对象,恶劣绑匪,伪私奔对象,现任救命恩人。
妇女推门,把李雨游需要的东西都送过来。房子条件简陋,但东西还算齐全。李雨游清点了一下,判断可行,然后也搬了个小板凳坐在闻绪身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