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灵鹿看着读者小天使们刷着挽留的话,也有些心酸的叹了口气,但书卷鬼面上始终挂着欣慰的笑容,他把置顶的评论又换了一条内容。
“若有缘再回来给大家说故事,你们还愿意看吗?”
评论区又是一息沉寂,接着大家开始疯狂的刷屏。
“愿意!”
“当然愿意!”
“等大大回来!”
“书生大大加油,等你养好身体,再回来给我们说故事!”
书卷鬼看着不断刷屏的评论区,低头拭了拭眼角,接着起身,对着发光的显示器深深的鞠了三个躬。
其实这本书他写的并不完美,构架松散,转折也有些生硬,但幸好有这么多人陪着他走到了最后,甚至还愿意陪他继续走下去,何其有幸。
鞠完了躬,他又对徐灵鹿作了个揖,“天师,劳烦你送我一程。”
“现在吗?”
书卷鬼点点头。
“好。”徐灵鹿抽出一张符纸,缓缓在上面画着符咒,“那便祝你一路顺风,下一世能投个好胎,不求大富大贵,只要能做自己想做,爱自己所爱,也算是完满。”
说完,他将符纸夹放在眉心处,合眼默念咒语,再睁眼时,符纸破风飞向书卷鬼,柔柔的贴在了鬼魂的心口上。
显示器里评论区的那些文字,纷纷飞了出来,化成愿力钻进了书卷鬼有些虚空的身体。
“书生大大,等你回来呦。”
“我愿意听你说故事。”
“大大加油,等你!”
……
随着这些愿力的飞入,书卷鬼虚空的身体也慢慢凝实了,他不再穿着死前那身破旧的灰色夹袄,而是换成了徐灵鹿为他准备的月白色广袖长衫,看上去风流儒雅。
“多谢天师,那我便走了。”再次对着徐灵鹿作揖之后,凝实了体型的书卷鬼,带着无数的期待和祝福,化作光点消失在了虚空之中。
徐灵鹿送完了书卷鬼,觉得胸口有些憋闷。
他当时对鬼魂承诺的话,到底没有做到。
书卷鬼的书没能改编成广播剧,更不要说拍成影视剧,甚至在众多的书中都不算出挑和优秀,只是一本平平无奇的底层小说,但有这么一小撮人热爱着,就够了。
小天师端着香炉拿了三支香,打算去院中再送书卷鬼一程。
微凉的月色中,线香的烟气缓缓飘向夜空,徐灵鹿拢了拢自己身上的大氅,在院里转悠着,想散掉心中的闷气。
绕到前院花园的时候,忽然看见一个小小的花骨朵缓缓绽开,在一丛垂下的灰绿色枝条中,开出一朵俏黄的小花。
冬日里的第一朵迎春花开了。
徐灵鹿走过去,用手指轻轻碰了下那娇嫩的花瓣,望向满是繁星的夜空,开口道,“长安,你看,开春了。”
第44章
送别邢长安之后,徐灵鹿对自己的芥子空间多少有些PTSD,两天都没有进去。
第三天进去的时候,刚进门换完毛毛拖鞋,一抬头还恍惚的看见有个灰扑扑的鬼影正飘在电竞椅上码字,耳边也似乎总有着机械键盘‘噼里啪啦’的响声。
小天师揉揉眼睛,哦,眼花了。
邢长安是他亲手送走的,又怎么可能再回来呢。
徐灵鹿深深叹了口气,给长安充电和emo用的各种辞典还散乱的摆在桌上,他打算过去都收起来,插进书柜里,走过去的时候,才发现不大对,怎么多了两本书。
这两本都是手制的线装书,应该是葬礼当日他买回来给书卷鬼的。
买的时候是几本空白的线装书,徐灵鹿还以为书卷鬼要写大纲用,就顺手拿起来翻了一下,没想到里面的内容竟然和鬼魂在绿油油网站上连载的那本小说完全没有关系。
这是一本风物志,里面写的全是各种灵异志怪的杂闻和小故事。
书是手写的,字迹隽秀但很有风骨,故事读起来也挺有意思,徐灵鹿一看就有点停不下来,连着读了两个故事,打算将书带出空间做睡前读物,结果第二册的书页中掉出两张纸。
展开后,竟是邢长安留给他的信,信不长,寥寥几段却写的情真意切。
“天师助我良多,长安此生无以为报,思前想后唯有这书是我最珍贵之物,便赠与天师,算是长安的答谢。”
“原稿在从书局回来之后,被我用来烤火了,现下想来,为了一人否定就赌气毁了自己最珍贵的东西,何其愚蠢。”
“幸而遇到了天师,让我见识了更为广阔的天地,也有勇气将此书再写一遍。”
“书文也无甚大意,闲来无事之时,看个乐子便好。”
“长安在此别过,愿天师能无苦无灾,一生顺遂。”
另一张纸,则是他当初给书卷鬼的愿符。
那日在院中,他一共给了书卷鬼两张符纸,一张是他自己的命符,书卷鬼早已还给了他,还有一张便是这愿符,上面是魏英华当日求书卷鬼开结界放人,许下的大愿,他愿为书卷鬼制书万本。
徐灵鹿夹起这张愿符,又看了看邢长安留下的那两册书,现在是时候找魏英华兑现承诺了。
小天师把这两册书卷带出空间,打算帮书卷鬼交给魏英华,让他印制一万册上架,也算全了邢长安在阳间的遗愿。
但要联系魏英华还得找个中间商,徐灵鹿想起那日魏镜澄过来,最后问他要纸鹤传信的样子,忍不住嘴角就勾了一下,从百宝囊中摸出一张纸,开始折。
之前折过水蓝色的和湖绿色的,那这次就换个嫩黄的吧,刚好和才开的那几朵迎春花一样。
纸鹤从窗户中扑棱进来的时候,魏镜澄还在忙公务。
雪灾的事情虽处理完了,但他依旧忙碌,邢长安的境况引起了他的注意。
祁云从建立之初,就设立有专款,来京赶考的学子,进士及第以上的,每月都可以领取一些补贴,但显然邢长安从未领取过,甚至根本不知道还有这项补贴,不然他的生活也不至于如此困苦。
另外就是云京城偏北,几乎年年都有大雪,所以朝廷每年在秋季都会拨出一笔款项用于城中和城郊的旧屋加固,因为这笔补贴,云京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在大雪中因为房屋坍塌而压死人了,但上个冬季,这笔款显然也没有用在正经地方。
那个书生但凡在这两种贴补中领到一个,都不至于惨死在冬日的雪夜里。
魏镜澄顺着这两笔钱往后查,没想到越查越心惊。
祁云国的老皇帝虽然身份贵重,但少时过过一段很是穷苦的日子,算是出身微末,从立国起就很注重民生,每年下发的各类民生补贴非常多,这两种小补贴一般无人在意,只是由户部照例查阅账本,只要账面合理,就不会深查,其实是最容易动手脚的地方。
但祁云对于公器私用的刑罚很重,以为不会有官员为了这点小利铤而走险,不料日子久了还是有了蛀虫。
而且不止这两项贴补,魏镜澄还查到了其余三项都有问题。
事件瞬间从天灾转变成了人祸。
最近他正在私下逐层调查,再查下去,怕是就要查到户部侍郎头上,确实非同小可。
魏镜澄本来紧皱的眉心,在看到窗外飞进来的那一抹嫩黄色时,缓缓的松开了。
他伸出手,那纸鹤便轻巧的落在他宽大的手掌中,还歪着脑袋蹭了蹭他的食指。
接着房间里就响起了徐灵鹿的声音,“魏大人晚上好呀,之前魏英华许诺书卷鬼要帮他印制一万本书,书卷鬼将要印制的书交给我了,劳烦您帮我联系一下,有消息让纸鹤带回来就好。”
魏镜澄听完,用手指捻起纸鹤尖细的尾巴,取了一个放在桌案上的鎏金香囊,装了进去。
今天这只小黄混到了一个单间。
徐灵鹿站在床边等了一会,见纸鹤迟迟没有飞回来,打了个哈欠,估计天色太晚了魏大人也不好联系人家,应该明日就能飞回来了吧,睡觉。
结果第二天,纸鹤也没回来,倒是魏镜澄本人来了,镜二先到一步,通知徐灵鹿,今日就可以去找魏英华,请天师把要带的东西都准备好就行。
抓宅男果然是一抓一个准,只要来徐府东院就没跑空过。
小天师收拾好东西,跟着镜二一起出门,边走还边闲聊,“哇,小哥,好久不见,这段日子你去哪里了?”
“魏大人派了任务,去了外省。”镜二含糊回答。
朝廷中的事情,不细说徐灵鹿也能理解,不过这位小哥回来了,是不是他的滴滴快马就能换人了,“哦,小哥辛苦了,那今日是小哥载我去吗?”
“不不,我只是来通知天师一声,到了徐府门外,自然能去。”
徐府门外,魏镜澄刚刚策马过来,见徐灵鹿恰巧出门,直接停住在马上朝他伸出了手。
徐灵鹿愣了一下,回身看看镜二,作为一个称职的暗卫,镜二早就闪身上马,坐的端端正正,目不斜视的看着前方,就等着出发了。
魏镜澄见徐灵鹿没有搭手,还以为他怕拽着胳膊,直接将身子弯的更低,用右臂环在小天师腰上,一个用力,直接将徐灵鹿揽住,抱上了马,稳稳的坐在他身前。
顺利上马的小天师还有点懵,就听耳边一声低沉的提醒,“抓稳。”
接着大黑便跑了起来。
这次魏镜澄直接把他带到了郡王府。
魏英华听说自己堂弟要来,早早就等在了府门口,看到远远过来的高头大黑马,哦,堂弟来了。
再仔细一看,这马上怎么坐了两个人。
前面的那个好像是,那日宴会中的徐天师,哦,那没事了。
寒食节宴会结束后,夜深人静之时,魏英华时不时就会想起当日的情况。
当时在现场不觉得,但事后想起来,不对劲的东西可太多了。
例如他一向厌恶参加宴会的堂弟为何会忽然出现在了宴会现场,一向只爱穿官服的他,居然还特地装扮过了。
还有鬼魂出现时,全院的人都在躲闪,唯有堂弟不动,他对魏镜澄的过去,多少知道一些,但奈何当时自己也腿软,加上场面又乱,实在没有勇气过去,不过也始终关注着魏镜澄的动态,他分明看见那个徐天师是手拉手将堂弟牵走的。
开宴后就更可疑了,堂弟时不时便要帮那位天师布菜,还共用了一副餐具,吃了人家吃不下的东西。
这种种可疑但刺激的迹象,魏英华只能烂在肚子里,真是众人皆醉我独甜。
此刻看见二人一马过来,他丝毫没有任何诧异的情绪,反而还觉得又被甜到了。
嘴角不自觉的翘起来,魏英华微微垂首掩饰,等马匹在他附近停下,才调整好表情,抬头准备去迎接。
很好,堂弟先下马了,让我们来关注一下徐天师怎么下来呢?
哇偶!徐天师被堂弟托着腰抱下来了,这是我不花银子就能看的画面吗?
魏英华恨不得用自己的小拳拳捶旁边的木门,见魏镜澄和徐灵鹿朝他的方向看过来,迅速的将脸上诡异的笑容,转换成了亲友来访的喜悦,在朝为官的人,演技就是如此自然。
“堂弟,徐天师,多日不见,可还安好?”魏英华笑着迎了上去,滴水不漏十分正常。
“魏大人,多日不见,我来找你兑现承诺了。”徐灵鹿笑着走过去。
魏英华本想拍拍徐天师的肩膀,已示亲近,胳膊都伸出去了,忽然看见徐灵鹿身后沉默而高大的堂弟,脸色似乎难看了那么一分,他的胳膊就这么默默的僵在了空中,直到徐天师跟他擦身而过,才终于拍在了自家堂弟胳膊上。
魏镜澄沉默的冲着他点了两下头,算是打过招呼,就跟着走在前面的小天师进了郡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