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陶浸用解围的姿态靠近,轻柔地笑着打招呼:“外婆。”
“飘飘不好意思。”
陈飘飘睁了睁眼,听见陶浸润润双唇,继续说:“因为她不听话。”
“我说,想让她买一个饭盒打饭,我们食堂有些窗口,打包的时候是用塑料袋,我觉得不太健康。可她懒得洗饭盒,不愿意。”
……
这件事陶浸昨天提过,陈飘飘是不愿意,没想到这时候,这位学姐又提了一遍。
啪,将军。
她看一眼清白无瑕的陶浸,狐狸耳朵又若隐若现。
挂了电话,她们没有再继续,陈飘飘老实地跟陶浸一起挑饭盒。买好后俩人枕着枕头聊天,从刚刚打来电话的外婆说起,说新都,说家乡。
陈飘飘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哪怕她十分想要摆脱之前的生活,在夜深人静时,她和最亲密的人,想要聊起的依然是家乡。
不过她没有说那些不好的地方,没有说不友善的同学,没有说不闻不问的父母,也没有说那个受尽宠爱的妹妹。
这时候她还太小,对自己的认识还在探索中,爱自己的方式并不是全盘接纳,而是以自尊心垒成一堵自我保护的墙。
害怕自己可怜自己。
害怕陶浸可怜自己。
周六,陶浸带陈飘飘逛北城,第一站是南二十条胡同。这条被外来游客占领的旧时街道已经没有多少老时光的风味了,但新鲜玩意不少,有趣的店有,文艺的店也有,打卡的网红店也有,年轻人们很爱逛。
陶浸一边跟陈飘飘讲以前老北城的样子,一边牵着她慢悠悠地逛。偶尔停下来拍两张照片,然后领着她蹬上咯吱作响的老楼梯,从小道里爬上屋顶咖啡厅,在形似几千只乌鸦展翅覆压的黑瓦间,喝一杯倒影着白云与古树的咖啡。
陈飘飘愿意让陶浸请几杯咖啡、几顿饭、几场电影……诸如此类的,她自己也能支付的东西。因为当她等在一边,陶浸自然而然地付钱的时候,旁人好奇打量的目光都仿佛是对她们这场隐秘关系的认证。
可她不和陶浸逛商场,因为仅靠生活费,她自己不大能买得起北城商场的衣服。她会带着陶浸去同学们爱去的“外贸服装市场”,那里能砍价,几十块钱就买到所谓的外贸原单。衣服和包包之类的,陈飘飘坚持自己付,陶浸摸清她的脾气之后,便只耐心地陪着她。
周日晚上,归校之前,陈飘飘又一次掌握主动。
但她缺少经验,陶浸的反应不太对。
陈飘飘开灯一看,她流血了。
第34章
台灯圈出昏黄的光晕,陈飘飘把中指举到眼前,确定上面有淡淡的血渍。
呼吸一滞,她紧紧吸一口气,另一手捏了捏被子的角,嗓子很轻:“怎么回事?”
“你,疼吗?”还是来例假了?
尾音有点飘。
陶浸望着她,眼里像有月牙泉,泉水一活,她笑了,在台灯下的脸安宁又静谧。
她用笑容安抚陈飘飘,然后坐起来抽了一张纸,像前两天那样替她擦手指。
“有一点,但还好。”
她垂着睫毛,神情看起来又脆弱又单薄,偏偏颈部粉粉的,像一朵褪了色的郁金香。
陶浸擦完陈飘飘的手,将她掌心翻过来,不用力地打了一下,小声说:“那里很脆弱,你……也没有剪指甲。”
小狐狸不懂,陶浸害羞的同时,有一点开心。
她希望很多事是由自己教陈飘飘完成的,不确定这算不算占有欲。
陈飘飘把自己的手指曲起,指腹磨着中指的指甲,是有些长。
“要去医院吗?”陈飘飘心里难受了,也不知道该怎么办,迟疑地伸手捞陶浸的手腕。
“我……能看看吗?”
“不用。”陶浸摇头,想拿起手机看时间,却发现有一条短信。担心陈飘飘太自责,于是陶浸一边解锁一边说:“去帮我倒杯热水,可以吗?”
“嗯。”陈飘飘起身,去洗手间洗手,不多时,厨房传来洗热水壶和烧水的声音。
咔哒一声响,手机解锁,屏幕里出现信息详情:“最近过得好吗?”
陶浸想了想,回复几个字,然后锁上,把手机放在一边。
喝完热水,陈飘飘面上的忧色散去许多,陶浸去卫生间处理了一下,换上睡衣出来抱陈飘飘睡觉。
陈飘飘睡不着,仍在搜索出现这个症状会不会有什么问题,陶浸伸手,将她的手机扣在床头柜上,胳膊将她的腰圈住,额头抵着她的背:“睡觉。”
明天还要上课。
“晚安。”陈飘飘说。
“晚安。”陶浸吻了吻她的脖子。
一个筋疲力尽的夜晚,俩人都睡得很沉。
太阳照常升起,第二天俩人一同返校,仍然是在校门口的小摊买早餐,之后各自去上课。
陈飘飘坐在教室,叫罗€€帮她带一下专业书,接着给高高发消息:“高高学姐,我想问你件事,比较隐私,但我不知道还可以问谁。”
“啥?”
“你跟你女朋友那个的时候,如果对方出血了,严重吗?”
高高:?
根据群里之前的情况,高高很自然地认为是那个小号T,惊讶一番后,给她提供过来人的意见:“看情况吧,如果只是单次出血,而且量也不大的话,还好,但你得观察,如果后续还有出血情况或者持续不适,就还是去看医生比较好。”
陈飘飘记下,跟她道谢,心事重重地听课。
教授讲了半天,只听进去两三句,拿起手机看来看去,如果找陶浸,她又该让自己专心学习了。挺煎熬地等到下课铃,却收到陶浸的消息,说社团排练,中午不跟她一起吃了。
陈飘飘在社团群里查了一下消息记录,装上书往排练厅去。
这次是一个市里举办的大学生话剧展,制作人是业内有名的大拿。严格来说是话剧社的事,但上次音乐剧社拿了奖,并且陶浸从大一开始就参与过不少话剧演出,学校领导便让话剧社和音乐剧社各排一出话剧,都去参选。
时间比较紧,初选定在12月,陶浸又忙碌起来,争分夺秒地搞剧本、选人、布景、排演。
还邀了两个比较出名的从业者做指导,以及一位作者朋友帮忙写场刊。
会议在明言楼的三层小报告厅,她们放了点音乐,坐在舞台边缘,台上摆了一张白板用来记录思路,几人各自提出主题和相关素材,一一写到白板上,再逐一讨论形成剧本的可行性。
陈飘飘进去时,陶浸正扭头看白板,轻声跟几位合作对象说话。
她伸手指了一下,负责记录的团员将一个素材划去。
陈飘飘没打扰她,兀自走到第一排坐下,看舞台的顶灯勾勒出她的身形。她还是习惯性的休闲打扮,一条黑色吊带长裙,外套是敞开的蓝白格子衬衫,衬衫袖子挽起来,手臂的线条精致又迷人。
写白板的同学先注意到陈飘飘,叫了她一声,然后陶浸转过来,明眸皓齿地笑了。
陈飘飘想起一个被用烂了的形容,就是世界的光影都落在她眼睛里,亭亭绰约,美丽不可方物。
她从舞台边跳下来,朝陈飘飘招手。
陈飘飘走过去,陶浸一面听几位说话,一面悄声问她:“下课了?”
“嗯。”
“不去吃饭吗?”陶浸看她抱着书。
“想来看看你,”陈飘飘扫一眼她的腰,小声,“有没有不舒服。”
陶浸本来想说没有,但看看陈飘飘的神色,垂眸想了想,随后抬手,胳膊圈住她的右肩,下巴搁在左面,头懒懒一偏,闷声说:“有不舒服,坐得腰疼,我靠一下。”
她大大方方地在其他人面前依偎着陈飘飘,随性而认真地参与讨论。
虽然同学未必会往那方面想,可能以为是特别要好的闺蜜,但陈飘飘被她搂着,心像荡在水里,被一双手仔细擦拭洗涤,再如珍似宝地捧起来。
嘭,嘭,嘭。
被人爱着的时候,心脏像是初生的婴儿,脆弱、敏感、却又生命力旺盛。
而更戳中陈飘飘的是,她知道陶浸是故意对自己示弱的。如果她说没事,自己不会放心,而她说腰疼,就证明那个地方真的没有什么,并非故意隐瞒。
她的女朋友永远这么聪明,这么细致,这么会爱人。
陪她开完会,已经是四点过,陶浸有些累,于是俩人直接回宿舍。陈飘飘点了外卖,让陶浸坐在凳子上,自己去给她打热水,倒进保温杯里,又掺了点矿泉水,温度刚好,再递给她喝。
陶浸就温温带笑地看着她,哪怕陈飘飘什么也没说,陶浸也知道为什么。
她接过来,喝了一点,又柔声道:“想喝可乐。”
“我看你像个可乐。”小马转过身来,骂她。
看不下去,大三学姐坐着,大一学妹站着,还给她端茶递水,陶浸也真坐得住。
还想喝可乐。
陈飘飘“扑哧”一声笑了,陶浸也笑,拉着陈飘飘的手稍稍摇一摇。陈飘飘见小马转回去了,伸手给陶浸挽了挽头发,掏出手机,放软声调:“那我再点一个吧,可能不够起送价,你还想吃什么吗?”
爪子伤人了,带了点愧疚的小狐狸千依百顺,陶浸望着她,爱不释手。
她想了想,轻轻说:“又不想喝了,下次点别的再一起买吧。”
“好。”
陈飘飘观察了陶浸一周,陶浸也顺理成章地小小依赖了陈飘飘一周,俩人在微妙的平衡中度过观察期,而且彼此都很舒服。
不得不说,陶浸算是一个一百分的女朋友,仿佛任何事情在她这里都不算事情,任何矛盾她都能淡淡笑着化解。
盼了很久的周五终于来临,陈飘飘原本都找好菜谱想着做什么菜了,中午却收到陶浸的消息,说她父母让她回家,这周不能一起住了。
失落突如其来,陈飘飘的心空落落的。
陶浸不想她不开心,于是说回来给她带家里阿姨做的可乐鸡翅,比食堂的好吃很多倍,还给她发了一张空白纸,说陈飘飘有一次点餐机会,可以点四个菜,多了她拎不动。
陈飘飘仿佛已经尝到可乐鸡翅了,心有回甘地保存了那张白纸。
宿舍仍然热闹,齐眠和王星吵架了,对着视频嗷嗷哭,就更热闹一些。陈飘飘安慰完她,去学校论坛找临时兼职,想趁此机会赚点钱,想买个礼物给陶浸。
却意外看到了“鲸”酒吧发布的兼职消息。
一个小时30块,比连锁快餐店要高很多,虽然要上夜班,但老板是认识的,还算可靠。
也正是由于有夜班,挺多不想晚归的同学没有去应聘,因此兼职消息一直挂着,只有发布者的ID一直在顶贴,一看就还没招到。
陈飘飘脑子转了转,算算距离和打车的钱,给陶浸发消息:“你回家,我可以自己去plan b住吗?”
她将那个出租屋称作自己和陶浸的plan b,每次一提,都让她觉得很有依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