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你如果有需要,我也可以帮你。”
陶浸手上的动作没停:“我没有需求。”
“你以前说有。”这句是气声。
她听见陶浸笑了一下,微微侧头,下颌和脖子的弧度精准又勾人,她的声音却没有起伏:“我只会因为我喜欢的人而有需求。”
“只有我女朋友,会令我有需求。”
心里“嗡”的一下,陈飘飘眯眼:“所以,当初的我,那个美院的前女友,还有你之后的女朋友,都一样,都可以。”
没什么区别。
陶浸顿了顿:“可以这么理解。”
陈飘飘哑口无言,她轻轻呼出一口气,想走人了。
还在犹豫,听到陶浸问:“那你呢?”
嗯?
“观也来了,还用我去找你吗?”陶浸盯着笔下的线条,像在对画里的人说。
陈飘飘停下来,目不转睛地望着陶浸的侧脸,突然觉得她很孤独。
心里的蝴蝶在“呼啦呼啦”扇动翅膀,里面有个梳着丸子头的姑娘,抱着画板,低头安静地作画。
在陈飘飘伸缩的心潮中,她像坐在岸边那么孤独。
两人又一次针锋相对,可并不剑拔弩张,有时候,进攻也是一种示弱。
忍不住的人才是让棋的人。
陈飘飘趴在桌子上,撑着胳膊肘,看了一会儿陶浸笔下的自己,然后说:“观也是我朋友,叫姜观也。”
笔顿了一秒,继续勾剪影的头发。
“她帮我照顾外婆。”
“她有喜欢的人。”
“不是我。”
陈飘飘慢吞吞地,没有逻辑地说了这几句,抿着嘴,专心看画了。
突然意识到,对她来说,事件是情绪的附属物。
异地时,情绪被距离打得千疮百孔,一套大房子都能要她的命。而陶浸软软的呼吸在眼前,她们能白天工作,晚上拥抱,情绪烂掉的根基逐渐被滋养,能感知到那一点点微弱的在意和在乎,连赌气的话都没那么有攻击性了。
如果是现在,她还会因为那套房子那么无措吗?也许不会。
可能,也是因为,她能买得起这样的房子了。
陶浸没说什么,画完一笔,转过头来注视趴在旁边的陈飘飘,眼神温温的。
她用视线抚摸陈飘飘的脊背,问:“你的腰伤,怎么弄的?”
陈飘飘下意识反手想去碰,有点吃力,遂作罢:“拍第二部戏的时候,要从楼上跳下来,我没什么吊威亚的经验,跟工作人员配合不好,一下子往窗台上撞了,正好撞到窗台的那个棱。”
“痛得要死。”她低声嘀咕。
“没好好治疗吗?”陶浸皱眉,眼里生出波澜。
陈飘飘仰脸望她,魇足地享受这种波澜,她看到陶浸心疼她了。不是可怜,这下分得清楚。
“我那时哪有时间啊,你不知道拍剧停工一天剧组得烧多少钱,你也是制片人,你不也管钱么?”
“我当下要是说不行,就得被换了。”
不拍一部剧事小,但空档很可怕,以为只休息三个月,等着等着就变六个月,等着等着突然发现,一年没活了。
这是她在片场遇到的十八线演员告诉她的。
她说,当年她也火过的,以为稳了,然后就作,就挑,挑着挑着发现递给自己的本子少了,再出来想接像样的戏,要请选角导演吃饭了,要求爹爹告奶奶了。
现在和刚出来的小年轻一个化妆间了。
陈飘飘趴着,头发垂下来,像暴风雨中上岸的美人鱼。
陶浸伸手,替她将侧脸的碎发撩到耳后去,然后说:“我认识很好的骨科医生,康复科也认识,我帮你约。”
嗯?陈飘飘抬眼,又低头:“好。”
“如果……”陶浸突然开口。
但她什么也没说。
如果,你当时找我就好了。
第69章
陶浸收回手,撑到桌子边缘。
陈飘飘还在趴着,发愣。
陶浸问:“那外婆明天来吗?”
陈飘飘把手耷拉到桌子下面,晃悠:“不来。观也说,外婆这两天有点咳嗽,而且媒体太多,不太好。”
哦,观也说……挺听话的。
“外婆知道我在组里吗?”陶浸看陈飘飘一眼,又问。
“不知道。”
哦,没说啊。
也是,又没有什么关系,有什么好说的。
陶浸余光瞟到陈飘飘趴在那里的样子,不咸不淡的,忽然就有一点恨她,或者说,恨自己。
这么久没联系,也什么都没说清楚,就因为她一句,在分手时哭了,就因为她偶尔冒出的小狐狸本体形态,自己就仿佛可以全都不过问了。
为什么分手不过问了,三年的时间,也不过问了,分开时哭的,分开后梦的,重逢以来辗转反侧的,统统都不过问了。
更有甚者,她眼神动一动,就能让陶浸忘记那句“没意思”。
现在呢?又有意思了吗?跟她又可以追逐了,暧昧了,拨云撩雨,欲仙欲死了。
等这部戏排完,她回她的北城,自己回自己的江城,也许又会等来一条消息:“没意思了。”
陶浸的舌尖在口腔内轻轻一抵,将手中的画放到一旁,从桌子上下来,准备回去。
画也不想要了。
陈飘飘忽然拽住她的手腕。
“嗯?”
趴着的人涩涩地吸一口气,自下而上望着她,狐狸眼忽闪忽闪的:“你扶我一把,可以吗?”
感觉不妙,趴得太久,腰有点僵了。
陶浸松松散散地回视,温声问:“腰疼?”
“趴着不疼,但可能起来不太受力。”陈飘飘放开她。
“那趴着吧。”陶浸偏了偏头,轻轻说。
陈飘飘疑心自己听错了,向来体贴过人的陶浸说,让自己趴着?
“我帮你叫李喻。”陶浸用春风入眠的嗓音道,睫毛低垂,眼神在陈飘飘脸上绕一圈。
“你搭把手不就行了吗?”陈飘飘没明白,蹙眉仰头,眨眼睛。
这副理所当然的样子,陶浸抿了抿下唇,勾着脖颈注视陈飘飘,小声说:“求我。”
嘶……
陈飘飘怔愣两秒,就开始委屈,倔劲比反骨还高。刚刚还有说有笑,说要给自己约医生,现在竟然说,求她。哪怕她的语气仍然温和无比。
“我不。”陈飘飘单挑眉头,将手收回来,抱着桌沿。她可以趴一晚上,最好让陶制作人的女主角腰折在这里,明天见报好了,刚好媒体收个大新闻。
这副样子,陶浸莫名就有些想笑。
她忍住了,蹲下来,蹲到陈飘飘面前,自下而上地望着她:“求我。”
两个字,几乎只有口型。
陈飘飘凝视她漂亮的眉眼,哪怕姿态很低,仍然高贵得像天鹅。
她又想咬住陶浸的脖子了,想让她缩起优雅的肩颈,难耐地摇摆膝盖,无助又无措地抓住陈飘飘的手。
她们又一次对峙。可是,不得不说,陈飘飘既会自我折磨,又会自我攻略,她觉得,陶浸肯蹲下来,算后退一步,那么自己开口说求她,也不算不公平。
她以眼神点了点陶浸的锁骨,又勾住她的嘴唇,最后对眼睛说:“求你。”
不像求饶,像别的。
陶浸细细品尝陈飘飘的眼神,将胳膊搭在膝盖上,一会儿才轻声说:“陈飘飘。”
“你想睡我啊?”
她稍稍偏了偏脖颈,音量比悄悄话大不了多少。
气息就在陈飘飘的下巴处,像蜻蜓点水的轻吻。
陈飘飘整个身体都麻了,不是因为趴着,而是因为陶浸的神情。
刚刚自己说的那些话,原来她都看穿了,不是想照顾陶浸的需求,是陈飘飘真的想睡她。
陶浸眨两下眼,继续说:“我那里,也长大了。”
三年了,你不想知道它现在什么样子吗?
陈飘飘与她对视,呼吸起伏,情难自禁地含住自己的下唇,用牙齿不用力地磨蹭。
陶浸靠过来,扶着她的脸,跟她短暂地接了个吻。
片刻便分开。
她带着陈飘飘紊乱的气息,淡淡一笑:“但我没有需求。”
随后起身,温柔地将陈飘飘扶起来,拿起自己的画和笔,转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