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临……
齐沅抬起头怔怔看着青年修长挺拔的身影,陷入一瞬的恍惚。
好像不是第一次。
不是第一次,谢临如同天神下凡一般,突然出现在自己身前。
夕阳恰好落入地平线,他铂金色的发丝在走廊无机质的冷光下熠熠生辉。
那是多么耀眼,却又多么遥远的光啊。
心仿佛被狠狠揪住一般剧烈颤动了一下,酸酸涩涩的,内心深处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他感到莫名的哀伤。
是原主的记忆吗?但现在明明剧情还没开始,怎么会……齐沅下意识捂着胸口深深吸气,头一次感到理智一点一滴快要溃散,脑子里一团乱麻。
“哇,来救我们的竟然是谢临,咱们运气也太好了!”冉瑭像个小粉丝一样惊呼,“不愧是第一天才净魂师,这招式也太帅了吧!”
与此同时,闪身来到教室内的谢临也注意到了齐沅和冉瑭。
他的视线停留在黑发青年疲惫的面容上,那人按着胸口的指尖泛白,单薄的身体微微打颤。
太脆弱。
谢临几乎是下意识地皱了眉。他收回视线,走到被钉在窗边,正不断挣扎的黄衣女子身旁,左手握住刀柄就要对她拔刀做出最后的斩击。
“等等!”意料之外的声音阻止了他。
谢临扭头,看到刚才站都站不稳的人此时正扶着桌子定定望向自己。
“干什么?”
“我们已经找到破解魇境的线索了。”那人断断续续地咳着,朝他递去一张字迹缭乱的检讨书。
谢临垂眸扫了一眼纸上密密麻麻的对不起,并没有伸手接,把目光重新投在眼前人苍白的脸上,没说话。
齐沅的声音很轻:“我听冉瑭说,强行击杀邪魄,咳,会导致魇主和被拉入魇境的魂魄主人陷入长期昏睡。”
还会耽误自己回收灵魄的效率——不过这个还是不说为好。
“所以?”听到“昏睡”二字,谢临的眸光闪烁了一下,面上却仍不为所动。
“我能解开魇主的心魔…只是需要一点时间。”
“而且谢大哥,你也知道,邪魄暴动的话魇境空间会变得不稳定,会给肉身入魇的净魂师造成压迫。”冉瑭忧心忡忡地补充,“我们俩是没问题,可是齐沅他……”
“我也没关系。”齐沅轻轻吐出一口气,站直身子直视谢临,“给我一小时。如果我没能成功,你那时再武力解决也不迟。”
谢临看着他摇摇欲坠的身体,感到一阵心烦意乱。他刚要开口,黄衣女子却恰好发出一声嘶吼。教学楼陷入震荡的瞬间,齐沅的脸色也唰地一下转为惨白。
他捂着嘴咳得几乎喘不过气,一颤一颤的身体不受控制地下坠。
谢临皱眉盯着他在惨白面容之下愈发显眼的浓黑长睫,却发觉他指缝间淅淅沥沥渗出鲜红的血。
千年不遇的天才净魂师脸上出现短暂的慌神,他下意识要伸手去扶,然而冉瑭已经就近将人一把拉住,于是他又蜷起手指收回了手臂,嘴唇抿得很紧。
“别傻站着,有纸吗?”冉瑭的喊声打断了他内心的纠结,他难得愣了两秒才终于如梦初醒般从风衣口袋里掏出一块白色的手帕递过去。
冉瑭接过手帕递给还在咳血的齐沅,后者咳得意识昏沉没看到那纯白的帕子来自何人,抖着手接过去就把它掩在嘴边,血色很快在上面晕开。
“B级魇境而已……把自己搞成这样。”
谢临冷着脸从牙缝里憋出一句话,明明是一副嫌弃到不行的样子,却并未离开,而是向齐沅伸出两根瘦长的手指,在他肩头点了点。
檀香味隐约传来,一股淡淡的暖流顺着齐沅的肩膀汇入心口。很快,他感觉胸口的滞涩感消失了,身体上各处的疼也缓解了大半。
齐沅不可思议地睁眼,他刚才难受得视线模糊不清,这会儿看东西还不太清明,只是茫然地睁大眼睛朝前望去。
谢临看他咳得眼尾泛红眼眶湿润,有些失焦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忽然想起某个雨天在路边遇到的流浪猫。
那是一只纯白的长毛猫,眼睛漂亮得像玻璃珠,身子很瘦,可能是得了病才被遗弃。谢临发现它的时候它窝在车底,被淋得浑身湿透,却还冲他威胁似地喵喵叫,尾巴高高竖起来,将身后小只一些的橘猫牢牢挡住。
明明自己已经这么弱小了,为什么还总想着别人的安危?
他抿着嘴用指骨蹭了一下耳钉,看着齐沅眼底的雾气散去。那人的目光逐渐恢复之前的透亮,甚至有几分难以察觉的固执。
“半个小时,下不为例。”
谢临嘴角紧绷,眸色幽深,只留下短短一句话,一个闪身消失在一片狼藉的教室里。
随着他的离去,还在低吼的黄衣女子身上那三柄光刃也都化作碎芒消失了。
“这是……妥协了?”冉瑭呆了几秒钟,忽然惊呼起来:“齐沅!你把那个千年冰山谢临说服了诶——你身体不要紧吧?”
齐沅比冉瑭还晚了几秒才理解谢临的意思,他的四肢百骸还残留着刚刚后者在自己肩头那轻轻一点留下的余温,耳边听到冉瑭叽叽喳嘟囔着“天呐,我刚刚竟然吼了谢临!”,思维不受控制地开始发散。
好像……他也没书里那么坏?
“砰”地一声,教室后方的柜门被打开,短发女孩带着其余两个孩子探出了头,同一时间,用血雾包裹身躯的黄衣女子消失了,不知去了哪里自我修复。
对刚才的险境一无所知的孩子们一溜小跑奔向齐沅。
“你受伤了!”短发女孩焦急地看着齐沅唇边尚未干涸的血迹。
“没事的。”齐沅笑着伸出手想摸摸刚认的大姐头的小脑袋,又意识到手上还拿着沾了血的手帕,指缝间也有血痕,便收回了手。
“大哥哥……水房里有水龙头。”雀斑男孩鼓起勇气开口,指向教室前端左侧的一个小门。
齐沅道了谢,和冉瑭一起护着小朋友们走过去。水房的门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冉瑭选择直接一脚踹开,门里的几根拖把咣当倒地。
齐沅把嘴边和手上的血迹洗干净,又仔细把手帕上的血斑就着洗手液洗掉,挤去水分在手中对折。
“要不我还是给你重新买一块吧?”他看着还有些潮湿的帕子,扭头问冉瑭,对方却连连摆手。
“这不是我的,是谢临的。”
第11章 躲猫猫(6)
“谢临的?”
齐沅有些诧异,他垂眸看向那块做工精细的手帕,在一角发现了一个淡金色的“谢”字。
“……”沉默几秒,齐沅把手帕叠好放进外套口袋,决定把刚才和谢临发生的种种和忽然间感受到的记忆暂时放在一边,优先破魇。
“走吧,先把小朋友们安顿好,然后趁魇主恢复之前,多加搜查。”
这段时间,怪女人被击伤这件事如同每个学校的日常八卦一样在教学楼里疯狂传开,魇境里,一些胆子大的学生纷纷从各个角落跑出来吃瓜,空气中人心惶惶的氛围有所减轻。
二楼的剩余两个房间被黑雾覆盖,无法进入,齐沅和冉瑭两人便带着三个孩子往三楼走。因为先前魇主受到重创引发的魇境波动,楼梯和墙壁也蜿蜒出长长的裂痕。
“齐沅。”
“嗯?”
“你…你为什么这么执着于用自己的方式破魇?”冉瑭拉着小男孩的手走着,犹豫了一下,还是把心中所想问了出来。
他对齐沅的初印象是淡漠疏离的。他的笑有种若即若离的意味,看似很好接近,却难以真的走入其内心。这两天接触下来,也没见他有过太大的情绪起伏。
他总是对什么事情都不太在意的样子,在魇境里的一言一行,包括逻辑推理也是绝对的理性。
但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居然不顾自身安危,连续救了他两次,甚至还考虑到了魇境里的魂魄们,亦或是魇主的情况,这让他感到费解。
齐沅听到冉瑭的疑问,垂眸思索了一会儿,轻声回答:“一方面就像你说的,如果继续攻击魇主,我的身体大概率承受不住魇境后续的崩坏。”
“另一方面,如果在我能做到的范围内,能够达成一个相对圆满的结局,也挺好的。”齐沅声音轻浅,“并不是看谁可怜。只是这是我分析得出的最佳结果,仅此而已。”
对于需要吸收被净化的灵魄修复自身的他来说,化解魇主心魔从而破魇的方式是他的最优解,而这种方式对魇主和被拉入魇境的人们造成的伤害也最小,又何乐而不为呢。
冉瑭挠了挠头,觉得好哥们儿好像讲出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自己却又没理解,于是他决定暂时放弃思考这一趴,转移话题:“说起来,三楼是什么呢——”
“是六年级的教室。”被齐沅牵着的学霸女孩回答。
“这一层之前有很多大孩子,我们躲不了。”短发女孩走在中间,显得有些沮丧。
齐沅笑笑没说话,带着一行人来到六年级1班的教室。教室里已经有一些中学生模样的少年少女们占据了后排的大柜子,窗帘的角落里也站了人,看上去并没有太多可以躲的空间。
齐沅走到讲台前弯腰查看,讲台是容易被学生们忽略的地方,大柜子里果然还没人,但是一边的柜门后面有一块实心凸起,躲下三个小孩有些勉强。
“你们俩躲进去吧。”短发女孩把小伙伴往柜子里推。
“但是……”
“什么但是!”女孩完全展现了大姐头的气势,大眼睛一瞪,往另外两人背上一拍,“我还有新收的小弟陪着,你俩先藏好。”
“放心交给我,我带大姐头另找地方。”齐沅蹲下来查看柜子。之前他躲在楼下讲台里的时候看见过一个小拨片在柜门内侧,只要从内轻轻一拉就能把柜子从里锁上。
他指导学霸女孩和雀斑男孩把柜门关好锁上,防止被高年级学生强行抢位置,然后站起身扫视了一圈教室,惊喜地发现角落里的立柜还没人使用。
柜子整体瘦长,比他第一次躲的那个还小一点,对于身材正常的中学生来说几乎不可能钻进去。
但给小学生用正正好。
“一个人躲着,会害怕吗?”齐沅替短发女孩拉开柜门。
“拜托,我可是老大诶!”女孩子神气活现地拍拍胸脯,一双大眼睛出奇地明亮,“可是你们俩躲哪?”
“我们去别的地方。”齐沅拍了拍小女孩的头,温声道:“大姐头,要乖乖躲在这里哦。”
安顿好小朋友们,齐沅和冉瑭在六1班的门口分开。前者负责搜寻四楼,后者负责搜寻三楼,手环联系。
齐沅踏上通往四楼的阶梯。这里不再是结构重复的教室,走廊最前端的房间挂着“活动室”的门牌。
活动室的门虚掩着,齐沅走过去悄声握住门把,却被金属把手传入手心的低温冻得一哆嗦。一股带着霉味的阴风从门缝中钻来,他听到一阵诡异的音乐声。
齐沅小心翼翼透过厚重的门板窥探活动室内部,里面一片昏暗,映入眼帘的是一架钢琴的前端,突兀的钢琴声自此传出。
“找呀找呀找朋友,找到…一个…好…朋友…”随着琴声,断断续续的嘶哑歌声响起。
齐沅睫毛颤动,屏息将门又推开一点,在钢琴后方,赫然看到黄裙子女人的身影。
他瞪大眼睛,鸡皮疙瘩起了一身,停顿了几秒连连后退几步,脊背“咚”的一声撞到身后冷硬的走廊围栏,把他的骨头硌得生疼。
钢琴声和歌声戛然而止。
齐沅闭上眼努力平复急促的呼吸,缓缓上前把门彻底推开——钢琴后面的人影消失了。
与此同时,广播声预告般响起。
“躲猫猫…我要玩躲猫猫…我要找到你们。”
听闻新一轮倒计时就要开始,齐沅终于强打精神,打开灯快速观察房间。活动室比教室空旷很多,地上放着一排排的软垫,钢琴放在角落,矮小的书架绕在墙边,墙上则贴着各种照片和小卡片。
这里没什么可以躲藏的地方,空荡的房间中,天花板的射灯照出齐沅孤零零的影子。柜子里的书太多,他懒得挨个看,便凑到墙边打算优先查看照片上的信息。
墙上的照片有很多,每张下方都挂着诸如“三好学生”,“希望之星”一类的卡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