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兽就是我这种小可爱呀。”不知何时,黑猫奥利晃着燃着淡淡金色火焰的尾巴出现在休息室的小桌边。
“灵兽嘛,顾名思义,就是通过人类的灵气滋养以生长的一种幻兽,大多数在平时都具有动物形态,不过奥利我这么可爱的小猫咪可仅此一只。”
黑猫施施然沿着桌缘走到齐沅座位前,毛茸茸的黑尾巴在他脸颊上轻蹭。
“大多数灵兽都隐于天地之中,依靠人类的自然生命循环所溢散的灵力就可以生活,但我比较特殊,饭量有点大,必须抱灵力强的人类大腿。”
奥利斜了一眼一言不发的谢临,伸出爪子威胁似地在桌上轻挠,抱怨道:“要是我早点遇见小齐你就好咯!谢临那家伙脾气差又不讲理,除了灵力多之外简直一无是处!”
谢临没理他。
宋以辞赶紧出来打圆场,他和陆准似乎都对黑猫的出现反应很大,看向一只人畜无害的小猫时眸色中竟多少显出几分敬畏。
“奥利先生说得没错。邪兽则是与灵兽相反,通过吸食邪气而生的。但和灵兽一样,他们形态各不相同,时常神出鬼没于邪气旺盛的魇境,依附于魇主,阻碍破魇。”
“但是有个问题啊。”陆准的浓眉紧紧皱着,目光却异常锐利,“齐沅你描述的这个邪兽有点太厉害了。我们以往破魇时,遇到的邪兽都很容易处理,经不住几下灵器的攻击。”
“确实,这个魇境比普通A级强度高,但是并没有到S,应该不至于出现太难对付的邪兽才对。”宋以辞对陆准的话表示赞同,又显得有些担忧:“话虽这么说,此前我和陆准也只处理过A级及以下的魇境,对更高级别的邪兽确实没什么了解。”
那A级以上的魇境……
齐沅听完宋以辞一席话,下意识就往身边谢临的方向看。他本人沉浸在推理分析之中,只是觉得谢临作为攻克过无数高危魇境的人,对于邪兽一定格外了解,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举动有什么异样。但谢临和他对上视线的时候,一下就看到他偏过头来时挺翘精致的鼻尖和亮晶晶的眼睛。
他浅琥珀色的瞳仁澄澈而透亮,眨眼间,睫毛在其上蝶翅般翻飞,左眼眼尾的两个小痣被灯光照得清晰,给他一双桃花眼增添了几分柔媚,还没开口,竟然就已经把谢临盯的有些心软。
“我攻击海底邪兽的时候,它退缩了。”谢临抿了抿唇,感觉到喉间有些干涩,出口的声音也的确格外低哑,“他把所有邪气都回收了,像在全力防守。”
也似乎像是一种避战。
谢临轻微蹙眉。
他没有把后半句话说出来,因为他下意识觉得那只是自己的错觉——一个潜藏于深海之中的怪物,在领地被人以那样的攻击侵犯的时候,竟然没有一点想要奋起迎击的意愿,这是极其不合理的。
应该只是错觉而已。
避战并不能带给它任何利益,它没有避战的理由。
“在我的攻击接触到它的那一刻,魇境重置了。”谢临顿了顿,看了一眼还盯着自己的齐沅,又补了两句:“它体积不小,确实不像只存在于A级魇境的邪兽。”
“看来还是得从魇主入手。”齐沅掩唇轻咳两声,从虚拟屏幕上调出一张空白的笔记页,“孔国明的死会导致魇境重置,那魇主应该是对他的死心怀芥蒂或是抱有执念的人。”
“我们目前已经掌握了足够多的信息。”宋以辞加入了齐沅的共享笔记,在上面的一角开始记录,“死者无法成为魇主。孔国明一手策划的银月号事件在当年被判定为全员遇难或失踪,但魇主一定是还活着的。”
“就是说银月号上其实有人没有死?”
陆准打开了笔记页,盯着齐沅和宋以辞的落笔,他们在梳理分析方面配合相当默契,一个人列出了银月号复仇案中已确认死亡几人的死亡时间,一个人写出了银星号导致孔国明儿子死亡的案件框架。
谢临注视着齐沅垂眸在虚拟屏上记录的侧影,莹白的屏幕光打在他本就还有些苍白的脸上,把他的嘴唇照得失去血色,整个人显出几分赢弱。但事关破魇,他的眸光却是始终如一的专注和隐隐的固执。
他总是无法在这种时候移开自己的目光。
谢临伸手摸过自己的心口,那一丝细小的,希望齐沅成功的希冀又在心底滋生,他不喜欢这样的自己,却控制不住这样的情绪生根发芽,缠绕着砰砰直跳的心脏肆意生长。
“我们现在有两件事需要理清。”
齐沅把船长室自己印象中小人的轮廓大致画出,又画了一艘有七个人的救生艇。
“第一,确认当年银月号的案件有谁有可能还活着。”
“第二,理清船上这些人在银星号事件中处于怎样的位置。”
第50章 粉红海(21)
“这些小人各自的体型基本上都是根据现实中人物的体型一一对应的。”
齐沅把小人大致的轮廓在笔记上画好,“具体的顺序大概是这样,但是他们的名字我只确认了王东,当时烟雾缭绕,我和小人有一些距离,上面的字迹又难找,我没能全记下来,抱歉。”
“这不是你的错。”宋以辞轻微摇头,“你在和船长的对峙中已经套出了足够多的信息,已经做的很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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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沅隔空朝屏幕里的宋以辞报以微笑,然后继续分析道:“现在的银月号上有17人,除开船长自己是16人,而船长室的小桌上正好是16个小人,应当能够一一对上。”
“当年抛下孔国明儿子的救生艇上一共有7个人。杨柳,妮可,韩灵儿以及沃克都亲口承认了他们曾经在那艘救生艇上,还有三个位置是不确定的。”宋以辞说。
“陶磊我觉得也像,韩灵儿不是和我说过他们当时想让孔国明儿子上船,遭到几个肥硕男子的阻拦吗?陶磊直接被毒死了,感觉孔国明怨气不小。”陆准说道,“而且他确实很胖,符合特征。”
“而且他在船员会议时和沃克坐在一起,应该和他相熟,神色也异常紧张。”齐沅点点头,把陶磊的名字也写到救生艇上。
“剩余两个位置中的一个……应该是王东的。”
齐沅转念想起王东行李箱里的那张一家三口的照片,起初他以为那是王东的童年照,因为照片里的男子异常肥胖,和如今壮实健美的王东判若两人,如今看来是他误会了,那上面怀抱婴儿的男人应该就是王东。
“除去照片的事情,他对于血字的反应也是最为强烈的一个,很明显对自己曾经的某些行为感到心虚。他应当是当时因为害怕超重,带头驱赶孔国明儿子的人。”
“有道理,他那个自我中心的破脾气,从一开始我就觉得他有毛病,说什么有人半夜敲窗户,要知道他住的可是海景房。”陆准想起王东骂骂咧咧,嫌这嫌那的样子,不禁翻了个白眼。
“这种人自以为是又自私自利,会主动欺负一个小小的实习海员一点也不奇怪。”
“那就还差最后一个位置不明确了。”宋以辞盯着笔记上救生艇上面的六个名字看了一会儿,说道:“关于救生艇的信息到这里就没有了吧?我们不妨换个角度。”
“除开救生艇上的人,孔国明的复仇对象还有隐瞒了他儿子遇难事实的人。”齐沅在笔记一角写下航海协会会长夫妇的名字,“周必横和李颜。”
“还有我和李梓桐。”宋以辞指了指自己,坦然一笑:“我配合老船长干了这么久活,真不知道他计划里什么时候打算杀我。”
齐沅点头,又把记者和摄影师两人的名字写上去。
“曾安在不在银月号上,在不在同一艘救生艇上还不得而知,但是他明显也属于隐瞒了孔国明儿子阿辉的死的人。”
“这样一来就不剩什么了吧?感觉没有太多人没提到了。”陆准看向齐沅,说道:“就剩下二副陈顺哲,还有咱们几个小海员——我,你,谢临,还有那个怂包水手,叫什么来着?”
“霍光。”齐沅在笔记末端把最后几个名字写上,在后面打了个小小的问号。
“根据海员手册里的描述,在出现海难时,每艘救生艇上都会配备一个受过逃生训练的实习海员作为救生员,负责组织群众登艇,以及后续关于救生艇的操作。”
齐沅回忆起海员手册里的内容,缓缓说道:“孔国明也提到我们这些小海员理应对他儿子的死也心怀愧疚,我猜测,我们几个人当年也在银星号上,只是没有和他儿子在一起——我们分别负责各自的救生艇。”
“也许他认为你们应当对他儿子施以援手。”宋以辞轻声说,“孔国明已经对复仇一事走火入魔,这分明属于无端的牵连怪罪。”
“大概是一种消极的自我排解的方法。”齐沅叹了口气,“不过我确实曾看到镜子中自己的水手服沾满鲜血。”
听到这里,谢临直起了靠在椅背上的身子,原本微垂着的眼皮陡然掀起,眼中闪过一丝隐晦的不安。
“那大概……是一种魇境里的波动?”齐沅说着说着,也不知道要将这样玄乎的疑问抛给谁,只能自己接着往下讲:“在镜子里看到血迹的时候,我也能感到邪气的鼓动,但是等我回过神来,又发现镜子里什么都没有,像是幻觉一样。”
“反馈。”谢临薄唇轻启忽然开口,“灵力强的人,在某些时候会收到魇境的反馈,你这种是曾经存在过的真实情况在虚假魇境里产生的投射,不是幻觉。”
他冷不丁地回答把陆准吓了一跳,陆准有些诧异地看着谢临耐心解释的样子,有点恍惚地拍了拍自己的脑袋。
真是见了鬼了,谢临在魇境里竟然愿意配合齐沅就已经和他们印象里谢大佬独行侠的行事风格大相径庭,这平时半个字都懒得说的人,怎么还主动替别人答疑解惑起来了?
“你是说我看到的是现实中发生的场景吗?”齐沅并没有对谢临的解答感到不妥,事实上自从他们第一次在魇境中相遇,谢临就时常告诉他一些关键的信息,他对此早就习以为常,没有多想。
“是。”
“这么说,我这个角色在现实中应该确实是死在船上了。”齐沅回想到那覆盖大片衣领的出血量,根据血溅在衣服上的位置和面积来看,他多半是颈动脉被割开了,并不像是能活下去的样子。
“也许是孔国明干的,但不排除别的可能。”
宋以辞听了齐沅的话,像是想起了什么,紧接着说道:“我在行李里找到了自己的日记,上面明确提到当年这位摄影师发现新闻报道中没有刊登自己拍到一个少年被赶下救生艇的画面而产生疑惑,但他去找赵梓桐询问时,只得到一句‘不该管的事情别管’,他为了保全自己的工作就没有再问,因而这些年来一直对此心怀愧疚,主动想配合孔国明。”
“我们几个和孔国明的儿子当年都是实习海员,所处的位置相同,彼此在船上多少应该都打过照面,在得知他的死讯后,确实有可能产生幸存者心理障碍。”
齐沅缓慢地眨了一下眼,说道:“因为心怀愧疚,所以自杀……可能性确实存在。”
“说到底,我们几个能够入魇,正是因为这些人的灵魂已经了却执念,成功被引渡了。”宋以辞说:“通过你看到的反馈,我猜测,心怀愧疚的我,以及你们三个的角色,都是因为原身已经出于愧疚而在船上自杀的。他们的灵魂不再停留在这世间,我们净魂师才得以占据他们四个位置,参与了这次魇境。”
“魇境中其余的人,应该都都是被害死的亡魂,心中有诸多执念,灵魂仍然留在人世间,在有关他们经历的情景魇境生成时,也就被迫入了魇,像是被魇主洗脑一般,完全认为现在是现实世界里的银月号。”
“那霍光呢,他也是水手啊?”陆准问。
“以他的性格……当年也许是因为胆怯,或者什么别的原因,并没有自杀,灵魂也就留在了这里。”宋以辞思索了一下,说道。
齐沅回忆了一下霍光的状态,补充道:“他对曾经的事件甚至表现出不知情,也许是出于一种对自己的保护。”
“有道理,那小子看起来就很怂。”陆准活动了一下身子从椅子上站起来,“现在大部分人和事件的关联我们都已经理清了。”
“只是银月号上隐藏着的这个魇主,我们现在仍无法确认他的身份……但我们掌握一条关键信息。”齐沅也长长呼出一口气,神情略微放松下来。
“魇主对于孔国明的死亡异常抗拒。因此,我们可以从船长下手,演一出戏,逼出魇主。”
·
“你确定救生艇是这么拆的吗?”
晚上五点半,陆准举着伞,一脸急躁地站在后甲板上看着鬼鬼祟祟猫着腰的齐沅。
“确定。”
粉海之上,五点多的天色已经完全黑下来。后甲板上漆黑一片,皎月高悬,海风夹杂着豆大的雨点灵巧绕开雨伞的阻隔打在两人身上。齐沅手上拿着一只手电筒,正凑在一艘没有充气的救生艇边上捣鼓。
“我们得快点跑,这个船上实在是太诡异了,我一刻都不想多待!”陆准在冷风中缩着身子,声音却格外洪亮,并不听得出太多胆怯,好像生怕别人听不见一样。
“你说不会真的是他回来了吧?”
“很有可能,所以我们得快点逃。”
齐沅额角划过一道黑线,暗自埋汰陆准这人的演技属实是够呛。
他垂着头,弯着腰有模有样地在救生艇的下缘拆解栓捆它的绳索。雨滴顺着他的鼻梁滑落,滴在瘪瘪的救生艇边缘,发出很轻的啪嗒声。
“你赶紧点,夜都这么深了,小心一会儿遇见夜训的大副或者船长,我们就跑不掉了!”
“知道。”齐沅被冷风吹得打了个喷嚏,周围光线昏暗,两人的影子透过船侧零星的白色指示灯光被打在甲板上,周围除了风雨声,什么都听不见。
“总之,能早点跑就早点,你赶快!”
“跑什么?”
陆准的话音未落,一道苍老有力的声音就从后甲板一侧传来。
两人惊骇万分地扭头,面目慈祥的老船长站在甲板左侧的通路上对他们和善微笑,身侧站着一脸平和地替他打伞的宋以辞。
“船,船长……”齐沅呆住了,手上的工具应声而落,他有些瑟缩地抬眸,不敢直视孔国明的眼睛。
“小齐,小陆,你们好。这个点你们在这里干什么?你们被分配的警备巡逻地点似乎都不是后甲板吧?”孔国明的声音仍旧温和,一点也看不出他就是这场疯狂复仇计划的主谋。
“我,我们觉得船上有点不对劲,想出来散散心,呵呵。”陆准举着伞朝孔国明蹩脚地解释着。
“想离开这艘船是吗?”孔国明扫了一眼两人身后拆了一半的救生艇,依旧微笑着。
“我劝你们不要冒这样的险,大海之中风浪无眼,现在又是黑天,你们在这样的天气出去只会九死一生,不如好好待在船上。”
晚上的海风格外凛冽,气流从甲板前方呼啸着撞上几人的身体,孔国明头上的海军帽也被掀开,宋以辞连忙替他接下还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