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人看不透里面的波澜诡谲,但非常热衷于捕风捉影,夏仪翻了几篇吃瓜分析,至少看了八种版本的宫斗大戏,简直比玄幻小说还离奇。
他看得津津有味,快到十点才意犹未尽地关闭腕表,起身去洗漱间准备。
饭局约在十一点半,夏仪拿出一个多小时€€饬自己,确保自己连头发丝都打理得精致体面了,才满意地放下镜子。
更换衣服的时候,夏仪摸到了那枚装有蛊母虫的玻璃瓶,他想了一下,走到床前,打开了摆在床头的一只小方盒。
那个方盒里装有好几管蛊虫,每只母虫都有对应的虫卵群,夏仪随手将玻璃瓶放回原本的位置,正要关盒时,突然一怔。
他疑惑地看了看那管蛊虫对应的虫卵,又看了看相邻的一组蛊虫€€€€相邻组的虫卵群明显有使用过的痕迹,而自己拿走的那管,虫卵的数量倒是没有减少。
难道自己失误拿错了?夏仪脑中闪过一个念头。
自己今早拿走的,是一只没有被使用过虫卵的母虫,而安寻他们服用的虫卵,其实是来自相邻的那只母虫?
夏仪仔细检查了一下,再回忆早上的情形,发现自己的确拿错了,这些瓶子外表看着都一样,只在底部有不同的标识,自己当时走得匆忙,没分辨清楚,出现这样的失误也正常。
确认完毕后,夏仪突然一怔,脸色蓦地一变。
奇怪。
自己明明拿错了虫瓶,安寻他们早上为什么会出现腹痛反应?明明自己刺激的母虫和他们腹内的虫卵并不匹配,他们理应毫无感觉才对!
电光火石间,一个难以置信的猜想掠过脑海,夏仪踉跄了几步,脸色瞬间煞白。
难道……难道他们早有防备?今早的表现只是一场演给自己看的戏?
***
另一边,夏高明已打理好了仪容,精神抖擞地准备去赴饭局,他刚走出卧室,就见夏仪猛地推开卧室门,慌慌张张地冲向大门。
“小仪?”夏高明很惊讶,“怎么了?”
夏仪来不及解释,他冲出去,一路几乎是仓皇狂奔,很快来到安寻他们房间的那一层,远远瞧见守在门口的那三名打手,立即尖利地喊道。
“开门!”
三名打手见夏仪神情急迫,不敢怠慢,连忙掏出钥匙开门,但……锁是打开了,门却推不开。
里面明显有东西在顶着门,夏仪心中不好的预感已达到了顶点,他声嘶力竭地吼道。
“把门撞开!快!!”
其中一名打手是力量系的精神力者,他抡圆了手臂,本就结实的肌肉在精神力的加成下,变得有如钢铁般坚硬,在他撞向大门的同时,屋内传来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
“轰€€€€€€€€!!!”
走廊地面为之震动,夏仪他们险些没有站稳。房顶扑簌簌掉下不少灰尘,酒店内置的报警器也铃声大作,尖锐刺耳的警报声,瞬间惊动了楼内的所有人。
等夏仪他们好不容易撞开大门,冲进屋内时,室内空无一人,入目的只有一片狼藉€€€€
正对大门的那扇方窗被炸开了一个大洞,满地满床的玻璃碎屑,窗外坚固的金属防暴网已四分五裂,犹如枯木残枝,在风中摇摇欲坠。随风捎来的,还有一股刺鼻的气味€€€€
是硝火晶石的味道。
这是无涧黑域的一种矿产,经由精神力催化,可以孕育出堪比炸药的威力,杀伤力巨大。
这东西属于管制类武器,普通人很难弄到,在海夜城的地下黑市却很常见€€€€那些从无涧黑域归来的佣兵猎人,会在地下黑市兜售他们的收获,硝火晶石是最常见的出售品之一。
夏仪冲到窗前,看到一条由床单编织成的长长“绳索”,正在窗外悠悠飘荡€€€€很明显,有人刚刚借助这条“绳索”顺下了楼,而且逃得飞快,楼下小路除了一条臭水沟和一排垃圾桶,连半个人影都没有。
夏仪脑中一片空白,他踉跄着倒退几步,跌坐在洒满碎玻璃的床上。
怎么会这样……
怎么会这样!!
人明明被关起来了,一举一动都在自己眼皮子底下,他们是怎么弄来的硝火晶石,又怎么会这样轻而易举的逃脱??
“小仪!”
刚才夏仪夺门而出,夏高明觉得不对劲,也赶紧追过来,刚跑到一半就听到了可怕的巨响,夏高明心知不妙,加速赶到现场,一见眼前的情景,也呆住了。
“舅舅。”夏仪慢慢回过头,强烈的挫败感让他眼神发空,声音也失魂落魄。
“母亲说的没错,出事了,果然出事了……他们跑了,跑了。”
这事儿是他一手经办,从软禁到下药,都是他亲自执行的,他自认兢兢业业,毫无纰漏,但为什么、为什么还是输了!
“跑得了一时,跑不了一世!”夏高明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他很快冷静下来,语速飞快道。
“他们人生地不熟,就算跑了也跑不远,而且星族人特征那么明显,藏也藏不住,天时地利人和,我们都还占着,现在赶紧追上去,还来得及!”
夏仪翕动了下嘴唇,眼底渐渐又有了光彩。
是啊,他们跑不远的。
三个初来海夜城的星族人,光认个路都能晕头转向,他们就是再大能耐,又能跑哪儿去?
门外传来大批杂乱的脚步声,都是听到动静闻风而来的人,有星河会的下属,有酒店工作人员,还有来看热闹的普通客人,夏高明赶紧抓住夏仪的肩膀,严肃道。
“现在不是发呆的时候,还有一堆麻烦事要处理呢!”
要立即去追人,要给受损的酒店一个交代,还要想说辞向薛家解释饭局为何爽约,这么多的事光是想一想,夏高明就头脑发晕,头昏脑涨,但他不得强打起精神,因为夏诗英和季宇不在场,他就是此时星河会的领头羊。
夏仪在短暂的消沉后,也很快振作起来:对,自己没有输,亡羊补牢,为时不晚,只要把人再抓回来,笑到最后的人,必然还是自己!
两人迅速行动起来,先吩咐手下将看热闹的人驱散,又编了个借口稳住酒店工作人员,好在为了护送星族人回中心区,他们已经雇佣了一批佣兵,这些人离酒店不远,现在招过来正好可以用,虽然那些兵油子可能会坐地起价,但情势所迫,该砸的钱就得砸。
往楼下走的时候,夏高明看到不少星族少年开门向这边张望,他心中正烦,恼怒地吼道。
“看什么看!都滚回房间去!没我的命令不准出来!”
一众人马心急火燎地下到一楼,发现酒店大堂里也一片混乱。
十三港这边本来就不太平,前阵子又经历过血腥的地盘混战,正是草木皆兵的时候,刚才一声巨响,很多人闻到了硝火晶石的味道,又发现大楼东边的一扇窗户被炸出个大洞,不少客人吓破了胆,嗷嗷叫着要退房,酒店不得不加派人手出面安抚,一片人仰马翻,完全乱成了一锅粥。
夏高明没心思理会这里的乱局,他和夏仪兵分两路,带着人手匆匆去追人了。
楼里楼外一片混乱,处在事件中心的309号房间,此时反而成了暴风眼的真空区,出奇的安静了。
寂静之中,“吱呀”一声,房内靠在墙角的衣柜,被推开了一扇门。
三人悄无声息,鱼贯而出。
他们已经脱去了从星洲穿出来的蓝白服饰,从头到脚都是自由联邦人的打扮€€€€头戴鸭舌帽,打底T恤衫,薄卫衣外套,下身休闲长裤,星族人标志性的蓝色头发也染成了不起眼的黑色,再背个双肩包,往外面的人群里一丢,就和普通的观光客没什么两样。
安寻抖开手里的墨镜,往鼻梁上一戴,然后压了压鸭舌帽檐,言简意赅。
“走。”
第41章
“外面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红晶酒店三楼某个房间内, 秦一凉趴在猫眼上向外张望。
刚才爆炸的那声巨响,他和陆子青都听到了,两人吓了一跳, 打开门查看情况,还未获得什么信息, 就被路过的夏高明吼了回来, 只能暂时退回屋里。
现在外面已经没了动静,之前乌泱泱涌过来看热闹的人也没了,走廊上静悄悄的,秦一凉好奇心起,又跃跃欲试想出门看个究竟。
“别管闲事。”陆子青坐在床上,认真看着全息屏幕上播放的自由联邦时政新闻€€€€他对这些内容很感兴趣, “夏高明不让咱们凑热闹, 就说明这事儿和咱们没关系。”
“我这不是担心嘛。”秦一凉小声嘟囔,“我看刚才所有人都在往东边跑,小安他们的房间就在最东头啊。”
陆子青一怔,转过了头:“他们住在最东头的房间?”这个他可不知道。
秦一凉点点头:“昨晚在餐厅吃饭时, 我问了夏立群主管,他告诉我的。”
陆子青:“……你竟然还敢在星河会的人面前提安寻他们?”
秦一凉尴尬地挠挠头:“我当时嘴快, 没多想就问了……夏主管也没生气, 很爽快就回答我了!”
陆子青无语扶额,他懒得再说教好友,仔细回忆了一下。
“最东头的那间房……门外好像是有人站岗的。”
他们下楼吃饭时,在楼梯口可以看到最东头的房间门, 从昨天到今天, 陆子青都看到有人守在那间房的门口,本以为是什么大佬的保镖站岗, 现在得知是安寻的房间,那就不是护卫,更像是盯梢和看守了。
“就一眼。”秦一凉竖起一根手指,再次恳求道,“我实在担心小安他们,我去悄悄看一眼,就一眼!看完立刻回来,好不好?”
陆子青想了想,翻身下床。
“要去一起去。”
虽然心里知道应该避嫌,但陆子青已经有点破罐破摔的心态了,尤其和安寻在船舱底层密谈完之后,他明白无论怎么表现,他和秦一凉都已经很难在星河会高层的心里加分了,倒不如放开手脚,做点自己真正想做的事。
两人悄无声息地打开门,此时警报声已经停了,虽然楼下乱哄哄的,走廊里却很安静。
他俩贴着墙根往东边走去,刚拐过一个弯,远远看到东边尽头的309号房里,出来了三个人。
秦一凉和陆子青同时睁大了眼睛。
若不是因为足够熟悉,他俩差点没认出来:这三个穿着自由联邦服装,变了发色,戴着墨镜,从头到脚都看不出半点星族特征的人……不正是安寻他们吗??
走在最前面的是司良,他一眼瞧见远处的秦一凉和陆子青,也怔了一下,不过他没有停留,反而加快了脚步,迅速行至楼梯口,毫无留恋地转身下楼。
白飞源紧跟其后,他的目光倒是往这边瞥了好几眼,但被司良在前面用力一拉,也顾不得看陆子青他们,迅速小跑着下楼了。
安寻垫后,他表情沉着冷静,根本没有多看秦一凉他们一眼,只是在转身下楼时,背对着两位昔日好友,轻轻扬了扬手。
那是一个告别的手势。
整个过程不到二十秒,秦一凉和陆子青在拐角处呆呆地站着,良久后,秦一凉喃喃道。
“他们……走了。”
话音落下,少年突然鼻头一酸,大滴大滴的眼泪夺眶而出。
他知道他们终将分开,却没想到这一刻来得如此之快,年少挚友,往昔记忆,历历在目;就此一别,海阔天空,后会无期。
陆子青望着空荡荡的楼梯口,也有些怅然若失。
他并不是悲春伤秋的性格,但看着安寻他们离去,少年心底蓦然升起一股物是人非的苍凉€€€€已经回不去了。
他们已经离开了星洲,已不再是无忧无虑的孩童,曾经在星洲家乡天真烂漫言笑晏晏的旧日时光,终究是结束了。
从这一刻起,他们正式踏上了两条截然相反的道路,命运的车轮滚滚向前,任何人都不知道自己的未来,到底会通向何方。
陆子青伸出手,帮秦一凉擦去眼角的眼泪,轻声道。
“小凉,你要记住,我们刚才什么都没看到,也什么都不知道,明白吗?”
秦一凉用力点点头,他强忍住泪水,哽咽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