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什么事了?”
张央满脸关切,他帮枚兰拿走托盘,又特意拉开一张椅子,方便对方坐下,这副周到恭敬的样子,完全不像是老板,更像是在面对自己的上级。
枚兰不客气地坐下,直奔主题:“盯梢的目标出事了。”
张央一愣:“你是说星河会?”
“嗯。”
枚兰和张央皆隶属炽红帝国的情报机关,常年在自由联邦执行情报收集任务,因为某些原因,枚兰和张央两年前撤出了自由联邦中心区,卧底在了海夜城的不夜街,他们明面上仍效忠于炽红帝国的情报机关,实际早已改弦易辙,暗中另效他主。
他们半个月前接到监视星河会的任务时,都很诧异,虽然星河会颇有名气,但和他们那位远在炽红帝国的主人毫无瓜葛,为什么突然要关注自由联邦的这个医疗组织?
不过命令就是命令,枚兰和张央尽忠职守地执行着任务,没想到监视目标居然出了事。
枚兰将刚才收到的线报快速讲了一遍,张央听得直皱眉头。
“不应该啊……”他疑惑地嘀咕。
“就算是要打星族人的主意,也不该直接在酒店动手,这等同于结下星河会和叶沈云两个仇家,太不划算了。而且星河会的反应也挺奇怪,他们的人被劫走,红晶酒店也是要负责任的,叶沈云可以驱使海夜城的巡逻队,星河会却不等巡逻队抵达就先着急忙慌地去找人,这到底是急昏了头,还是他们根本不愿其他势力介入,企图先一步息事宁人?”
枚兰点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这事儿挺蹊跷。”
“会不会……”张央突然压低了声音,“会不会殿下已经提前知晓了什么,所以才让咱们监视星河会的动向?”
枚兰想了想:“有这个可能,殿下向来步步为营,绝不会无的放矢,这事儿耽误不得,你立刻开启通讯塔,我要亲自向殿下汇报。”
“现在?”张央看了一眼腕表,“这个时间,帝国那边才是凌晨两点,人都睡熟了,要不再等等?”
枚兰看看时间,觉得张央说得有道理,现在联络国内未必能得到回音,不过殿下对星河会的情况格外关注,如果不及时汇报,没准会引来斥责,她想了一下,定了个折中方案。
“你先用通讯塔发个简报,等殿下有回音了,我再当面汇报。等待回复期间,我们抓紧时间刺探新的情报,也可以再派些人手,暗中追查被劫走的三人下落,咱们掌握的信息越全面,才越能帮到殿下,否则一问三不知,就太不好看了。”
“好。”张央点头,“我这就去办。”
两人商议完毕,立刻分头行动:张央迅速潜入房间后的密道,进行跨国传讯;枚兰则离开房间,以发牌荷官的身份重返赌场大厅。
之后的三个小时,张央和枚兰这边不断收到前方线人的情报€€€€
红晶酒店的骚乱已经平息了,只是谣言满天飞,目前根本没法判断哪些消息是真,哪些消息是假;
巡逻队撤出了酒店,但奇怪的是,他们并没有配合星河会寻人,可能双方私下的交涉并不愉快;
星河会那边的寻人进展几乎为零,好像是对方的反侦察能力极强,精神力追踪手段根本不奏效;
除了他们和星河会,还有其他势力在暗中搜寻那三名星族人的下落,目测这样的势力还不止一家……
下午枚兰和张央在休息室碰头,两人交换完情报,脸上都是不可思议。
“这都三个小时了,居然还没找到人?”
“人没找到,跃跃欲试冒出头的家伙倒不少,好家伙,这么热闹。”
“有点意思。”枚兰若有所思,她是资深情报官,复杂的场面见得很多,很快有了结论。
“那三个被劫走的星族人,身份一定不简单。”她对张央说,“让咱们的人去打听下,这批星族新人里有没有身份特殊的人,尤其是家里长辈能在星洲说得上话,有一定威望和话语权的那种。”
她以前对星洲并不了解,但接到监视星河会的任务后,已经迅速把星河会和星洲的资料恶补了一遍€€€€这是一名优秀情报官必备的职业素养。
旁观者清,通过对各种资料的比对分析,枚兰看得出来,星河会最大的倚仗,就是对星洲资源的独家垄断。如果丢了三个普通的星族人,星河会未必会这么着急,但如果丢了一个有特殊资源和地位的星族人,那问题可就大了,也只有这样的星族人,才能引得海夜城这帮饿狼蠢蠢欲动,探头探脑想要捞点便宜。
张央作为枚兰的副手,执行力一向很强,领了命令立刻去办了。
枚兰没在休息室停留太久,不久也起身离开。她走在通向赌场大厅的走廊上,正暗自复盘和整合脑中的各种情报,突然听到有人喊她。
“枚姐姐!枚姐姐!”
她扭头,看到一个小姑娘气喘吁吁地跑过来。
枚兰认出这是在后厨帮工的小丫头,对方不是情报员,只是个普通的小童工,这种来自十三区贫民窟的童工在海夜城遍地都是,枚兰对这个小丫头一直很好,一方面是觉得对方早早出来打工,实在不易;另一方面是枚兰有个差不多年纪的妹妹,推己及人,她总觉得自己对别人的妹妹好一点,别人也会对她的妹妹好一点。
“枚姐姐,”女孩跑到枚兰面前,小心地从怀里掏出一个信封,递给这位漂亮俏丽的女子。
“我刚才出门买菜,回来时有人在门口拦我,让我把这个转交给你。”
那是一个粉红色的信封,封面写了“枚姐”两个字,字体隽秀飘逸,还挺好看。
“林大厨说,这可能是你的爱慕者送的情书呢,嘻嘻。”
“你听他乱讲。”枚兰笑骂一句,从兜里掏出两颗巧克力糖,塞到女孩手里,“小月,那个送信的人长什么样?”
“唔,他戴着墨镜和口罩,看不到脸,不过我觉得他很帅,人挺年轻,手也好看,手指又白又长,像是有钱人家的少爷呢。”
枚兰“哦”了一声,温柔地摸了摸女孩的头。
“没事了,去忙吧。”
“嗯!”
女孩拿着巧克力糖一蹦一跳地跑走了,枚兰脸上的笑意渐渐褪去,冷冷瞥向手里的信封。
她先用精神力扫描了一下,没有识别到危险物,拆开信封后,看到里面装着一张折叠起来的白纸。
枚兰揭开白纸,入目的第一行字就让她眼瞳骤缩,身上的汗毛瞬间根根竖起。
€€€€【梅姐,贵安。】
梅姐。
对方竟然知道自己的底细!
枚兰猛地抬起头,警惕地扫视一圈周围,确认无人看到自己的失态,连忙脚步匆匆,又返回了自己的专属休息室。
仅仅几步路的工夫,枚兰脑中思绪云涌,翻江倒海€€€€“枚兰”只是她的假名,她的真实名字里,其中一个字就是“梅”。
但问题是,知道自己真实姓名的人寥寥无几,哪怕是同僚张央,也只知道她在组织内的代号是“M”,至于更多的信息,别说张央了,情报系统内大部分情报员都一无所知。
一上来就道破了自己的真实姓名,简直就像是用枪指着自己的头,告诉说他们已经掌握了自己的底牌,让自己别耍花样。
来者不善!
将房门反锁好,枚兰深吸一口气,凭借自己从业多年的心理素质,强行压住激荡的情绪,把心跳调整到平稳的频率。
她做好了接受最坏可能的心理准备,展开信纸,继续看了下去。
但枚兰万万没想到,后面简简单单一句话,又在她心中掀起惊涛骇浪,带来山呼海啸般的震撼冲击€€€€
【你妹妹的病,并非绝症,我能治好她。】
枚兰死死盯着那句话,看了很久很久,捏着信纸的手指用力到几乎泛白。
她突然将信纸揉成纸团,恨恨地用力丢开,她大口喘气,孤零零地站在原地,宛如淋了雨的落汤鸡一般,浑身发抖,片刻之后,又猛地冲过去捡起纸团,拼命将已经皱巴巴的信纸抚平,一遍又一遍地看着信纸上的那行字。
她的理智在脑中不断叫嚣,反复提醒着她€€€€假的。不要信。这是骗局。这是陷阱。千万不要着了对方的道!
可在她心底,另一个声音也在不断浮现,盘桓不去€€€€
万一是真的呢?
万一对方没有说谎呢?
万一的确有办法救自己的妹妹呢?
……妹妹。
她最爱的妹妹啊。
如果不是为了妹妹,她或许早已撒手人世,她吃过那么多的苦,受过那么多的罪,支撑着她从尸山血海的地狱中爬出来,让她用人的模样重新行走于世,这一切的源头和动力,就是她的妹妹。
枚兰怔忡了许久,目光缓缓下移,果然不出所料,后面的内容是约她单独出来见面,并警告不能告知第三方,如果发现有人跟踪或是意料之外的布置,对方会立刻中止见面,治疗妹妹的事,当然也会不了了之。
枚兰盯着见面的地点和时间看了一会儿,良久,嘴角溢出一丝苦笑。
要不怎么说,卧底的底细就等同于自己的生命,一旦被人掌握,就只有等死的份呢?
因为对方太容易拿捏你了。
就算知道这是不怀好意的阳谋,等着自己的可能是有去无回的结局,却还得按照对方写好的剧本,乖乖走下去。
枚兰闭了闭眼睛,再度睁开时,眼底已没有了任何软弱和迷茫。
她掏出打火机,点燃了手里的信封和白纸。待它们都化为了灰烬,女子脱去身上的旗袍,抹去脸上的浓妆,素面朝天地换上一套普通衣服,从隐蔽的后门离开了红莲赌坊。
这场鸿门宴,她必须去。
以一名平凡姐姐的身份。
第43章
约见的地点在南大街一间小餐馆, 对方写明了桌号,枚兰过去的时候,没见到人, 桌上只摆着一个粉红色的信封。
枚兰打开信封,里面是一张便签, 写着新的见面地点, 是邻街的一家咖啡馆。
还挺谨慎。
枚兰心里觉得好笑,她这个被拿住了要害的人都没怕,对方倒是小心翼翼,生怕被暗算了一样。
不过枚兰欣赏这种谨慎,狡兔三窟,做他们这行的, 不谨慎一点, 就等着送死吧。
她离开餐馆,很快来到了目标咖啡馆,对方指定的座位在东南靠墙的角落,灯光暧昧, 气氛安静,周围用植物围出了一圈隔离带, 算是一个半开放的小空间, 挺适合情侣谈情说爱。
当然也很适合谈些私事。
枚兰大方落座,她起伏的心绪在路上已经梳理完毕,此时又恢复了一贯的冷静从容,甚至非常的自在和放松€€€€面对一个对自己知根知底的人, 任何伪装都是多余的, 她不用再戴着卧底的面具,只要用真实面目去迎接暴风雨就好。
几分钟后, 一个人走进了这个角落,在枚兰对面坐下来。
那是一个年轻人,和小月丫头说得差不多,虽然对方戴着帽子墨镜口罩,看不出具体样貌,但给人的感觉就是很帅,举手投足有种天然的优雅气度,和她这种从底层摸爬滚打爬上来,靠后天训练才伪装出的气质完全不同。
两人相顾无言,似乎都等着对方开口,在长达一分钟的诡异沉默后,枚兰开口了。
“在室内戴墨镜,会显得很奇怪,也很失礼。”
她本是随口一说,没想到对方点点头,竟真的摘下了墨镜。
“是我疏忽了。”
对方的声音很好听,清冽悦耳,他露出眼睛的那刹,枚兰一愣,条件反射地冒出一个念头€€€€
这人的眼睛,还真是漂亮。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她忍不住看得更加仔细,片刻后。
“……你用了变色滴剂,伪装了你的瞳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