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寻自认已经做足了准备,他甚至都想到了星河会可能要整幺蛾子,所以专程与枚兰接了头,以为走炽红帝国的渠道更保险,谁能想到,道高一尺,魔高一丈,自己还是棋差一着,被季宇治得死死的。
“所以,你才会说我提出的条件,全都考虑欠妥。”安寻看向桌上的小白熊,比起先前的防备,此时他对这位Q先生,已经有点钦佩了,“没有资金来源,我的一切打算都是无源之水,无根之木,核心都无法盘活,更别提后续的实施落地了。”
“安小先生,你也不必太过悲观。”看出安寻心情低落,电子小熊安慰他道,“星河会用这招,是因为不知道你有退路,只要你避开风头,不与他们对抗,星河会其实拿你也没什么办法。”
“退路?”安寻有点疑惑,“我有什么退路?”
宠物小熊用小熊掌拍了拍自己的胸口,笑而不语。
旁边的枚兰瞬间明白了自家主人的意思,眼前一亮。
“是啊!”她高兴地对安寻说,“安先生,你们可以加入炽红帝国啊!”
星洲是大灾变之后蓝星存留下的唯一净土,星族人没有建国,亦没有国家的概念,属于真正意义上的无主之民,只是因为星河会建立在自由联邦,视星河会为第二家园的星族人才默认自己是自由联邦人,十几年来,从无例外。
但安寻他们不一样。
他们已经脱离了星河会,自然也不需要再和自由联邦这个国家绑定,天高海阔,任其选择,他们完全可以前往邻国,开始自己的新生活。
“只要去了炽红帝国,我们就能给你们提供更多助力。”枚兰保证道。
他们这种低调潜伏的卧底,在自由联邦无法施展手脚,可一旦回到炽红帝国本土,那就是如鱼得水,很多急需金钱开路的事情,靠枚兰他们的人脉,轻松就可以办成,所以能不能立刻卖掉星珠,变现大笔资金,也不是迫在眉睫的事了,他们大可以从长计议,等星珠造假的风波过去后,再寻找合适的买家。
白飞源和司良对视一眼,对这个提议都有些意动€€€€他们现在势单力薄,与其留在自由联邦与星河会硬碰硬,倒不如另辟蹊径,换个地方重新开始。打不过就跑嘛,这叫随机应变,又不是什么丢人的事。
不过当他们望向安寻,却发现后者眉头紧锁,对这个提议显然并不赞同。
“不行。”安寻说,“我是绝不会去炽红帝国的。”
枚兰一怔:“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安寻声音冷硬,语气颇为坚决,“不去就是不去。”
安寻这种强烈拒绝的态度,大大出乎了枚兰的意料。她本以为对方既然找到自己,肯定是不在意国籍之分的,至少也是对炽红帝国抱有好感,可现在……
“我不是对炽红帝国有偏见,”察觉到众人的困惑,安寻略微缓和了一点语气,态度却依旧坚持,“我也知道去炽红帝国是个不错的选择,但……我不想去,我要留在自由联邦,这是我的底线。”
既然都涉及到了对方的底线,饶是枚兰再想劝说,也不好意思开口了。
室内陷入短暂的寂静,半晌,桌上的小白熊眨动了一下电子眼,开口道。
“既然不肯走退路,那事到如今,安小先生你只能破釜沉舟,迎难而上了。”
安寻点点头:“我已经做好最坏的打算。”
他制定的方案不止一个,售出星珠获取大量资金,是所有方案中开局最轻松的版本,如今无法达成,只能退而求其次,走比较艰难的开局,只是后者变数更大,面临的风险也更多,他必须好好筹划,原本的计划也要全部推翻重来,这的确是件困难的事。
“不不。”电子小熊摆了摆手,“你没懂我的意思,我说的‘迎难而上’,重点不是‘难’,而是‘上’。”
安寻怔了怔,有点没听明白。
“星河会掐掉你的资金源,是想断你后路,逼你不得不就范。这就像是关门打狗,一旦关上了门,无论你怎么扑腾,是出售别的物资也好,换个地方重新开始也罢,只要你还在自由联邦的地界上,就逃不过他们的控制与打击,而事情一旦走到这个地步,任你如何筹谋规划,局面都很难再翻盘了。”
安寻隐约猜出对方要说什么,心头猛地一跳:“所以?”
“所以,你现在的思路不该是如何逃出生天,更不该是考虑怎样艰苦地极限生存,你现在唯一要做的……”
小熊突然摊开双手,做了一个烟花爆炸的动作。
“……你现在唯一要做的事,就是把门彻底炸开,让他们想关也关不上。”
安寻张了张嘴,他眼眸闪烁,对这番话并未质疑,却明显有些犹豫不定。
“还需要我说得更直白点吗?”小熊歪了歪脑袋,电子眼弯成了一个笑脸。
“安小先生,别再犹豫了。”它说。
“我知道的,你手里还有王牌,一张可以打出王炸的王牌€€€€只要布局得当,就算伤不了星河会的根基,也能让他们元气大伤!”
第48章
这话落下, 白飞源和司良立刻看向安寻,发现他没有丝毫意外,只是沉默不语。
这个反应足以令两人惊诧了:安寻手里竟然真的握有王牌?还是一张足以对星河会造成巨大冲击的王牌?
“你是怎么知道的?”安寻开口道, 望向电子小熊的目光带了几分警惕和审视,“你怎么知道, 我还有压箱底的手段?”
小熊动了动圆耳朵, 笑眯眯地。
“我猜的。”它说。
“我觉得安小先生你不是鲁莽之人,你既然敢早早和星河会撕破脸,怎么可能只有星珠这种物资兜底呢?都说艺高人胆大,如果没点真家伙傍身,你也不敢带着同伴贸然脱离星河会吧?”
这个分析倒也合理,安寻姑且认可了:“好吧, 我的确还留了一手, 但这张牌,不是我不想打,而是它很难打,眼下还不是出牌的时候。”
“你想等到什么时候再出牌?”对方反问。
安寻犹豫了一下。
“至少……要等我们有足够的自保能力后。”
“错。”电子小熊摇了摇小手指, “大错特错。”
“安小先生,我之前说过的, 你要迎难而上, 这个‘上’,是要进攻,而不是防守,你必须摒弃弱者思维, 对星河会不再有仰视心理, 才能把这张牌打好,如果你只想把王牌当成压箱底的护身符, 那这场博弈里,你永远只会处于下风,根本占不到先机。”
占到先机……
安寻心念一动,隐约领悟到了什么:“你的意思是,让我立刻动手?现在就是最好的时机?”
小熊点点头,脸上重新露出了笑意。
“你之前犹豫不决,是因为你很清楚,这是一场豪赌,但既然是赌,就不该想着怎么自保,赌的奥义在于孤注一掷,以小搏大,如何用最微小的代价得到最丰厚的回报,这才是你需要考虑的事。”
“但想要达成这种效果,在联邦中心区是实现不了的,因为那里太和平,和平就意味着存在秩序,秩序是由人来制定和维护的,凭你现在的实力,根本拼不过星河会十几年的积累和沉淀,他们多年经营出的人脉关系和社会根基,靠你这张王牌是撬动不了的。”
“但海夜城不一样。这里的缺点是太乱,优势也是太乱。强龙压不过地头蛇,星河会就是能耐再大,手也伸不过来,你大可以把水搅浑,浑水摸鱼,才能实现利益的最大化。”
“而且,星河会目前很怕外人知道内部分裂,更怕内部真的出现分裂,既然如此,你一定要高调,一定要将自己的存在宣扬得人尽皆知,进攻是最好的防守,舆论宣传的武器他们可以用,你自然也可以用,你用得越好,用得越激进,自己才能越安全。”
Q先生的这番话,给安寻打开了一个从未想过的新思路,他起初是惊喜,再想后是心惊,揣摩得再深一点,甚至隐隐约约……觉察到一丝熟悉的影子。
“你到底是谁?”
安寻皱起眉,怀疑地看着眼前的宠物小熊,也许是他多心,但越听对方的分析,他越会联想到一个人。
一个令他忌惮的,同样善于谋略筹划,喜欢以攻代守的人。
小熊眼睛出现了两个“?”号,声音也十分无辜:“枚兰小姐不是一开始就介绍了吗?我是她的副手,名叫Q先生。”
切,欲盖弥彰。
安寻盯着小熊看了一会儿,虽然心里怀疑,可仔细想想,堂堂四皇子穆弃怎么可能远程操控个电子宠物来教自己如何和星河会斗法,那家伙还不至于无聊到这种地步,应该是自己想多了。
他中止了猜疑,就事论事地思考了一会儿,点点头。
“你说得有道理。”安寻实事求是道,“但这张牌想要发挥出最好效果,光靠我是做不到的,还需要一些联邦中心区的人脉。”这也是他一开始根本没想动用这张王牌的原因之一。
“关于这方面,我们恰好有些资源,可以出一份力。”小熊笑眯眯地,“我们的情报机关在中心区也有秘密驻点,不过事成之后,你获得的收益,我要求三七分成。”
安寻挑眉:“你七我三?”
“我三你七。”小熊说,“够划算吧?”
“是挺划算。”安寻不置可否地笑笑,“划算到我都觉得奇怪了€€€€你为什么要这么帮我?对你有什么好处?”
他说这话的时候,没有去看枚兰,只是盯着眼前的Q先生。
因为安寻已经看出来了,这位Q先生名义上是枚兰的副手,其实更像是她的上司,连枚兰都得看他的脸色说话,对方的真实身份和现实里的地位,绝对不一般。
“想帮就帮了,何必需要什么理由?”
安寻没说话,面无表情地盯着它。
如此僵持了一会儿,大概觉得实在糊弄不过去,电子小熊耸耸肩,退让了。
“好吧好吧。”它的表情是笑脸,声音却有点无奈,“你可以理解为,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安寻怔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
“星河会是你的敌人?”他有些不可思议,“你和星河会有仇?”
“算是吧。”
“具体是怎么回事?”安寻追问。
他倒不是好奇八卦,只是Q先生为他出谋划策,十分尽心尽力,本着投桃报李的原则,安寻觉得自己也该出点力,而且别的不说,涉及星河会的事,多半就是和星族人有关,安寻上辈子对星河会也算熟悉,只要Q先生肯开口,他大概率能提供一些有用的线索。
对方却摇摇头,短促地笑了一下。
“一些陈年往事,不提也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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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下午,安寻他们转移到了枚兰指定的安全屋。
那是地下黑市里的一间小酒馆,他们从隐蔽的后门进去,因为枚兰提前打过招呼,接头的人非常识相,多余的话完全没问,领着安寻他们直接进入了酒馆后方的密室。
密室是个布置得挺舒服的小房间,配有淋浴间和厕所,还有个送饭的小暗格,想要出门的话,按动门口的电铃,很快会有人来接他们出去。
“这里很安全,你们尽管放心休息,外面的人绝对找不到这里。”安置他们的大叔说,“有什么要求尽管提,老大说了,你们是VIP客户,如果招待不周,她可不会饶过我们,哈哈。”
安寻笑着道了谢,等大叔离开,房门关上,他转身看看白飞源和司良,三人不约而同地,一起松了口气。
从红晶酒店出逃后,整整两天一夜,直到现在,他们才算是安全了。
不过,也只是暂时的安全。
三人轮流去淋浴间清洗了一下,换好干净的衣物后,谁都没有睡意,他们盘着腿在床上围坐,开始讨论当前的事情。
关于那张压箱底的王牌,安寻没再隐瞒,直接告诉了白飞源和司良,两人听完后,震惊得半晌都没有说话。
“如果放出了这个消息,星河会必定要与我们不死不休了。”司良说。
安寻点点头:“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星河会肯定弄死我们的心都有了,所以我之前一直想着,等有了自保实力后再推动这件事。”
“真要等到那时候,黄花菜都凉了。”白飞源往床上用力一捶,“狠狠干他一票!反正无论干不干,星河会都不打算放过我们了,是他们先不仁,就别怪我们不义!”
“干肯定是要干的,但退路要提前留好。”司良看向安寻,“你有这方面的预案吗?”
安寻点点头:“有些思路,不过具体怎么实施,还得看实际情况再调整。”
他们又讨论了一会儿,不久到了晚饭时间,暗格递进来新鲜的饭菜,他们用餐完毕,又聊了一会儿,早早都睡下了。
房间的灯熄灭,视线里一片昏黑,安寻躺在床上,只有待在无人看到的黑暗里,他的脸上,才敢浮现出一丝迷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