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身影消失了。
光天化日,众目睽睽,前后繁虚,后有枚兰,这两位高手甚至都没有反应过来,眼前的人就不见了踪影。
“小寻?!”
白飞源眼睁睁看着安寻凭空消失,震惊得合不拢嘴,司良也惊愕非常,连忙快步冲到安寻消失的地方,那里只是一块普通的沥青地,结结实实,平平无奇,不像是有什么机关。
“别逗留,快上车!”枚兰喝道。
虽然事发蹊跷,但白飞源和司良也是高危目标,至少要把这两位星族少年先送走,他们才能安心调查安寻的去向。
白飞源和司良为安寻担心得不行,但也知道现在还未完全脱险,他俩不敢耽误,赶忙上了车。
穆迁和吴也随后赶到,穆迁刚才也看到了安寻消失的一幕,第一时间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有精神力者出手了。”
嘴角总是习惯噙着一丝浅笑的男人,此时脸上毫无笑意,他迅速扫视周围一圈,冷声吩咐道。
“吴也,枚兰,你俩先随车去大使馆,繁虚留下。”
“是!”
吴也和枚兰深知主人的习惯,两人没有废话,立刻上车扬长而去,唯有繁虚留在原地,和穆迁一起盯着那处空荡荡的地面看。
“主人,这是……”
“是‘空间折叠’。”穆迁语气淡淡,脸上没什么表情,却让人莫名不寒而栗。
“那个人来了。”
第66章
另一边。
安寻站在空荡荡的接机大厅里, 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明明前一秒,他已经冲出了接机大厅,即将迈进前来接应的黑色星梭车内, 可下一秒,他又重新回到了接机大厅€€€€这里已经没有了撕逼的粉丝, 没有了汹涌的人潮, 只有他一人站在大厅正中央,周围安静得近乎渗人。
是高级精神力者出手了?
上辈子丰富的实战经验,让安寻第一时间就做出了如此判断。
这里明显不是真实的接机大厅,只是一个独立于现实的异度空间,能将自己瞬间拉入这里,这种能力, 极有可能是……
“阿寻。”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那人声音清朗, 语气温柔,安寻的表情瞬间僵住€€€€哪怕自己化成了灰,他都不会忘记这个声音。
安寻一动不动地停在原地,直到那人又唤了一声, 他才缓缓转过身,看向身后的人。
纪泽辞。
联邦中心区年轻一辈中最负盛名的青年才俊, 纪家众星捧月的大少爷, 与自己订过婚约的未婚夫,同时也是……上辈子亲手了结自己性命,将自己推入深渊的杀人凶手。
安寻戴着帽子和口罩,整张脸被遮得严严实实, 纪泽辞看不到少年是什么表情, 所以并未察觉到对方的戒备和敌意,仍在用过去的亲切口吻与他对话。
“阿寻, 好久不见。”青年微笑着,像是真的在为这场相遇高兴,“你终于来中心区了。”
安寻没有搭话,只是沉默地盯着对方。
说老实话,他没有预料到纪泽辞会来。
上辈子安寻刚来中心区时,说好了会第一时间迎接他的纪泽辞并没有出现,对方借口要参加封闭式训练,一连几个月都没有露面。
那时,所有人都知道安寻是纪泽辞的未婚妻,所有人也知道安寻对纪泽辞爱得痴迷,然后,所有人都看到了:纪泽辞对痴痴等待着他的未婚妻根本不屑一顾,将人晾在星河会的宿舍里不闻不问,甚至连只言片语的留言与安慰都没有。
这个世界是势利且残忍的,肉弱强食不仅体现在钱权的争夺上,对于爱情,人们同样存在着明显的慕强心理:他们口头抨击言而无信的负心人,心底却羡慕并欣赏浪子们玩弄人心的高超技巧;他们表面同情和怜惜被辜负的痴心人,背地里却嘲笑并讽刺痴情者都是自作自受的恋爱脑。
那几个月,安寻第一次感受到了残酷世界的人情冷暖,外面的一切一切,都和他想象中完全不一样:这里不是人人平等友爱的星洲伊甸园,而是一旦暴露出弱点就会被群起攻之的修罗场,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就要承受一波又一波的尖酸恶意和风言风语。
上辈子,安寻苦苦等着纪泽辞来垂怜自己,对方就是不肯露面;这辈子,他打定主意不再和纪泽辞有任何纠葛,这位纪家少爷倒是推掉了“至关重要的封闭训练”,第一时间跑来机场找自己了。
多么的讽刺,也多么的可笑。
见少年沉默地站在原地,不接自己的话茬,也没有向自己示好的意思,纪泽辞嘴角的笑意有点挂不住了,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眼下的情况,似乎和自己预想中有些出入。
纪泽辞知道安寻已经和星河会决裂,也知道对方的大胆行径与过去的风格判若两人,但他不认为安寻做出的种种改变中,也包括对自己的痴心爱恋€€€€
就在安寻离开星洲的前一个周,还在给自己写信,那封由对方亲手书写的信件里,少年一如既往地倾诉了对自己的思念,以及即将能在自由联邦相聚的喜悦。
单纯的星族人并不懂得如何撒谎,纪泽辞绝对可以肯定,给自己写信时的安寻,仍是深深爱恋着自己的。
时光若倒退一年,收到安寻的信件,看到少年对自己如此迷恋,纪泽辞一定也满怀柔情蜜意,恨不能长出翅膀飞去星洲与之相聚,因为那时的他,就如安寻对自己一般,也无比痴情地迷恋着对方。
纪泽辞曾对母亲说过,与安寻订婚的那一天,是他人生最幸福最快乐的时刻,这并非夸张,而是事实。
纪泽辞对安寻是一见钟情,那一天令他永生难忘,两情相悦的美妙也令他沉迷陶醉,他一度认为抱得美人归的自己是世上最幸运的男人,可一切美好的憧憬,都终结在了一年前。
€€€€因为他发现了,这场“爱情”的真相。
和众多在大灾变之后强势崛起的家族一样,纪家作为自由联邦最声名显赫的古老家族,有着独属自己的制胜王牌€€€€数量众多的精神力古物。
这些从大灾变时期流传下的特殊古物,是在当时特殊的变异环境下自然诞生的,它们内蕴强大的天地能量,哪怕只是低阶古物,只要运用得当,效果也能媲美一位高级精神力强者。
纪家底蕴深厚,经过历代的积累,收集了很多这样的古物。若只是单纯收藏,他们与普通的收藏家并无差别,真正让纪家攫取到大量好处的关键是€€€€每一百年,纪家的亲眷中,都会出现一名“通神者”。
“通神者”是一种极为罕见的精神力,他们类似前灾变时代的通灵者,可以与有灵性的事物进行沟通,纪家目前的“通神者”是纪泽辞的爷爷€€€€纪家真正的掌权者,拥有绝对权威的大家主,纪岭松。
纪泽辞一直都知道,父母之所以相中安寻,是因为爷爷纪岭松在与一个名为“命运书”的精神力古物沟通时,从书中得到启示,知道安寻若能嫁入纪家,会给家族带来巨大的好处。
正因如此,当时眼高于顶的豪门纪家,才会放低身段,与名不见经传的小组织星河会搭上关系,并借着“去星洲游玩观光”的由头,见到了刚满十五岁的少年安寻。
彼时的纪泽辞并不知道家里的安排,他那时还是未毕业的自由联邦名校精英生,身边莺莺燕燕不少,却没任何一人入得了他的眼,他一直以洁身自好为荣,觉得沉迷于无聊情爱的人都是庸俗之辈。
这位从未坠入过情网的天之骄子,在踏上星洲的那一天,才第一次明白了何为怦然心动,何为一见钟情,何为“有美一人,见之不忘,思之如狂”。
等后来,纪泽辞知道这次会面是家人有意安排的“相亲”,安寻是爷爷纪岭松为自己钦定的结婚伴侣,他也并不反感。
在联邦中心区,交易式联姻是常规操作,他没有违心地娶一个不爱的人为妻,而是与自己喜欢的对象成婚,这已是天大的幸事,他庆幸都来不及,又怎么会违抗家族的安排?
然而,他对这份爱情的一切甜蜜憧憬,都结束在了一年前。
一次机缘巧合,纪泽辞无意中得知了:家族安排的不仅仅是他与安寻的“婚约”,他对安寻的“爱情”,竟也是由家族刻意操控的!
在纪家的藏品库中,有一件名叫“蝶恋花”的精神力古物,那是一副色彩绚丽的油画,画中绽放着一朵娇艳的金蕊玫瑰,漂亮的蓝色蝴蝶围绕着花朵翩然起舞,恋恋不舍,不愿离去。
这幅画原本挂在爷爷纪岭松的茶室,三年前却突然撤下,之后再也没有出现过。
后来纪泽辞才知道:“通神者”可以将精神力古物的画中物取出,而这副“蝶恋花”,蕴含着强大的精神力能量,只要让两人分别服食下蝴蝶的蝶粉和金蕊玫瑰的花汁,前者就会对后者一见钟情。
这种被操控的感情非常强烈,可以穿透灵魂,当事人绝对无法反抗,除非一方死亡,否则服用蝶粉者对服用花汁者的迷恋,一辈子都无法解除。
纪泽辞记得很清楚,他第一次见到安寻的时候,少年就正在饮用自己母亲递给他的一杯玫瑰花茶。
明明当时隔了那么远的距离,花茶中飘散出的玫瑰清香却那样馥郁,甜腻的香气吸入他的鼻腔,流溢进他的口舌,甘甜得让纪泽辞的心都醉了。
现在回想,自己竟会沉醉在玫瑰花茶的香味中,这根本不正常!
除非……除非是自己不知情时服用了蝶粉,所以在安寻服用花汁时,受到“蝶恋花”效果影响的自己,才会不由自主地产生了渴望与向往,继而对少年一见钟情。
这份天作之合的美妙爱情,竟只是一场包裹着甜蜜外衣的人造阴谋,得知真相的纪泽辞如遭雷击,整个人都要崩溃了。
他知道爷爷纪岭松对那本“命运书”深信不疑,也知道纪家正是靠着“通神者”的能力,一次又一次抓住了历史的机遇,才让家族长久兴旺,绵延至今。
但他没想到,为了让自己心甘情愿地接受这份婚约,他的家人竟然让他服食蝶粉,他一直深信不疑的情根深种,竟是一场彻头彻尾的骗局!
纪泽辞当初多么的喜欢安寻,在得知真相后,受到的打击就多么巨大€€€€
纪家家规森严,对继承人的要求更是严苛,从小到大,纪泽辞几乎从未有过自主权,他的想法没有人在乎,唯有家族的意志才是最重要的。
在绝对权威的重压下,纪泽辞从未表露过自己真正喜欢什么东西,因为他知道,就算自己喜欢,只要父母和爷爷不喜欢,自己就绝不可能拥有,还不如从一开始不要心存奢望,做一个听任家族摆布的乖孩子,那样才更轻松。
对安寻的爱慕,却唤醒了纪泽辞深藏在心底的叛逆与渴望,他以为自己终于可以为自己活一次,他以为自己终于可以拥有真正喜欢的东西,却不料……他仍然没有逃过家族的安排。
纪泽辞花了很长时间,才从这次的重创中缓过神来。
他知道自己应该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自己应该继续扮演一位合格听话的继承人,听从家族的安排,继续与安寻正常交往,做一个温柔体贴的未婚夫,等对方来到自由联邦,婚期一到,就立刻与安寻成婚。
但他做不到。
他尝试过,努力过,可他实在没法面对安寻,只要一想到自己对安寻的渴慕和思念都是假的,是精神力古物制造出的效果,他就感到恐惧和恶心。
那段时期,纪泽辞浑浑噩噩,甚至怀疑起自己人生的意义€€€€过去他听从家族的安排,只是表面的迎合,至少思想还是属于自己,可事到如今,自己的思想都可以被操控,这样的自己,与机械麻木的傀儡又有什么区别?
所以,自己活下去的意义到底是什么?难道就是家族里一个好用称手的工具吗?这就是自己注定要背负的命运吗?
或许是迟来的叛逆期终于爆发,又或许是急于证明自己并不是可悲的傀儡,从那之后,纪泽辞背着家里人,开始刻意冷落安寻。
他不再及时回信,就算回信言辞也很敷衍,还用各种借口推拒与安寻见面,他不想让自己那么狼狈可悲,连生平仅有一次的心动,都是家族处心积虑策划出来的谎言。
可“蝶恋花”的效果,实在太过霸道。
就算纪泽辞无比严苛地规训自己,可每当听旁人提起那个名字,收到安寻倾注爱意的信件,他仍会不由自主地望向星洲的方向,不由自主地思念起他的少年。
然后在回过神后,又惊又惧,更加严苛地痛骂自己,憎恨自己意志薄弱,竟又沉迷于虚假的情感。
这种精神戒断的痛苦,不亚于让瘾君子戒除掉最烈性的毒/品,就在纪泽辞快要绝望屈服时,他的救星出现了。
€€€€夏仪走进了他的生活。
纪泽辞和夏仪很久前就认识,后来两家交好,他俩的来往更加频繁。
在纪泽辞眼中,夏仪是一个心地善良的活泼少年,亦是自己的众多好友之一,他从未对夏仪产生过别样的念头,但与精神戒断的艰苦搏斗中,不知不觉地,纪泽辞将目光转移到了夏仪身上。
夏仪是安寻的继弟,两人同父异母,虽然样貌不完全相像,却也有些相似之处。
说不清是在找替代品,还是试图麻醉自己,纪泽辞对夏仪关注得多了,渐渐觉得……对方似乎也很不错。
夏仪十分关心他,也很善解人意,纪泽辞最痛苦的那段时光,无人察觉到他的异常,只有细心的夏仪发现了他的反常,不离不弃地陪伴着他,安慰着他,像一盏小小的温暖明灯,支撑他熬过最黑的夜。
新的情感悄无声息地萌发,纪泽辞惊讶地发现:在他对夏仪加深兴趣的同时,他对安寻的爱恋,渐渐变淡了。
夏仪的出现,竟让他对抗住了“蝶恋花”的影响。
这堪称一个奇迹。
能创造出奇迹的情感,必然只有“真爱”€€€€是的,这才是真爱,不是借由外力催生的虚假情感,而是发自内心,完全由自己主导的,真实爱情。
在意识到这个事实后,一直身陷于思想剥夺恐惧中的纪泽辞,终于感觉自己活过来了。
让他更欣喜若狂的是,在一次暧昧的试探中,夏仪竟也表达了对自己的爱慕。
他们两情相悦,但这份感情见不得光,他们只能秘密地交往,纪泽辞对此心怀愧疚,夏仪却无怨无悔,只是笑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