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猛地甩开那只手, 急速退后至安全位置,抬头一看, 差点怀疑自己的眼睛。
“穆弃?”纪泽辞盯着眼前褐发金眸的男子, 几乎难以置信。
穆弃虽然是炽红帝国的皇子,但他在自由联邦也颇有名气,尤其前阵子的皇家祭祀大典直播,自由联邦不少媒体都转发了相关新闻画面,纪泽辞平时对各类国际政治新闻都有关注,自然认得穆弃的脸。
但……但穆弃怎么会来自由联邦?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哎呀, 有个太出名的孪生哥哥真是麻烦。”那人像是经常遭遇这样的困扰, 露出一个无奈的笑,“人人看到我,第一反应都以为是他。”
他自然地向前迈了一步,纪泽辞被逼得连连后退, 穆迁正好横插到纪泽辞和安寻之间,将少年严严实实护在了身后。
“初次见面, 我叫穆迁。”年轻的殿下微笑着向纪泽辞伸出手, 笑容标准,礼仪满分。
“我是炽红帝国的五皇子,今天刚到联邦中心区,即将去炽红帝国的大使馆担任副馆长一职, 本想明天再去纪家拜访, 没想到今天就遇到了纪大公子,也算一种缘分吧。”
穆迁?炽红帝国五皇子?
纪泽辞在脑中迅速搜寻着相关信息, 还真想起来了:穆弃好像的确有个孪生弟弟,据说对方自幼体弱多病,几乎不怎么在人前露面,连之前的皇家祭祀大典都未出席。
外界关于这位皇子的情报很少,也就是纪家对各国政要的信息一直有在刻意收集,才知道有位炽红五皇子,换成其他人,恐怕都不会知道炽红皇族里还有这么一号人。
不过,情报里不是说对方身体极差吗?现在本人都能跑来自由联邦了,还轻轻松松就闯入了自己的独立空间,这哪里像是体弱多病的样子?
纪泽辞惊疑不定,警惕地打量着穆迁,后者倒是坦坦荡荡,继续笑着与他攀谈。
“我早就听闻纪家大少爷一表人才,风采绝伦,在联邦中心区的同辈中无人能及,今天有幸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都说千穿万穿马屁不穿,纵然纪泽辞对这位五皇子的出现又忌惮又困惑,但对方的彩虹屁吹得实在令人舒坦,他下意识露出一个谦虚的笑。
“过奖了,我看殿下您也仪表堂堂,比传闻中更雍容华贵,气宇不凡。”
两人友好地握了握手,虚伪地相互客套了一番,若是换个场合,绝对可以当成逢场作戏的拍马屁范本,而且穆迁明显更胜一筹,三言两句就让纪泽辞通体舒畅,受用极了。
“……我与纪少爷您真是一见如故,相见恨晚。”穆迁笑得真诚,语气也十分诚恳,“只可惜我还有要事在身,不能在这里久留,要先告辞了。”
纪泽辞还没搞明白对方到底为什么会来,现在一听对方又着急要走,完全一头雾水。
“啊?呃……好。”这人到底是来干嘛的?
穆迁冲他礼貌地点点头,然后看向同样一头雾水的安寻,用无比自然的语气说。
“安小先生,咱们走吧,去大使馆复命。”
纪泽辞瞬间警惕,有了先前的铺垫,他也不至于当场翻脸,只是盯着穆迁的目光明显不善起来:“复命?复什么命?”
在他看来,穆迁这话实属瞎扯,安寻不过是个刚出星洲不久的星族新人,能和炽红帝国的大使馆有什么牵扯?
别太离谱。
穆迁笑意不减,不慌不忙地解释道。
“纪少爷您还不知道吗?我父皇昨天耗资百亿,从安小先生这边购买了十只星珠贝,父皇派来接货的人正等在中心区大使馆里,那批星珠贝必须由安小先生出面交付,所以昨晚拍卖会刚结束,今天安小先生就赶来了中心区,但他刚出机场,就被纪少爷您拦下了,没办法,我只能亲自跑一趟,把人带过去。”
安寻在拍卖会上获利百亿,这件事纪泽辞当然知道,但他不知道是,那个不知来历的最终买家,幕后金主居然是炽红帝国的老陛下!
穆迁叹了口气,继续道:“纪少爷您应该也听说了,我父皇他这几年身体一直不好,宫廷医师为他调配出的新药方,其中一味药引就是星珠贝,现在全皇宫的人都在翘首以盼,等着这味药去救命呢,可如果星珠贝送达不及时,父皇没撑住最后一口气,那……”
穆迁没有说完,只是忧心忡忡地摇摇头,纪泽辞看得心中一颤,背后窜起一股凉意。
他当然知道,那位老陛下的身体已如风中残烛,完全是靠天价医疗在吊命,万一因为自己的阻拦,炽红帝国的老陛下没有撑住最后一口气,直接一命呜呼,这消息若是传出来,不光自己会遭受炽红皇族的报复,还可能引发两国的外交纷争和冲突,那就是出大事了!
“既然如此,我就不耽误殿下您的时间了。”
纪泽辞立刻扬手劈开一条通道,直通外界。
虽然他之前铁了心要把安寻带回去,现在他只想把这个烫手山芋赶紧踢出去€€€€就算穆迁的言辞会有夸大,但老陛下等着星珠贝救命肯定不假,否则也不会砸下百亿重金购置区区十只大贝壳,不管那位陛下最后是死是活,自己眼下绝不能掺和进去,万一发生意外,自己可就说不清了。
穆迁高兴地拱拱手:“纪少爷通情达理,深明大义,我先替父皇谢谢你了。”
但他没有急着走,而是侧开身体,将通道让给安寻,还做了个“请”的绅士手势。
纪泽辞看在眼里,更觉惊愕:安寻居然能让一位地位显赫的皇子对他如此礼遇?他的星珠贝对那位老陛下果然十分重要!
安寻和纪泽辞想到一起去了€€€€他觉得穆弃这么彬彬有礼,就是做给纪泽辞看的,变相抬高自己的身价,让对方越发不敢对自己轻举妄动。
虽然这行为挺浮夸,但看纪泽辞那惊疑不定的样子……嗯,挺有用。
安寻配合地冲穆迁微微一笑,毫不客气地走向通道。
走到一半,他突然想起了什么,从空间手链里掏出一样东西,朝纪泽辞扔过去。
见有东西抛来,纪泽辞本能地伸手接住,低头一看,顿时愣住。
那是一枚水滴状的吊坠项链。
€€€€这是他和安寻订婚时,赠予对方的定情信物。
“我刚才说的分手,是认真的。”安寻看着他,声音冷静。
“纪泽辞,别再继续演戏了,你的心思早就不在我这儿了,我提出解除婚约,应该正中你下怀才是,比起带我回纪家,你不如想想该怎么和你家人协商解除婚约的事,这才是你现在最该做的。”
纪泽辞内心一震,他刚要说话,安寻已经转过身,迈出了通道。
穆迁冲纪泽辞礼貌地点点头,也紧跟安寻的脚步,离开了这片空间。
现场独留纪泽辞一人,他微垂着头,握紧了手中冰凉的吊坠项链,许久都没有动作。
***
离开空间通道,安寻和穆迁重新出现在机场之外。
这个位置并不是安寻消失的地方,而在机场建筑的另一侧,周围车辆和人流都很少,无人注意到这里突然多了两个人。
穆迁用通讯腕表给繁虚发去了定位,对安寻说:“咱们在这儿稍等一下,繁虚已经联系了新的车,一会儿就能来接我们。”
安寻没说话,只是侧着头,一眼不眨地盯着他。
穆迁想了想,补充道:“你那两个小伙伴有枚兰和吴也陪着,不会有危险的,你不用担心。”
少年仍在盯着他,不言不语,也看不出什么情绪。
穆迁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我脸上有东西?”
安寻没什么表情的脸上露出一点似笑非笑的神情:“我看你有做神棍的潜质。”
穆迁:“?”
安寻:“你这嘴上的功夫,比自由联邦当地特产的大神棍还厉害。”
穆迁怔了怔,反应过来后,愉快地笑起来。
“过奖了。”他倒是大言不惭,“我比自由联邦的老神棍们可差得远,我至少还说了不少真话呢。”
炽红老陛下急需星珠贝做药引是真,花百亿重金从安寻这里购置星珠贝也是真,唯一有出入的地方,就是星珠贝昨夜已经被送去了炽红帝国,并不需要在大使馆里再交接一次。
纪泽辞认为安寻刚离开星洲不足半月,和穆迁不可能有交情,一位远道而来的炽红皇子不会包庇一位陌生的星族新人,所以他根本没怀疑这件事的真实性,也害怕牵涉到自己,所以爽快放行。
“不过这只是权宜之计,”安寻摇摇头,“纪家的人不好糊弄,他们事后一定还会再来找你,你贸然在纪泽辞面前暴露,这不是好事。”
安寻之前就和穆迁说过,来中心区后不宜和自己走得太近,自己这边麻烦事一堆,穆迁身为异国人士,一旦牵扯得太深,很容易被纪家打压,若是被安个罪名“驱逐遣返”,穆迁这趟就算白跑了,遣返回炽红国内后穆弃一定饶不了他。
“这还能叫个事?”男人露出好笑的神情,“我都从穆弃眼皮子底下全身而退了,你还怕我应付不来中心区这几个跳梁小丑?安小先生,你可别太小看我。”
这话虽然张狂,但从眼前这人嘴里说出来,安寻却莫名信服€€€€穆迁这人的能力,在Q先生时期安寻就很认可,都说艺高人胆大,既然对方如此自信……
行吧,那就随他好了。
“说起来,你是怎么进入纪泽辞的空间的?”安寻好奇地问。
这种虚拟空间,从外部进入可比内部突破难得多,纪泽辞能对穆迁的闯入有所容忍,也是因为他从未遇到这种情况,对穆迁的实力十分忌惮,才没敢轻举妄动。
可实际上,穆迁根本不是精神力者,他只是个没有特殊能力的普通人,安寻实在想不通他是怎么做到连精神力者都无法做到的事情。
“靠这个。”穆迁掏出一样东西,在安寻眼前晃了晃。
是那枚写着“恋爱顺遂”的小福袋。
安寻陡然想起,穆迁闯入空间之前,自己口袋里的福袋突然发热发烫,他连忙将那枚福袋拿出,攥在手里捏了捏,现在已经没有任何热度了。
“这是精神力古物?”安寻立刻有了猜测。
“福袋的本体不是,这些丝线才是。”穆迁指了指“逢凶化吉”那四个字,它们由亮金色的丝线绣成,和“恋爱顺遂”用的丝线明显是同一款。
“安小先生,您听说过勇士和金线团的故事吗?”穆迁问。
这个故事安寻的确有所耳闻,据说在大灾变前的上古时期,有位勇士斩杀了一只躲在迷宫里的怪兽,靠着恋人赠送的金线团,弑怪成功的勇士没有迷失在错综复杂的迷宫里,而是顺利离开,最终与恋人幸福重聚。
安寻恍然大悟:“所以,这些丝线的作用,就等于故事里的那个‘金线团’?”
穆迁勾起嘴角:“没错。”
“空间折叠”制造出的空间领域,并未脱离这个世界,只要找对路径,普通人也可以进入,穆迁就是靠着“丝线”的指引,才顺利找到了安寻。
“你之前还说这东西没什么用。”想到有这种丝线在手,自己就不用再顾忌纪泽辞的能力,安寻眼睛都亮了起来,“这明明很有用啊!”
穆迁笑着“嗯”了声,将那枚小福袋从安寻手里拿起,捋开红线,亲手将它戴到了少年的脖子上。
“既然觉得有用,那就好好戴着它。”男人垂眸注视着面前的少年,目光温柔。
“以后无论你在哪里迷路了,我都能再次找到你。”
第69章
“好好戴着它, 以后无论你在哪里迷路了,我都能再次找到你。”
对方的语气十分温和,不知是不是光线的问题, 安寻感觉男人的眸色似乎比平时深了一些,配合着凝视过来的深邃眼神, 安寻的心没来由得一跳, 差点将眼前的人当成穆弃。
说不清是心慌还是心惊,他连忙将视线扭开,低声道:“谢谢。”
这短暂而剧烈的心绪波动,像是经年累月堆积的河沙被落入河底的石头突然激荡起层层沙雾,在缭乱的思绪中,安寻竟然察觉到一丝熟悉的感觉。
就好像……好像曾经也发生过这样的事, 有人亲手为他戴上某样东西, 郑重地说不会将他弄丢,一定会再找到他。
到底是何时,在何地,与何人发生过这样的事情?
他却怎么都想不起来了。
远处大路上出现了一辆黑色商务车, 它行驶的速度极快,眨眼间已停在两人面前。
车门打开, 露出繁虚的脸。
穆迁扭头看向安寻:“我们走吧。”
从那种恍惚莫名的思绪中蓦然回神, 安寻稳住心神,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