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安寻看都不看他一眼,纪泽辞的目光在少年身上停留了许久,见对方无动于衷,只能先打破了僵持的沉默。
“安寻,你没什么话要和我说吗?”
“没什么好说的。”安寻垂着眼,摆弄着从点心盘里抓出的几枚水果糖,“我没有翻旧账的习惯。”
对方显而易见的冷漠态度,对纪泽辞的自尊无疑是一击重击,他几乎想要放弃对话,可权衡半晌,还是硬着头皮开口了。
“夏仪在信纸上写的那些辱骂暗语,我是真的不知情,如果我知道了……我……”他张了张嘴,突然有些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我……”
终于,对面的人抬起了头。
“你会怎样?”安寻问,“会滤镜破碎,觉得他和你想象中不一样,然后幡然醒悟,和他一刀两断?”
看穿了纪泽辞眼底的纠结和尴尬,安寻淡淡笑了笑。
“纪泽辞,你似乎搞错了一件事,夏仪对我的恶意,和你对我的背叛与欺骗,这是两码事。”他的声音平静到近乎冷酷。
“我们会走到今天这种地步,主因完全在你,如果不是你生出了别的心思,哪怕来一百个夏仪,我们之间的关系也不会动摇,所以,别总想着把锅推到别人身上,见异思迁的人是你,脚踏两只船的人也是你,大大方方承认自己是个渣,我还不至于如此看不起你,但费尽心机地想给自己找遮羞布,只会让人更加鄙视你。”
安寻这番话一点没留情,纪泽辞被说懵了,这种被人洞察到见不得光的小心思并毫不客气直接曝光的刺痛感,让他瞬间进入了应激状态。
“安寻,你说我是渣,那你自己就很好吗?”纪泽辞眼底浮现出怒意,“好,就算我有过心猿意马,但中心区玩得花的人多了去了,谁没个犯错的时候?你敢说你仅仅是因为发现我劈腿,就这么义无反顾地要和我分手?连个解释求和的机会都不给我?”
安寻被这番逆天言论直接整无语了,觉得自己耳朵都脏了:“不然呢?你犯了这种事,难道还要我去求你回心转意?”
“你对这件事的处理态度,根本不对劲。”纪泽辞语气肯定道,“如果你真的很爱我,至少也该来当面质问我是什么情况,可你呢?你来中心区之后,就根本不肯和我多接触,别说那是因为你太伤心才不愿面对我,人的情绪是藏不住的,你能如此冷静地处理这件事,不就因为你也早已不爱我了吗?”
安寻没有说话。
虽然这是纪泽辞的狡辩之言,但不可否认,他的确歪打正着说对了。
上辈子安寻发现纪泽辞背叛自己后,那种痛苦是难以言喻的,比起恨,他更想问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若他是在寻常情况下发现的奸情,他或许……或许真的会想去挽回,会不顾一切地纠缠对方恳求对方,让纪泽辞不要抛弃自己。
上辈子的自己就是这么恋爱脑,但重生之后,安寻已经完全没有这种感觉了,甚至装都装不出来,才让纪泽辞发现了破绽。
见安寻这副样子,纪泽辞越发坐实了心中的猜测,在恍然大悟的同时,一种强烈的酸涩和嫉妒也涌上了心头。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他喃喃着,感觉嘴里满是苦意,“你口口声声说我渣,实际你也早就移情别恋了……咱俩是半斤对八两,谁都没资格说对方。”
原本还在想着要怎么打漏洞补丁,却听到了意料之外的展开,安寻微微一愣。
“什么?”
什么移情别恋?这是在说谁?
“别以为我看不出来。”纪泽辞冷冷一笑,他盯着安寻看了半晌,突然重重一锤桌。
“不就是那位穆迁殿下吗?我早该想到的,你俩的关系根本不简单!”
***
宴会厅内,纪岭松还在发表讲话,此时的内容,已经进行到他开始展示纪泽辞在训练基地里的成绩了€€€€在刚结束不久的封闭训练测评里,纪泽辞取得了156分的高分。
高玉行无聊地打了个哈欠,一脸的不耐烦:“一个模拟训练的评分而已,也值得拿出来大吹特吹?”
高知雪斜了他一眼,中肯地评价道:“虽然只是模拟训练,但能达到156分的评级也非常不错了。”
“取得这种高分是应该的。”钟家三弟钟彦表达了自己的看法,“纪泽辞的首次觉醒评级就是S级,二次觉醒如果没有个SS级,那都算是大失败。”
这番话得到了众人的一致认可,大家正在闲聊着,高玉行感觉身边有人起身,他扭头一看,是穆迁离开了座位,要朝外走。
高玉行和穆迁关系很好,见这位好友要离席,立刻问道:“诶?你要去哪儿?”
“去趟洗手间。”穆迁笑着说,“一会儿就回来。”
玫瑰庄园的人此次出行,除了枚兰和繁虚,也带了其他的保镖,穆迁让保镖不用跟随,独自一个人走出了宴会厅。
宴会厅外的走廊很安静,因为大部分仆从都调去了宴会厅里帮忙,穆迁一路走过去,没见到半个人影。
突然,他像是感应到了什么,停住脚步,从怀里掏出某样东西,看了一眼。
那件东西,正是他先前用两幅精神力古画拼接而成的新画作€€€€《人偶梦蝶》。
此时的画面上,夜空依然深蓝广袤,沐浴着星光的美丽蝴蝶也在不知疲倦地翩跹起舞,但在画面左下方的角落,那个躺在草丛中酣睡的人偶,已经缓缓睁开了眼睛。
它眨动僵硬的眼皮,无机质的玻璃眼珠倒映出满天星辉,画面静止片刻后,那双不带丝毫感情的冰冷眼珠,陡然转了过来,冷冷看着画面外的人。
第102章
此时宴会厅外的休息室里, 安寻和纪泽辞的对话仍在继续。
听到纪泽辞言之凿凿地说穆迁是自己移情别恋的对象,安寻差点被气笑了。
“你自己不干净,所以觉得别人也都和你一样脏么?”安寻说, “你这样胡乱攀咬,不就是为了给自己找个心理安慰, 证明你没有错吗?”
“我没有胡乱攀咬。”纪泽辞坚持道, “你敢说你和穆迁真的清白?”
安寻已经懒得理他了:“你给我泼这种脏水,想怎么说是你的事,我没有义务自证,更不需要考虑你的想法,如果你非要不依不饶,我也不介意等会儿在举办仪式的时候, 再当众透露点你和夏仪的事, 毕竟你只是虚空打靶,我却能拿出真凭实据,怎么样,要试试吗?”
纪泽辞终于闭嘴了。
他从训练基地回来后, 没有再联系夏仪,主要是父母看他看得很紧, 手机也被没收了, 他根本没有联系对方的机会。
而且纪泽辞也明白,他和夏仪已经不可能再有未来了,还不如先各自冷静下,等过几年没人再提这事儿了, 他们也许还有机会再当回普通朋友。
纪泽辞又瞥了安寻一眼, 见对方已经开始闭目养神,明显是不愿再搭理自己, 他微微捏紧了拳,最后还是慢慢松开了手。
算了,也没什么好解释的了,如果说出蝶恋花的事,说自己并不是因为贪色花心,纯粹是为了反抗父母才选择了夏仪,对方肯定也不会相信,甚至还会嘲笑自己,纯纯自取其辱。
现在更要紧的事,是完成爷爷的嘱咐,做好自己应该做的事。
他不动声色地环顾了一圈室内,着重看了看放在角落里的几个香薰瓶,其中两瓶内的香薰液,已经挥发了大半,原本飘散在空气中淡雅清新的芳草香味,不知不觉已经变得浓郁,并浸透了整个房间,而身处在室内的人,犹如被煮在温水里的青蛙,对室内香味的细微变化浑然不觉。
纪泽辞看了一眼腕表,知道已经达成了爷爷的要求,心中再无负担,干脆也闭上了眼睛,和安寻一起闭目养神。
站在窗外的枚兰和繁虚一直注意着屋内的情况,都说情侣反目成仇后会闹得很凶,不过屋里两人除了一开始有所交流,后来干脆都不搭理对方了,枚兰暗暗松了口气,这样应该也就不会有互殴掐架的隐患了。
又过了十分钟,宴会厅前传来热烈的掌声,大概是纪岭松的讲话终于告一段落,几乎是同一时刻,先前见过的那两名仆人又脚步匆匆地出现了。
他们敲了敲休息室的房门,恭声道:“纪泽辞少爷,安寻少爷,仪式很快开始,你们二位该上场了。”
安寻立刻睁开了眼睛,纪泽辞的动作比他更快,已经站起了身,他大步走到房门前,边开门,边顺手打开了墙上的排气扇开关。
安寻没有留意纪泽辞的这个“顺手之举”,他走出休息室时,纪泽辞已经跟着一名仆人离开了,另一名仆人对安寻说。
“安寻少爷,您要从另一个入口进场,请跟我来吧。”
安寻点点头,他们朝着走廊的另一边走去,枚兰和繁虚也跟随在侧,四个人很快就绕到了宴会厅的一处侧门外。
与他们这边位置相对的方向,纪泽辞也出现了另一道的侧门外。他赶到的时候,恰好看到纪岭松顺着高台的小楼梯走下来,这对爷孙视线交汇,纪泽辞幅度很轻地点了一下头,表示任务已经完成。
纪岭松心中一松,不动声色地继续走完台阶,坐到最前排的贵宾席上。
从纪岭松所坐的位置,只要微微一偏头,就可以看到等候在另一道侧门外的安寻,以及如影随形护卫着他的两位保镖。
安全意识倒是挺强的。纪岭松心中冷冷一哂。
可惜啊,都是白费功夫。
因为他并不打算在宴会里直接动手,只是“渗透”€€€€休息室里的那几瓶香薰,其中两瓶的香薰液来历可不一般,是他从纪家精神力宝库里千挑万选出来,特意放在休息室里的。
就算有人发现它们其实是精神力古物的液化体,也没法指责纪家居心叵测,因为这种香薰液的功效是稳定精神识海,提供精神力助益,对即将进入二次觉醒阶段的人来说,是实实在在的好东西。
€€€€只要不遇到它们的天敌。
在婚约解除仪式的流程里,纪岭松特意安排了一项,是让人沾染了清水的柳枝给两位年轻人“除尘”,寓意是前尘往事皆已过去,清洗之后,重迎新生。
只不过,给纪泽辞除尘的柳枝上,沾染的是纯净的清水,而用在安寻身上的柳枝,沾染的是伪装成清水的一种精神力化物。
这种化物的能量与那两瓶香薰液天生相克,在短时间内同时渗透进一个人的精神识海,引发出的连锁反应是灾难性的,但最妙的是,这种隐患并不会立刻显露出来,而是会在对方的精神识海发生剧变€€€€比如进行精神力二次觉醒时€€€€陡然爆发。
纪岭松可以百分百断言,在安寻二次觉醒之时,那就会是他的死期之日,在对方身死暴毙后,外人只会认为这是安寻觉醒失败导致的意外,不会有人把锅甩到他们纪家头上,就算有人怀疑,他们也拿不出证据。
这个计划纪岭松复盘了好几次,怎么想都万无一失,现在计划的第一步已经大功告成,接下来只要完成“除尘”仪式,他就可以坐等安寻的死讯了。
思及此,纪岭松又看了一眼侧门口的人,眼底浮现出一丝冷笑:胆敢挑战纪家的权威,就做好以死谢罪的准备吧!
此时前方的舞台上,仪式相关的布置已经做好,台下宾客们都纷纷坐直了身体,瞪大眼睛望着台上€€€€大家参加结婚仪式的经历倒是不少,参加婚约解除仪式倒是头一遭,他们也想知道纪家到底能搞出什么名堂,正好开开眼。
宴会厅内的灯光又调低了亮度,只有舞台上是光亮的,主持仪式的司仪走到了仪式桌前,他先向众人行了一礼,然后冲两边挥挥手,示意两位主角可以登场了。
安寻正要迈步走上舞台,突然视线一暗,视野里变得一片漆黑。
他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只听到台下轰地哗然一片,枚兰和繁虚立刻上前护住他,安寻听到枚兰疑惑道。
“似乎是停电。”
这个突如其来的插曲起初让众人措手不及,但发现只是电力故障后,大家又冷静了下来,纷纷掏出手机照明,过了大概五分钟,宴会厅里的灯光重新亮起,一切又恢复了正常秩序。
纪岭松听着管家的汇报,微微皱眉:“真的只是突发故障?”
“是的,老爷。”管家恭敬道,“供应电力的能量晶核过载烧坏了,我们已经及时更换了新的能量晶核,这次只是一个意外。”
纪岭松很不满意,今晚他大宴宾客,却出现这种不应该发生的事故,实在让他颜面无光,不过旁边还有军部的贵客,他不方便自曝家丑,显得他好像治家无方一样,于是没再细问。
“好,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纪岭松冲台上的司仪点点头,示意仪式可以继续进行了,但司仪没有丝毫反应,只是一脸疑惑地望着舞台的右侧方。
纪岭松顺着司仪的目光望过去,微微一怔,陡然睁大了眼睛。
安寻仍站在舞台的左侧方,等待上场,而舞台的右侧方,却空无一人。
原本应该在右侧候场的纪泽辞,不见了。
***
纪泽辞也不确定他此时在哪里。
视野陡然黑下去的时候,他也是惊讶的,接着就感觉右侧传来一股劲风,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强烈杀意,纪泽辞避无可避,自保的本能让他条件反射地启用了“空间折叠”,迅速遁入了自己的安全空间里。
在安静的异度空间里,没有了那股杀意带来紧迫感,纪泽辞渐渐冷静下来,略一复盘刚才的事,顿时有些恼羞成怒。
他很确定,刚才有人想要害自己。
但对方是谁?
谁这么大的胆子,竟敢在纪家的地盘上攻击自己?
他安静地等了一会儿,估算着外面的人应该已经发现自己不见了,那名没有得逞的杀手肯定不敢在众目睽睽下再次动手,自己此时出去,应该是安全的。
不过保险起见,他没有选择原本的空间坐标,而是将出口的位置偏移了一些。
于是,等纪泽辞迈出空间回归现实时,发现自己完全偏离了宴会厅,正站在一条安静的长廊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