净化仪式结束,安寻走下高台,不少人又来与他攀谈,等他应付完这些人,重新返回会场时,穆迁和繁虚已经离开了。
明早炽红大使馆那边有活动需要穆迁出席,他和安寻说过他后半夜就要离开,所以安寻也有心理准备,只是微微有点遗憾。
到底是没能和对方好好道别。
这场庆祝活动又持续了一个多小时,才陆陆续续散场。
和玩得兴高采烈的同伴们道了晚安,安寻回到自己宿舍,推开房门时,不由得一愣。
地上有一个蓝色封皮的大信封,似乎是被人从门缝里塞进来的。
安寻拆开信封,发现里面是一幅画。
是和庭院少年那张一样的素描画风,这幅画中的少年,站在高台之上,他的身后是幽幽山谷,以及一轮升起的皎洁圆月。无数人仰头虔诚凝望,不知是在看空中明月,还是在看沐浴在清冷月光中的俊美少年。
在画的最下面,写着一行字。
€€€€【我追逐着月光,月光亦照亮了我。】
第117章
热热闹闹的庆祝活动之后, 第二天基地的各项运转又重回了正轨。
整装待发的三支探索小队又进入了洛桑谷,安寻所在的第三小队这周轮休,倒是可以享受一下所谓的“新年假期”了。
下午一点, 安寻又坐到了宿舍书桌前。
他看着摆放在面前的通讯砂纸,几次抬手想要书写, 却又缓缓将手垂了下来。
盯着黑色的纸页发呆了许久, 半个小时过去,又半小时过去,到了下午两点的时候,安寻轻轻叹了口气,将通讯砂纸收进抽屉,起身离开了宿舍。
“叶少将, 我想向您提交一个与中心区视频通讯的申请。”安寻敲开了叶佩星的办公室, 对他说。
对少年的请求,叶佩星并不吃惊,现在正值中心区的新年庆典,这个节日在自由联邦是家人团聚的重要日子, 很多无法回去团聚的探索队成员都提交了通讯申请€€€€既然无法陪伴家人,就在全息屏幕里和家人亲友见个面吧。
“可以是可以, 但明后两天的视频通讯时间已经排满了。”叶佩星说, “你现在预约的话,要到第四天才能轮到你。”
“没问题。”安寻点点头,“只要在我进入洛桑谷前通讯一次,就可以了。”
*****
此时的中心区, 到处洋溢着喜庆的新年庆典氛围。
街道两旁张灯结彩, 火树银花,林立高楼上的霓虹灯闪烁着各种新年祝福, 夜晚还不时有漂亮的烟花表演,人们身着盛装,欢声笑语,街头车水马龙,热闹非常。
这种特殊节日,也是联络人际感情的最佳时机,安寻这个庄园主人不在,留下来的白飞源和司良暂时也没融入中心区上流阶层的交际圈,但有穆迁这位经验丰富的“管家”在,该置办的礼物和该出席的活动,他都应付得游刃有余,在玫瑰庄园工作的佣人仆役们也都得到了满意的报酬和新年津贴,工作起来更是干劲十足。
因为穆迁名义上还是炽红大使馆的副馆长,他这几天并不总待在玫瑰庄园里,还得参加一些大使馆的外交活动,不过,无论行程排得多么紧,每天下午一点,他都必定会留出半小时的空余时间。
这半个小时,他什么都不做,只是守在通讯砂纸跟前,看上面是否会传来消息。
很可惜,连续三天都杳无音信。
安插在洛桑谷基地的线人有传回来情报,说安寻所在的第三小队这周并没有进谷,他本人也没什么异常表现,每天按时去食堂吃三餐,闲暇时要么和队友相约去谷口附近打野,要么就自己待在宿舍里。
这种情况下,通讯砂纸一直毫无动静,只能说明一件事€€€€
那个人不愿和自己联系。
墙上的时钟响了两下,打断了穆迁的思绪,他抬头看了一眼已经指向“下午两点”的时钟,又看了看面前依然一片空白的黑色砂纸,静默半晌,将它收进了胸前的口袋。
其实穆迁心里清楚,自己每天下午的等待,纯属自欺欺人,若是砂纸上有字迹浮现,砂纸会微微发烫,随身携带的自己立刻可以感应到这份热度,继而知道那边有给自己传讯,根本不需要专程准点蹲守。
但他依然遵循了这个习惯。
就像是一种仪式,好像只要这么做了,曾经默契的通讯约定就更可能重现,虽然这两者并没有必然的关系……
或许这就是自己难以克服的弱点吧,永远无法在那个人的事情上保持理性和冷静,无论重来多少次都一样。
男人从桌前站起身,推开房间的门走了出去。
刚下楼到来一层的客厅,就听到白飞源和司良在兴奋地说着什么,白飞源高兴得手舞足蹈,一贯冷淡的司良脸上也带了笑意。
嗯?
不等穆迁询问,两位星族少年看到了他,白飞源立刻一个弹跳从沙发上蹦起来,兴奋地挥着手里的通讯器。
“穆迁先生!”少年兴高采烈地喊着,“我们刚收到了来自洛桑谷基地的简讯,说小寻获批了半个小时的通讯时间,明天下午两点他就可以和我们视频通讯了!”
白飞源看到还站在楼梯上的男人明显愣了一下,对方没有如往常般露出温和的笑容,也没有像他们一样对这个消息感到喜悦兴奋,反而表情有些奇怪。
“哦。”他顿了顿,勉强牵了一下嘴角,“挺好。”
白飞源完全沉浸在收到好友消息的喜悦中,并没有注意到穆迁的反常,司良却看得很清楚,他轻轻挑了挑眉,眼底浮起一丝疑惑。
司良可不是白飞源那种没心没肺的呆子,大家天□□夕相处,人与人之间的微妙情感流动,他是感觉得到的,自然知道穆迁对安寻的态度和别人很不同。
最初司良十分警惕,生怕安寻被骗了,尤其对方已经在纪泽辞那边吃过一次亏,他可不想让安寻又着了外乡人的道。
不过观察了这么久,又在日常里频繁接触,司良心中的顾虑渐渐消散了一些。
他感觉穆迁这个人并不像其他人那样,是被安寻的外表所吸引,对方不是见色起意之徒,他是真心对安寻好的。
更重要的是,安寻对穆迁似乎也颇有好感,既然如此,哪怕司良仍然很抵触外乡人,也不方便说什么了,只希望安寻这次的确遇到了良人,不会再重蹈覆辙。
今天安寻难得从洛桑谷中传回了消息,可以和大家视频通讯,按理说,穆迁先生应该也会很高兴才是,怎么竟是这个反应?
他们两人之间,难道发生了什么事吗?
司良并不知道穆迁前几天去过洛桑谷,所以很难理解对方态度的转变,在穆迁走下楼梯穿过客厅时,他突然问。
“穆迁先生,您明天下午应该会和我们一起视频吧?”
穆迁脚步一顿:“他有说我可以参加吗?”
这下不仅司良,连白飞源都觉得有点奇怪了:“这还用特意说吗?穆迁先生你肯定要参加啊!小寻和你关系那么好!”
穆迁沉默半晌,轻轻笑了一下。
“好,那就带上我吧。”
*****
第二天下午两点,大家坐在客厅里,准时开启了全息视频的连线。
一道细长的光束从通讯腕表中射出来,在前方地面上投影出了一个半身的人影,见到对方的第一眼,白飞源就眼泪汪汪了。
“小寻!”他真想飞扑过去,“我真是想死你了!”
“我也想你们啊。”安寻微笑着和坐在对面的朋友们打招呼,“飞源,司良,玫姐,繁虚先生,还有……”他看向坐在最右侧的那个人。
“穆先生。”
少年脸上的笑容轻松自然,望过来的目光也十分平和,一切都和从前一样,没什么不同。
若不是对方今天也没有在通讯砂纸上留下讯息,穆迁或许真以为那场基地的新年庆典根本没有发生过,对方从未直面窥视到自己的心意,他们两人还像之前一样,是仅止于朋友的寻常关系。
除了这打招呼的一瞥,对方再没有朝这边投来目光,穆迁安静地坐在旁边,听着安寻和白飞源他们开心交谈。
这是三位星族小伙伴第一次分开这么久,要分享的事情自然很多,白飞源本就是话痨,小嘴叭叭不停,司良也说了不少,安寻还惦记着要为枚兰的妹妹方雪兰治病,也询问了一下对方近期的情况,约定好等自己返回中心区,就为方雪兰根治她的顽疾,枚兰自然又高兴又感激,再三道谢。
时间过得飞快,距离通讯时间结束还差五分钟时,安寻突然将目光转向了最右侧的人。
“穆先生怎么这么沉默?”他笑着问,“你今天似乎还没说过话。”
迎着少年平和的目光,穆迁动了动嘴角,淡淡一笑。
“都说一切尽在不言中,安小先生你如果懂我,自然知道我想说什么,我又何必占用你们的时间?”
安寻没说话,而是看了其他人一眼。
司良会意,一把拽起白飞源就往外走,后者一脸懵逼,刚要挣扎,司良在他耳边轻声说了几句什么,白飞源立刻不叫唤了,乖乖跟着他走了。
枚兰和繁虚更是不用吩咐,也迅速离开了客厅。
对方特意避开外人留自己私聊,要谈什么内容显而易见,穆迁还没来得及判断这到底算不算是件好事,就听到全息影像里的人说。
“穆先生,你送我的新年礼物,我收到了,很感谢你的这份心意。”
安寻看着眼前的男人,对方像是没有预料到他会直切主题,所以没能很好的掩饰住眼底一闪而过的紧张,而安寻也不打算煎熬对方的心态,一口气说下去。
“这几天没有联络你,不是因为我不喜欢这份礼物,而是我觉得有些事,还是当面说更有诚意。”
穆迁的心重重一跳,他大概能猜到,对方后面要说什么了。
也是直到此时,他才发现,自己嘴上说着不会强求不敢奢望,但心底仍留存着一丝自欺欺人的缥缈希望。
明明知道,他们之间是不可能的,这是他强行介入对方命运的反噬,但他仍然戒不掉这丝执念,宛如飞蛾扑火,明知前方是毁灭,仍身不由己,义无反顾。
安寻轻轻吸了口气,全息投影只映照出他的上半身,所以无人知道,他放在身侧的手早已紧张得将衣角捏得起皱。
“我想和穆先生你说的是,你送我的礼物,我很喜欢。”
“但我还没想好要怎么回礼……可以多给我一些考虑时间吗?”
话音落下,客厅里变得无比安静。
穆迁怔怔地望着对面的人,一时间竟有些恍惚€€€€自己……是在做梦吗?
直到少年故作镇定的表情渐渐变得局促,又小声问了一句“可以吗”,穆迁才如梦初醒,猛地回过神来。
“你的意思是……”他难以置信地坐直了身体,“你愿意……考虑一下?”
安寻点了一下头。
这个动作的幅度很轻很轻,宛如蜻蜓点水,但毋庸置疑,这的确是在表示肯定的意思。
见男人一眼不眨地望着自己,不仅没有动作,也没有听到声音,安寻忍不住怀疑通讯信号是不是出了问题,画面是不是卡顿了。
“穆先生?”他不确定地问道,“你能听到吗?”
“能。”那个人立刻回答,停顿片刻,又突然改口,“……能听到你刚才那句,但更之前的话我也不确定有没有遗漏,你能再说一遍吗?”
还、还要再说一次?
安寻很是为难,主要是不太好意思,正当他打算鼓起勇气再重新说一遍,发现男人凝视着他的目光中,漫溢出了温柔的笑意。
安寻:“……”
安寻:“没听到算了,你就当我什么都没说,再见。”
“好吧好吧,不说就算了。”穆迁连忙道。
不是他故意要逗弄对方,主要是他现在还没有实感,不多听几次,实在不踏实,总怕自己会突然醒来,发现这一切不过是自己虚构出的一场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