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把大家都喊来?
废话,那当然是担心关鹤包庇他的得意门生啦。
温诺对色彩与光影的掌控力与生俱来,见过的老师无一不夸奖,现在又突然画出这么灵气满溢的作品……他只怕关鹤惜才心起,破例为温诺打破自己一贯严厉的教学作风,认为温诺只是一时糊涂才犯错。
从今以后,他肯定是把温诺给得罪透了,自然不能再给温诺翻身的机会。
其他的学生们见气氛不对,原本都不敢开口说话,但一听见乔夏说温诺的作品上交了,纷纷都好奇地看了过去。
温诺把画架转过来,大大方方地让所有人看。
众人面面相觑,现场一片哗然。
首先,技巧是没得说的,温诺的画技一如既往的稳,甚至这次还更加有如神助。
占据画面中心的游牧少年身上的高光堪称神来一笔,只是轻描淡写的一抹白,就让那平面的画有了水獭皮和貂皮的质感。蓝白棕为主色调,中间夹杂着少许的苏芳色、橙黄色、松石绿色,简单勾勒出珊瑚、蜜蜡、绿松石、天珠等特色藏族配饰,浓浓的地域风情扑面而来。
这幅画一摆出来,已经无疑是他们之中最出彩的作品了,但问题是……
“好像有点眼熟?”
“呃……唔,是吧……”
“你也觉得像吧?”
“嘘——别说了。”
好看无疑是好看的,可问题是这幅画和乔夏画的构图和色彩运用几乎是一样的,即使是在外行人眼中看起来,也绝对称得上是过分借鉴了……这样的罪名在任何原创圈子里都是很重的,更何况是纯艺这种本就清高风盛行的领域。
若是和抄袭沾上关系,就算是画得再好,再才华横溢,也会被人说一辈子。
温诺这样的画技,还用得着抄袭吗?
所有人对视的眼中都传递着这样的讯号。
可回忆起近期二人的行为,乔夏是天天都泡在画室里画,非常高调,几乎所有人都看过他的作品中的每一个创作阶段。他本人似乎也对这次展会很用心,一直缠着关鹤老师请教问题,因此,有了关鹤的指导,乔夏这次作品的技法进步也很大。
而温诺却把画到一半的作品拿到别处去画了,中途也与他们毫无交流,藏得很深。
虽说,温诺一直以来都不爱和人讨论他的创作思路,但放在这里还是太微妙了些。
关鹤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了,他指了指乔夏,“你来说说这是怎么回事。”
温诺沉静的眸子看向他,湛湛寒光敛在眼底。
眼神竟然出奇的与应离相似,乔夏倏地回忆起来应离隔窗朝他冷冷瞥来的一眼,呼吸顿时滞了一下,而后又很快整理好情绪,清了清嗓子缓缓说道:“好的。”
“我的作品灵感源于我的一次内蒙之旅。记得是去年的夏天,我和家人一起去内蒙旅行,途径风光美好的红石崖,眼前是亲切的大自然和小小年纪就要帮衬家里做事的内蒙小孩子,心生感慨,于是创作了这幅画。我的心愿是希望大家能多多关注偏远地区的孩子们,希望祖国的教育资源也能向更远的地方传输。”
乔夏边说边拿出自己的手机,给众人展示他在游经红石崖时拍下的照片。
蓝天、草地,奔跑的孩子们脸上带着淳朴的笑容,乍一看确实和画面主体差不多。
他说完之后,众人都不约而同地看向温诺。
关鹤叹了口气,沉默半晌开口道:“温诺,你怎么想的。”
被点到名字的少年缓缓地眨了一下眼睛。
他的眼睛生得是真漂亮,剔透而黑白分明的眸子,长而卷密的睫毛,微微低垂一些时会在眼睛下方打下一片弯月形的阴影,看上去既温顺又无辜。
温诺分开淡色的唇,有些疑惑般地蹙了一下眉心,慢慢说道:“我没什么想法啊,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乔夏画得和我的这么像……”
乔夏倏地攥紧手心,心悬起来。
关鹤有些失望地叹了口气,语气严肃起来:“温诺,你这样的说法是没法服众的。”
画室有监控,但并不是每个角落都设置了,是存在监控死角的。
偏偏温诺这人看着好脾气,实则与谁都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喜欢在僻静的角落独自作画。他常常坐着的那个位置身后的没有摄像头的,只能在其他的视角看着温诺在画画,却看不到他在画什么。
如果说不清楚,公平起见,关鹤只能取消掉温诺的参展资格了。
乔夏不禁流露出一丝难以掩盖的喜悦,温诺淡淡地朝他瞥去一眼,又看向老师。
少年清越的嗓音响起:“老师,道理我都懂,可是我画的是我男朋友啊。”
刚才还窃窃交谈声不息的学生们倏地安静了下来,鸦雀无声。
乔夏也顿时脊梁僵住,脸颊滑下冷汗,
关鹤也高高挑起眉梢:“哦?你说的是那个生物系的吗?”
温诺唔了一声,在众目睽睽之下也拿出手机,从相册里翻出一张旧照片展示桌众人眼前,嘴角牵起温软的笑意:“是的,你们看,很帅吧?”
温诺手机里的照片和他的画作几乎一致!
虽然不是完全一样,不然那就是照着照片画了,太没水平,可以看得出来是经过艺术处理的,但灵感来源一眼就能看出确实就是这张照片无误。
画面中的牧民少年太过于传神了。
老照片中的少年是正对着镜头的,一双浓墨般的乌眸像散发着寒气的黑刀,目眺远方,英姿勃发。而油画中的却背过了身去,只露出小半张侧脸,手中握着缰绳,稚气未脱的脊梁已经撑起了整片天。
温诺介绍道:“这里不是内蒙的红石崖,而是川西地区的丹巴,虽然照片乍一看感觉地貌有些相似,但丹巴是岩巅上的城,被称为‘一山有四季,十里不同天’,我画的只是微不足道的冰山一角。”
乔夏怔怔的,眼神完全空了,掌心冷汗直冒。
有人怔然发问:“你男朋友?那这张照片就是……”
温诺笑起来:“对呀,这是应离,他是嘉绒藏族人,家乡很美丽。”
温诺清明的视线投向表情僵住了的乔夏,眼睫弯起:“藏族服饰和内蒙服饰还是差很多的,下次还是多做点功课吧。”
乔夏的掌心倏地攥紧,面目有一瞬的狰狞。
刚才还凝滞不动的气氛一下子回温了,有人笑起来,说:“哇,怪不得他那么高诶!”
“少数民族,高考有加分吧?”
“不加应神也是第一名进来的啊,牛死了!”
七嘴八舌,冷冷的场面一下子热火朝天,乔夏的脸色却完全灰暗了下来。
事已至此,还有什么好说的。
关鹤悬着的心放下了,看着乔夏的眼神透着浓浓的失望,话说得很重:“老师并非不愿意指导你们,但每个人的时间都是宝贵的。以后,如果要弄虚作假,就不要耽误别人的时间了。”
他还真以为乔夏开窍了,灵感和主题都相当不错,构思也完整,说出来的构图颇让人眼前一亮。为了指导他,关鹤耗了整整一个多星期,在技术上一点点的给他指正,谁知道竟然是在教他怎么抄袭……真是说出去都嫌丢脸。
“行了都散了吧,推荐名单我会跟教师组讨论过再做决定的。”关鹤耐心耗尽,把聚在一起七嘴八舌的学生都轰散,又用冰冷的语气对愣在一旁的乔夏道:“你犯了重大的错误,我必须上报,最近你先不要来上课了。”
这是作风问题。
个人作品就是艺术生的第二条生命,类比搞科研的,这就是学术造假的问题,尤其抄袭了被叫来对峙竟然还想着陷害栽赃,这已经是很严重的错误了。
关鹤把温诺上交的作品带走,看也不再多看他一眼。
温诺静静地看了他一会,然后抬腿也要离开办公室。
擦身而过之际,乔夏倏地拽住他,捏在温诺衣角上的手青筋毕露,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他恨恨地笑起来:“温诺,我还以为你这样的小少爷是不屑于骗人的,没想到,你也这么虚伪。”
温诺把衣服从他手中抽出来,细细抚平,淡声:“我曾经是那样,但现在不了。”
虽然他从小受到的教育是教他如何去做一名滴水不漏、温和有礼的谦谦君子。为了家族的名誉,他也一直很乖,懂事到即使踩到了狗屎,也只会怪是自己运气不好。
但有人却告诉他,遇到事情不要一味的忍让,人家不会感激他的,只会得寸进尺。
温诺觉得有道理。
乔夏在他身后朝他吼道:“温诺,这是你第二次骗我了!”
他置若罔闻,抚平了衣角,拉开门走出去。
他觉得他有点想应离了。
波士顿好远啊。
温诺回到宿舍,正要掏出钥匙,就见有个高大的人影停在门前,脚边是个灰黑色的行李箱。
男人长身玉立,专门定制的西装很显身材,勾勒出宽阔和比例极好的肩背。
听见动静,男人偏头看来,冰泉般的黑眸瞬间化暖。
温诺的眼眸瞬间睁大,快步上前扑进他的怀里:“应离?!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还没到五天啊,他还以为要再等两天才能看到他呢!
应离用侧脸蹭了蹭小男友柔软的发丝,憋了很久的话终于从压抑许久的胸腔中传出来:“忍不住了。”
应该是饥渴症病发了,他太想他的宝宝了。
第69章
望着室友幽邃的眼睛,温诺突然感到一阵心悸般的惊喜。
许是因为他正好想念应离,而对方就真的出现在了他的眼前,仿佛上天看出了他情绪低落,于是难得仁慈的给予了他天意般的心想事成的快乐。
刚才的那点不愉快顷刻间烟消云散了。
少年像一只被留居家中人瘾犯了的委屈小猫,抓着男人的衣襟就顺竿爬上去。
除了停放在脚边的行李箱,应离手上还拿了别的行李,见状连忙丢开到一旁,用两只结实稳固的臂膀稳稳地托举起小男友软软的屁股,怕他摔下去。
好粘人啊。
明明自己出国是去办正事,应离此刻却突然冒出一点亏欠感,声音低柔地哄道:“抱歉,回来晚了。”
温诺勾住室友的脖颈,闻言摇了摇头:“不啊,你回来得比我想象的要早呢!怎么样,你们那个跨国项目是进行得很顺利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虽然室友当时说快则三天,慢则五天,但温诺也知道,谈生意哪有那么轻松。五天都算快的了,慢起来估计去十天半个月也不是没可能,应离大概只是为了哄他才那么说的。
温诺都做好了如果应离那边谈得不顺利的话,他就飞去波士顿给他过生日的准备呢。
应离沉吟一声,轻描淡写地说:“还算顺利,但我没跟他们一起回来,我是自己回来的。”
项目谈完了,但还有很多后续的文书程序要走,但那些不由他负责,他可以提前离开。只不过,跟随大部队一起回可以报销机票钱,应离是提前回来的,所以是自己掏钱买的机票。
温诺听他说完,有点替他心痛的啊了一声:“晚两天回也不要紧啊,机票要好几千块呢。”
应离单手稳稳地抱着温诺,用空出来的手拿出钥匙开门:“进去再说。”
“哦。”温诺乖乖应声,然后轻巧地跳下来,很积极地帮室友把大包小包的行李往里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