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面面相觑一阵,张弛幽幽叹气:“算了……”
然后又是一阵窒息般的沉默。
倏地,张弛提起话头:“对了,你感觉……”
“不爽,一点都不爽。”温诺飞快抢答。
“……”张弛:“我都还没问,你怎么知道我要说什么。”
少年白皙的脸颊一点点涨红,似乎脸色写满了字,密密麻麻的全是他的自尊。
张弛又是一阵语塞,最后无奈道:“那个……那你没事吧,要不要我下楼给你买点药?你自己能涂吗?”
好家伙,庆祝红酒变成了疗伤痔疮药,谁能想到。
温诺红着脸小幅度地摇头:“我没事,他床品还蛮好的。不痛,也没出血受伤,药……好像我睡着的时候他给我涂过了,感觉凉凉的,可能是用来消肿的吧。”
铁直男张弛大为震撼,不自觉地缩了缩屁股,声音都变轻了:“那你喊我来是干嘛的,跟我聊做后感?还是行动不便要我帮你干点啥?”
温诺瞪他一下,然后又挫败地哭唧唧:“我现在该怎么办啊……热暴力这个方法应该不能用了吧?我打他,他会爽。我骂他,他不还口。我查岗,他根本没什么社交。我抢钱,他主动上交……我根本没有找茬的空间了。”
他们没做之前,应离就已经是这样了,更别提做了之后了。
“冷暴力的话,更不行啊。做完了就开始冷暴力,这样也太渣了,我岂不是渣上加渣?”温诺苦恼道。
张弛静下心来给他想办法,想来想去想不到,不由得骂了一句:“不是,人是怎么能捅出这么大的篓子的?”
温诺不敢说话。
发小沉吟了一阵,最后给他指出两条路——
“一,你要是也对他有点感觉,不然你就将错就错,试着跟他谈一下。”
“二,你要是试过了,发现自己确实接受不了变成男同。或者扪心自问,你确实不喜欢他,你就说清楚分手,免得一错再错。”
张弛凑到他跟前,发出灵魂提问:“温诺,你是不是男同?”
温诺大脑发热,屁股发凉,心乱如麻,喃喃道:“我、我不知道。”
“这好办。”张弛潇洒地打了个响指,拿出手机:“我现在一通电话,给你把全市的上等鸭子都叫过来,你看看能不能跟谁看对眼儿。要是你有感觉,你就不是纯直男。”
温诺吓得连忙去拦他:“你千万别!应离会叉死我的!”
温诺惊愕之下都忘记要保持优雅,难得的说了粗话。
他认真地夺过张弛的手机:“张弛,不是我不领你的情,是真的不能打。我答应过应离的,不能再去那种地方,也不能再找鸭子,我不能做个言而无信的人。”
张弛抓住了华点,提高音量:“再↗?”
张弛的眼睛一眯,发觉事情并不简单,逼问道:“好哇看不出来你个浓眉大眼的,原来偷偷背着哥们找过鸭子了,你还敢说你直男?”
温诺吞吐道:“哎呀不是……是我之前去参加一个party,谁知道他们叫了鸭子,我什么也没干就被应离抓回去了,唉,你都不知道他多吓人,跟审犯人一样的,被他抓回去的当晚我都做噩梦了,梦里都被他追。”
“你是不想对那些鸭子干什么,还是没来得及干什么?”
温诺翻了个小小的白眼,无语抿嘴:“油腻死了,多吃我一块水果我都想报警。”
张弛凑近他,锐利地紧盯着他:“那你就想象一下,如果是你室友抱着你,要吃你的水果,你给不给吃?”
温诺惊讶地看着他:“我是那么小气的人吗?那怎么能一样呢,应离要吃就吃呗,那能值几块钱啊?”
再说了,应离确实也吃过了。
他亲手削的水果,还亲手喂他吃进去了……虽说当时是目的不纯,抱着热暴力道德绑架的心去喂的。
张弛扶额:“你都双标成这样了你还纠结……”
温诺不服气:“那是亲疏有别啊,要是你想吃水果,我也可以洗干净给你吃啊。”
张弛纠正:“是-喂-我-吃。”
“你家里有水果吗现在,要么你现在就去洗两个喂我尝尝。”
温诺:“……”
温诺安静一会,别扭道:“哎哟我都开花了,难受着呢,不想动。你自己去冰箱拿两个洗了塞嘴里不就行了吗?”
张弛:“……”
好,小丑竟是他自己。
张弛揪住发小软得像麻薯小面包一样脸蛋,冲他耳朵大吼:“你他妈都弯成蚊香了你跟我说你直男?老子信了你的邪了!”
温诺被吼得哎哎叫唤,揉揉掐红的脸蛋,又摸摸嗡嗡响的耳朵,委屈巴巴道:“这样就叫弯啊?是不是草率了点。”
张弛闭着眼:“那你跟他分手,如果你说不出口,我来帮你做这个坏人。”
温诺心提到嗓子眼,瞳孔骤缩:“千万不要!”
“所以,这次又是因为什么?”张弛玩味地问道。
“诺诺,你要知道,‘长痛不如短痛’,虽然分手固然很痛,但利落地分开可比虚假的温柔,最后再收回,要来得好受多了。”
张弛循循善诱:“你现在跟他提分手,他可能会生气,会跟你绝交,但缓过一阵或许想通了还能跟你做回朋友。但如果你硬着头皮继续瞒着他,跟他做你不愿意做的事,时间久了再引火烧身事情败露,他可能就不止是跟你绝交那么简单了,可能会走极端也不一定呢。”
温诺沉默良久,晶亮的大眼睛黯淡下去,微微抿唇:“你说的我明白,但理性是一码事,感性又是一码事。”
“应离的资料你也看过的,他的母亲就是被应辉给骗了感情。”
“她被渣男给欺骗了,不知算不算得上是不幸中的幸运,这一骗就是一辈子,或许她到死都还以为应辉只是外出跑商出了意外,而不是不爱她。虽然在活着的人眼中看来不值又愚蠢,但她短暂的一生中起码是觉得自己得到过珍贵的爱情的。”
“我想,应离在知道自己生父是那样的人的时候一定非常失望吧。”温诺低下头,眼中是迷茫的雾气:“所以我怕我变成他眼中的第二个应辉,我怕他对人心失望,也怕他讨厌我……”
“我如果跟他道歉,说我不是故意骗他的,我只是一开始优柔寡断拿不定主意,所以一错再错,他一定不会相信我。”温诺轻轻吸了吸鼻子:“张弛,你说我是不是很虚伪?”
张弛眼神复杂地看着从小就没吃过感情的苦的发小,长叹一口气。
他怎么会不知道温诺的真心呢?
就光论那个微景观蛋糕,他这辈子就没见温诺在除了画画以外的事情上费这么多心力。
温诺虽然是个温柔的人,可他知道其实温诺骨子里带着天然的凉薄。
许是艺术天赋高的缘故,温诺是个情绪相当高敏的人。
一般高敏性格的人都容易情绪失控、暴躁易怒、大喜大悲等等,各种情绪问题多少占一个。可温诺却像一颗内里满是强劲酸粉的柠檬糖,外面裹着甜蜜的糖壳,谁见了都会说他是好脾气的孩子。
可温诺其实对别人对他付出的真情还是假意看得很透,一旦他嗅到了不纯粹的目的,他就会退回到安全距离之外,不然也不会这么多年了,温诺就自己这一个亲近的朋友。
而应离,可以说是打破这一安全距离的意外。
愧疚、欣赏、心疼、佩服……以及各种不明的情愫混合在一起,温诺就辨别不清了。再加上温诺本就是个心软的孩子,也就更容易把一切的感情都归为歉疚的弥补心态。
但这些就算告诉了温诺,他也不会全信吧。
谈恋爱就像解数学大题,想不明白的是真想不明白,你告诉他答案也没用。
就是非要和这道压轴难题斗得头破血流,放下羞于启齿的自尊心,抛弃不懂装懂的羞耻心,去刨根问底,自己推导出每一个步骤,才算是真正的学明白了。
张弛无奈地看着他,缓和了声音:“诺诺,那不然这样吧。从现在起,你不要把他当成你要还的债了,你把他当成一个独立的、与你没有前因后果的普通人,你把他当成是一个男性去看待,去跟他交往、生活。”
“呃……如果实在你抛不下那些愧疚感也没关系,你抱着弥补的心态去对他好也行,但你的目的地不要再归到‘分手’这件事上。”
温诺一愣:“再具体点?”
“你就抱着类似假戏真做的心态,认真地、不带杂念的把他当成你真正的男朋友去看待,这样也是对他的尊重,对吗?”
张弛道:“我想,你把他夸得那么天花乱坠,既然他是那么高自尊的人,应该也不希望你对他的好仅仅只是施舍。你就真的把他当成你的男朋友去谈一下,这样即使分手了,也不算亏欠,毕竟你们是真的谈过了。”
“顺便借此机会,你好好读一读你自己的内心。”张弛声音难得的柔和:“诺诺,有时候我不知道你爸妈是把你教得好还是不好了。”
都说父母是孩子的第一个老师,但温诺的父母是在太忙,别说管孩子了,就连夫妻俩都很少碰面。
他们会给温诺请很好的老师,教他各种大道理,会给温诺很好的衣食条件,宽阔的儿童床,但却没有哼过哄孩子的摇篮曲。
“有时候,你也可以不用那么懂事,稍微任性一点吧,谁让他是你男朋友呢。”张弛耸耸肩膀:“总之,多听你自己的声音。”
温诺有些茫然地点点头:“好……我会的。”
说罢,他又有些不好意思地笑起来:“好少见你这样跟我说话,感觉怪怪的。”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嘿嘿笑起来。
张弛又翻白眼:“我是为你好才这样说的,不然我还是看不上他。你要是想分手了,我大力支持。”
妈的,那个牦牛一样的玩意天天折腾他发小,张弛其实还是有点受不了。
“行吧,现在想通了,我送你回宿舍吧?”张弛环顾四周,不爽地咂咂嘴。
温诺低头看了一眼手机,嗯了一声,又道:“好啊,不过要先绕一下路,我订的晚会衣服到了,要取回来。”
说罢,温诺顿了一下。
他犹豫片刻,拿出手机给应离发信息:【哥哥什么时候下课?快点回宿舍好不好,我想你啦。】
发完,温诺就红着耳朵把手机关上。
……反正,是张弛让他这样干的!
他这人没别的,就是听劝。
唉,要不然也不会让百度骗成这样了。
第74章
温诺发完这条信息后,脸红得不像话。
好尴尬啊,心跳也一直慢不下来,这不禁让他怀疑自己以前是怎么自然地跟应离天天在手机上撒娇卖萌的。
毕竟温诺现在已经调整好了心境,以前他给应离发信息,那都是冲着热暴力计划去的,只要把自己想象成是一个无情的打卡机器,就会减轻很多尴尬感。
但现在他只要一想到信息的那端是自己的男朋友,是牵过手,亲过嘴,上过床的男朋友,温诺就有种想把撒娇的信息撤回的冲动。
温诺盯着自己发出的那句【我想你啦】看了半天,最后默默地又发了一个小猫哭唧唧的表情包出去,想着稍稍减轻一点油腻感。
结果不料发出去竟显得更矫情了!
他本意是想表达自己不舒服,但结合上一句的文字一看,竟有种“想你想到哭”的做作感。
温诺:“……”
温诺尴尬地挠挠脸蛋,打算偷偷摸摸全部撤回,手机却震了几下。
室友回消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