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离,你被耍了。”
——“温诺输了,所以要受罚。”
——“你就是他的惩罚。”
他这段时日,做过无数次挣扎纠结都无法开口坦白的真相就这样以最不堪的形式被人揭穿开来,甚至,还是在应离给他买早餐的路上。
应离怎么想的,在这短短的几分钟内,他在想什么?
他想问他什么?
离开前朝他瞥来的欲言又止的眼神又是什么意思?
是疑惑、犹豫、怨恨,还是愤怒?
为什么不问他呢……温诺的心一点点被无形的手攥紧。
是了,为什么不问他呢,大概因为问了,他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毕竟,这些都是真的。
虽然说的很难听,但确实没错。
如果不是因为真相那么难以启齿,温诺也不会这么久了还死死瞒着,就是害怕应离知道了会讨厌他。
温诺猝然发出一声干呕,泪腺都被反胃感挤出泪来,仓惶无助地悬在眼睫上。
然而无情的电子波动不会顾虑听者的心情,让温诺本就惶恐不安的继续产生更猛烈的晃动。
应离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冷静、冰凉,却又带着沉稳的力量,像个永远不会折腰的巨人。
——“我再说一遍,我恐同。”
——“温诺是不是耍我的,这不重要,因为我也不是同性恋……”
耳边传来山呼海啸般的嗡鸣和电子设备受到电磁干扰时突然爆发的尖锐噪音相混合,吵得耳膜都刺痛。
——“那你也是骗温诺的咯!”
——“不是同性恋你干嘛答应跟他交往,你有病啊!!!”
音频结束很久了,温诺还孤零零地坐在原地。
倏地,他痛苦地按住胸口,急促地大喘了几口气。滚烫的泪不经过脸颊,直接从眼眶中大颗地坠落下来,砸碎在地上。
不行,他不能轻信这些话。
乔夏本来就喜欢颠倒黑白,他那人走捷径惯了,竞争时就想着污蔑他,落败了就想取代他,手段十分下作。
况且本就是他先欺骗的应离,就算……就算这些话让他的心脏痛苦得快要裂开,他生气的底气依然不足。更何况一切都没下定论,他得自己去求证一下。
温诺觉得脸上有点痒,挠了一把才发现都是泪痕了。
他很安静地小声吸了一下鼻子,抽了张纸巾擦了擦脸,就猝然起身大步朝应离的卧室走去。
他记得的,张弛跟他说过,直男是不可能真的跟男生做的。
发小总不会骗他。
他也记得一开始,应离确实说他做不了。
因为室友的成长环境太恶劣,从小身边都没有过多少对他施加善意的男性角色,所以他理所应当的认为应离是因为应辉那些恶心的人而对男性有心理障碍。
可仔细一想,应离似乎从来没说过那些障碍是和童年成长经历有关,是他先入为主了。
再然后……室友他又行了。
这中间到底经历了什么呢?
温诺用哭得有些缺氧的脑袋仔细回忆,对了——是去看了心理医生,然后出了一趟差!
“看医生,对,看医生!”温诺小声念叨着,翻出了应离放在卧室里的电脑。
室友没有带他,自己去看了一次心理医生,他想知道他们究竟谈了什么,能让应离的障碍突破得这么快,或许在应离的电脑上翻一下能找出什么蛛丝马迹。
应离的电脑是不随身携带的,他不喜欢出门带很多东西。有需要的资料和文件他会提前一天copy到U盘里,或者直接发送到对接人的手上,再加上科研所设备很先进,也不需要他自带电脑,所以他的电脑一直是放在宿舍的。
密码温诺也记得,应离对着他输入秘密毫不避讳,还跟他说过无聊的时候可以用他的电脑来看电影。
……虽然未经他人允许就私自查看他的隐私这点很不好,但现在他管不了那么多了。
他必须要确认——这是他一个人的谎言,还是两个人在互演。
应离的电脑桌面很干净,跟他这个人一样,思维逻辑很清晰,不会把文档在桌面丢得到处都是,都是按照类别整理进相应的文件夹里的。除此之外就是一些专业的软件,都是晦涩的英文,温诺看不懂。
他只能一个个文件夹点过去,看得本来就酸涩的眼睛更加发干,像有小针在刺一样。
鼠标咔嚓一声,终于,温诺在一个文件夹里看到了一个眼熟的心理问诊调查报告。
是应离给他看过的,为了证明他有皮肤饥渴症。
然而怪异的是,这份调查报告文件名上有个(1),而在它头上,还有一份未经处理过的同名原文件。
温诺顿了很久,才点开了那份原文件。
开头依然是患者的基本信息,然后接下去的第一行就是被应离删去的问诊原因。
患者填写的是——我是直男,能正常勃/起,对同性抱有抵触心理,无法对同性恋人正常做出性/行/为,请问如何才能变得更弯一点呢。
大哥,这是中文吗?
温诺心碎的同时这样想道。
刚刚干涸下来的眼泪又夺眶而出,温诺用袖子擦了擦,红着眼睛下定决心。
好吧,那就分吧,不要再为难彼此了。
第84章
温诺茫然呆坐了很久,才把自然息屏的电脑给关了,把弄乱的桌面恢复原样。
眼睛因为一下子哭得太猛,现在就连眨眼都觉得刺痛。
温诺去浴室开了水龙头,掬起沁凉的清水泼在脸上,轻轻拍打哭得通红的眼皮和眼眶。
冰凉的冷水泼上来,又带走一些温热的液体。
他关上水龙头,手撑在盥洗池的两边,失魂落魄地想道,果然人不能干坏事啊。
只要干了亏心事,报应果然迟早会来敲门的。
他欺骗了别人的感情,报应就是把自己的心给搭进去了,沦陷之后才发现原来人家也是骗他的。
这样也好,两不亏欠。
温诺是没有脸去挽留和解释什么了,毕竟……室友都已经因为与他的亲密接触而压力大到去看心理医生求解了,如此的痛苦和压抑,他还有什么脸去逼人家做不愿意做的事。
怪不得应离是能做大事的人呢,这样的耐力和魄力真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温诺迟缓地坐在玄关处系着鞋带,脑袋垂得低低的。
穿好之后站起来,他环顾了一下这段时日里留下了许多温馨和荒诞回忆的屋子,沉思了一下,又走进了应离的卧室。
温诺掀开应离的枕头,从钱包里抽出一张卡,放在底下。
然后熄灯离开了,什么也没带走。
温诺这人外表看上去单纯良善,但其实是一个性格十分复杂和矛盾的人。
他搬回宿舍来的那天,是毫无预兆的,一顿午饭就搞定了。今天的离开,动作也是干脆利落。
但其实搬进来时他想的是拖延,离开时想的是逃避。
截然相反的内心与行动。
但他实在没有好的对策了。
他不敢和应离对峙,他没有资格、也害怕去问应离为什么欺骗他,更加害怕听到应离的解释。
如果应离与张弛和他父母所想的一样,只是图他的家世,想利用他……温诺接受不了。
如果应离并非那样的人,跟他解释其实是别的原因,然后跟他道歉说自己确实不喜欢男的,对不起……温诺也也接受不了。
他不需要应离的道歉,他只想要回他的男朋友。
但现在显然是不可能了。
他也不敢面对面的跟应离道歉,检讨自己的错误。毕竟都要分手了,他还要在自己喜欢的人面前承认自己的错误,那不是杀人还要诛心吗?
他更不敢看见应离对他露出厌恶的神情,吐露冰冷的话语。
应离肯定会恨他吧。
不然为什么在知道自己跟他告白的真相之后没有来质问他呢?
在他吃着应离买来的豆花时,应离沉默地凝视着他的三十秒在想什么?
是失望他竟然是这样的人,还是已经在思考要如何报复回去了?是不是想让他对他越爱越深的时候再突然把他甩掉……?
所以温诺只能慌不择路地逃避了。
无论是他自己的错误,还是应离的错误,他一个都不敢面对。他需要花一点时间让自己冷静下来,起码不会像现在这样哭个不停了,再找应当面认错,好聚好散。
……
科研所内,穿着白色实验服的男人眉头紧蹙,低头看了一眼腕表。
应离有些说不清的不安和烦躁,几乎每隔十五分钟就会看一次时间。
已经八个小时过二十四分钟了,期间,温诺一条信息也没给他发来。
并且,就连他发过去的说忙,晚上也不回去吃饭了的消息,温诺也没回复。
这很反常。
以往,小男友都粘他粘得不行。他每次忙里抽空看看手机,都能看见温诺已经给他发了十几条的消息。
一般都没什么正事。
大多都是撒娇,分享见闻,或者抱怨外卖不好吃,画画没灵感之类的,总之是很可爱的碎碎念。
应离忙的时候顾不上,闲下来就会挨个回复。
虽然他是个很无趣的人,回复一般都很简短和无趣,但温诺一点也不嫌他无聊,几乎都是兴高采烈的秒回他。一边像个颤着嗓子朝主人奔来的猫猫一样撒娇,一边拿没什么攻击力的爪垫拍打他,故作刁蛮地抱怨:“怎么这么久才回我,我还是不是你男朋友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