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怕吓死我啊?”
江砚还是带着沈易去了解剖楼,无论哪里的解剖楼进去总有一种浑身发凉的感觉,除了是人的心理作用,解剖楼中确实温度低,还有鼻间总是缭绕着一股福尔马林的味道,沈易医学出身,对于这样的地方他接受良好。
到了冷冻柜前面,江砚戴上了白手套,直接拉开了柜子,里面已经冻的僵硬发白肢体就这样直接陈列在了沈易眼前,沈易垂下目光,看着那坨碎肉,眼底眸光冷厉嫌恶:
“案发那天到现在都过去四五天了,还是只有四肢,报应,这样的人这种死法实在是太应当了,现在没有找到的躯干和脑袋,估计早就被野狗啃了,活着的时候不好好当人,死了没一具全尸也应该。”
沈易俯下身,仔细观察了一下四肢的截断面,因为眼前的尸体已经被解剖过了,所以截断面更好观察,沈易看到那切割纵深精准利落的情况微微皱眉,江砚知道他是看明白了。
沈易直起腰,指着那个断面,看着江砚:
“所以,这就是你们怀疑林暖的理由之一?”
他能看出来,林暖在这一群搞刑侦的警察眼里还是有不小的嫌疑,而这干净利落分尸的手法,势必要求凶手对人体的解构非常了解,顺着这个思路想,具备这样素质的人从事有过医学受教育背景,是非常顺理成章的事儿。
一个被侵犯过的女生,如今是一个成绩优异的医学生,很难不引起警方的怀疑。
江砚将冷冻柜重新推了进去,拉着马上就要比冰柜还冷的人出了这间屋子。
“我承认我们不能完全排除对林暖的怀疑,或者说虽然她从现在的情况看,不具备杀人,分尸,抛尸的一些条件,但是我们还是不能说她和此案完全无关。”
沈易艰涩地问了一句:
“你相信林暖和这个案子有关系吗?”
“从警察的角度上说,破案的一切都要从证据出发,主观推论和臆测没有任何意义”
解剖楼前,沈易看着眼前穿着警服,一身笔挺的江砚,从隔壁楼的缝隙中露出的一抹残阳应在他的侧脸上,和每天在厨房中围着锅台转的人有很大的区别,沈易不是不理智的人,江砚是警察,他是这个想法没什么毛病。
还不等他出声,江砚就在此开口:
“但是从个人情感上来说,我不相信这件事儿和林暖有关系。”
沈易瞬间抬头,微微眯眼:
“这句话不会是哄我呢吧?”
江砚眉眼舒展,轻轻分析开口:
“没有,我只是想到了你对林暖之前的描述,一个家境不太好,却十分努力的医学生,学医的生涯枯燥无聊,支撑一个人走下去的有的是发自内心的爱好,有的是不得不坚持的选择,也有的是对未来的期盼。
林暖在高中受了那么大的打击的情况下都能坚持咬牙考上医大,说明她是一个很坚强很有目标的女孩子,只要她坚持走下去,总有一天柳暗花明,为了一个曾经的畜生搭上自己的一切不值得,也不理智。”
沈易也平静了下来,确实,从理智上说林暖遗忘掉那个过去是最好的。
江砚没有和沈易说这是在林暖的精神状态稳定没有问题的情况下,他没有说还要给林暖安排心理鉴定的事儿,毕竟从前他们遇到过一个案件,凶手也是一个分裂出第二保护性人格的被害人。
分局中,林暖的手机还有被从学校取来的电脑被送到了技术科,这边是分局麻辣烫小王子许超盯着,林城和刘彤一块儿坐在宿舍中继续询问林暖。
包括近十天的主要活动和行程,还有关于那个网友很细节的一些问题。
林暖的情绪在这会儿稳定了不少,她将自己的课程表交给了他们:
“除了今天上午的两节课我都没有请过假,有老师和同学可以给我证明,课下的时间我一般是在图书馆或者实验室还有食堂,具体哪天什么时间我记不清楚了,一般去图书馆是和我的一个室友,实验室是我自己,进出要刷一卡通和扫脸,机器可以给我证明。”
林城翻开了她的课程表,医学生的课程表确实挺让人窒息的,他着重看了韩明浩推测死亡时间的那天的课程,那天正好是周二,从早上到晚上都是大课,按照法医推断的死亡时间,林暖根本不具备作案时间,这个初步的印证让林城悬着的心放下来了一些。
平心而论,他是真的不希望林暖为了那个畜生做出什么自毁前程的事儿。
而此刻,作为本案已经完成任务的法医江砚,正和沈易坐在了分局后面那条街的一家大排档中,只是寻常对吃有非常大兴趣的沈易,今天几乎没有任何胃口,倒是酒没有少喝,江砚想拦又不太敢的样子,只能一直给他递串让他多少垫垫,一边听他愤懑出声:
“你说说,平时走路上瞧着都人模狗样的,背地里指不定是什么样的人呢,这才几天啊,都碰到几个强.奸案了,怎么这畜生就这么多呢,管不住□□里那二两肉的玩意,什么东西,就TM应该一刀割了。”
江砚虽然自认遵纪守法,但是对上沈易那杀疯了的眼色,还是下意识夹了一下腿。
“我告诉你,这些杂碎之所以这么猖獗,就是因为犯罪成本太低,强.奸犯关TM几年有用吗?出来该是什么德行还是什么德行,就该抓到一个阉一个,你看看以后还有没有人敢干这种事儿?
真他奶奶的憋气,这种玩意,死了就死了,还TM非得破案。”
沈易字字句句,都让江砚觉得他好像在点自己。
第52章 狂奔追捕(沈易吐了)
这一晚上沈易没吃进去几个串,倒是啤酒快喝了一打,他属于喝点儿酒就有点儿上脸,但是越往后喝的越多反而脸色越发白的类型,这一晚上他嘴里的杂碎快比从前一年还多了。
江砚紧怕他真的喝多,手握住了他的手腕:
“少喝点儿吧,你明天不是还要上班吗?”
其实沈易对自己心里有数,上次在江砚家里喝多了是因为放假,他心里头没事儿,人也放松,今天心里沉甸甸的一堆事儿,还要上班,他不会真的喝多的,索性也没挣扎:
“成,不喝了,给我要瓶可乐吧,我醒醒神。”
江砚微微低头瞟了眼他的肚子,这还能喝进去可乐?不过沈易点名要,他也没二话。
沈易低着头一口一口喝着一次性杯子中的可乐,夜晚的大排档人声鼎沸,喝酒的,侃大山的,吵吵闹闹,但是这样杂乱的背景下他却看到脱了一身警服坐在对面微微低垂着头,似乎有些委屈又有些孩子气拘谨的江砚。
这一晚上江砚都没说几句话,大部分的时间都在听他牢骚,沈易微微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唇,后知后觉地回忆了一下今晚的话,这小子不会是误会什么了吧?怎么就委屈巴巴地坐在那了?
“哎。”
江砚听到声音抬头,就见热的将衬衣扣子都扯到前胸的沈易冲他举着可乐杯子,他也给自己倒了一杯,抬起手和他碰了一下,沈易另一只手肘撑在桌子上,姿势有点儿流氓地盯着他瞅:
“你在那委屈什么呢?”
江砚一懵,委屈?他刚才一边听沈易说话,一边脑子里过着案子,虽然心里有点儿不舒服,不过委屈还不至于吧?
“没有。”
“你有,半天都不说话。”
“就是觉得你说的挺对的,给这种畜生查案子有点儿憋屈。”
这一句话瞬间就得到了沈易的共鸣,他搬着小板凳直接坐到了江砚的身边,大手在江砚的肩膀上拍了拍,热的搂了一把自己的头发,他不是不理智的人,此刻站起来吹吹风人也醒了点儿,江砚抬头望着他,黑白分明的眼珠看的沈易有点儿迷糊:
“没有怪你们的意思,我知道就算是犯了枪毙的罪人死了,你们也一样要调查。”
沈易坐到了他身边,觉得有点儿头晕,一边架起来的射灯照到眼前透明的一次性杯子上,反射出来的光芒让他有点儿眼晕,酒后那种心底空茫的感觉爬了上来,他用手使劲儿搓了把脸,肩膀颓然地落下,声音像是从嗓子眼里挤出来的一样:
“我就是怕,怕林暖和这个案子沾上关系,哪怕就是那么一点儿,她就完了,你知道吗?”
江砚看着沈易现在的样子心里也难受,他拍了拍他肩膀:
“我知道,我都知道。”
他知道沈易在怕什么,他怎么会不知道,最后查出来哪怕杀人的人不是林暖,她知情或者帮凶,哪怕只是被这个案子刮到了那么一点儿边,那这个好不容易从泥潭里爬出来的小姑娘就毁了,光明的前途就都没了。
此刻南桥分局中,麻辣烫小王子许超盯着林暖的电脑和手机,林暖和她所说的那个账号确实有长达一年多的聊天记录,但是那个账号竟然是个海外的账号,许超将已有的聊天记录分批导出来,分月份给了刑侦所有的人一块儿排查。
着重是排查林暖和这个聊天人的关系,还有里面有没有什么隐秘的信息。
而许超则再次用技术恢复被删除和缓存的聊天记录,这一部分才是关键,如果林暖真的和这个案子有瓜葛,那么比对经期恢复后的聊天记录和现在存在的记录,就能得出最有价值的信息了。
整个支队办公室里的所有人都在挑灯夜战。
而询问室里的问话也还没有结束,刘丹比较温和,问话间隙也会安慰林暖几句,林城则在这个空隙看着许超等人捡紧要的发过来的消息,海外账号?
“林暖,你高中时期有没有喜欢的人?”
林暖摇了摇头:
“没有。”
“那有没有其他追求你的人?”
小姑娘点了点头。
“有两个,和我表白过,但是我拒绝了,后来他们也没有纠缠。”
“叫什么名字?”
林暖想了半天:
“段佟和李锐。”
林城出了审讯室,找到了之前那张标注了学生名单和去处的纸,这两人都不在本地上大学。
“去查查林暖的高中同学中,有谁出国了,还有,重点排查林暖之前进的那个论坛。”
时间已经很晚了,刘丹帮林暖安排了今晚的住宿,态度耐心温和:
“洗漱间就在你隔壁的隔壁,局里没几个女孩子,你晚上可以放心洗澡,有什么需要就叫我,我就在你隔壁。”
一整天的事情让林暖的精神也绷到了极点,此刻林城一出去,她的肩膀就微微往下塌了点儿:
“好,谢谢你。”
外面烧烤摊上
“有点儿晚了,我送你回去吧。”
沈易没喝多,但是确实有点儿模糊,点了点头。
江砚结了账陪着沈易往外走,这一边的烧烤摊子很多,九点多快十点的时间,正是生意最鼎沸的时刻,大排档的桌子已经快要摆到路上去了,满地都是饮料瓶,啤酒瓶,两人刚才都是从市局步行来的,此刻要走回去还稍微有点儿远。
沈易走路还是有点儿飘,江砚本想打车,但是看看这附近的交通情况还是放弃了,只好一只手臂扶着点儿沈易,就怕他在哪来一个倒栽葱。
转身过一个街巷的时候,一个三轮车从他们眼前划过,险些撞到沈易,江砚连忙搂着人往后退了一步,目光正好看向三轮车对面的那个后视镜,他身后的电线杆子后面一个正在注视他的脸瞬间一躲,随后不见了,但是就是那么一瞬间,那个吊烧三角眼的脸,他怎么都不会忘。
江砚几乎是将沈易拉回来留下一句话的同时就疯了一样地转头追了过去:
“在这儿等我。”
沈易听到这句话的时候,身边的人已经像一根箭一样射了出去:
“哎?”
他顾不及想什么,只顿了一秒钟就顺着江砚跑开的方向也追了过去。
那是一条两栋楼背后的缝隙夹出来的很昏暗的小巷子,平时几乎没有什么人会从这么走,更过不了车,里面都是堆放的各种杂物。
江砚的眼中像是萃了一团火,眼里只有刚才后视镜中那一闪而过的那张脸,他怎么都不会忘记那张脸,身子像是一直灵活狸猫地在这个巷子里穿梭,而身后跟过来的沈易,此刻脚底下都有点儿发飘,磕磕绊绊地追着前面的人。
什么情况?江砚在追谁?钱包被偷了?
刚才喝的所有的酒此刻不是在胃里面激荡,就是再膀胱里面激荡,上面的要从上面出来,下面的要从下面出来,总之,沈易跑的很难受,一张脸涨的通红。
这一片是老城区,车位不足,一到了晚上路上的车就停的四处都是,前面的那个人很显然对这一片的地形非常熟悉,七拐八绕,等到江砚再次绕过一辆车的时候,眼前连影子都不剩一个了。
穿过那片楼群,眼前的黑暗瞬间褪去,路灯照耀下的十字街口依旧是来来往往的车流和人群,行色匆匆,江砚的胸口一下一下急促地起伏着,脸颊都是顺着流下来的汗水,头发已经被刚才跑起来带起来的风给掀了起来,露出光洁的额头。
眼前迷乱的来来往往的车灯晃的他甚至有些恍惚,这一刻他甚至有些怀疑刚才在三轮车后视镜上见到的那张脸是不是真实存在了。
下腹部的伤口被剧烈的运动抻的生疼,甚至里面的五脏六腑都跟着绞痛的感觉,江砚抬手使劲儿按了一下伤口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