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目混珠 第3章

这一切都随着孟渔成为皇子而改变。

衡国有律例,凡与皇子公主成婚者终生只能做些文翰或礼仪之事,虽官拜三品,但并无实权,是地地道道的富贵闲人。

傅至景有凌云意气、风云之志,孟渔不忍他蹉跎一生,因而对外只称好友,绝不敢让旁人知晓他们真正的情意。

半个时辰的功夫,殿试告一段落,傅至景被衡帝钦点为探花郎,任翰林院七品编修。

即便未能如同算命先生所言成为状元,孟渔亦真心为傅至景感到欢喜,还没高兴几天,一桩出乎预料的事件犹如晴天霹雳,把二人都打了个措手不及。

六公主自打远远在宫里见了探花郎一面,竟一见倾心,芳心暗许,差宫婢给傅至景送信,信中聊表仰慕之意。

被私塾学究夸赞“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的傅至景拿到信的那一刻难得面色骤变。

衡国人才如过江之鲫,探花郎三年一有,六公主却是衡帝的掌上明珠,若真看上了傅至景,没有靠山且未站稳脚跟的他再不愿当这个驸马爷也只有认命的分。

既一定要当驸马爷,为何不能是孟渔?

孟渔生怕被六公主抢先了,当即就要去殿前禀明父皇他与傅至景情意深重,请衡帝成全。

他不料会被傅至景拦下,惊慌之下愣愣地问:“你不愿意与我结契?”

傅至景沉默片刻,将他抱在怀中安抚,一双眼沉沉浮浮不知想的什么。

断绝如流的傅至景翌日便暗中约见了蒋文峥,一碰面便掀袍跪地,掷地有声道:“臣愿一生追随殿下,尽忠竭节,为殿下效犬马之劳。”

孟渔不明所以地望着他的兄长,蒋文峥微笑地将他扶起来,“九弟,我知你二人两情缱绻,但傅至景乃栋梁之材,来日定当出将入相,岂可庸碌一生?六妹一事你不必担心,只是往后也要委屈你,莫要阻了傅至景的大好前程。”

他已然忘记那日是何种心境,只觉得他的二哥虽是笑着,却叫人不寒而栗。

回去的路上,傅至景同他道六公主的母家与马皇后乃是远房姻亲。

孟渔在殿试对傅至景的一番夸赞却惹来祸事,不仅暴露他与傅至景的匪浅关系,更令傅至景不得不向二殿下投诚,为二殿下所用——蒋文峥拿捏住傅至景的把柄,也就间接获得了孟渔的站队,而最紧要的是孟渔背靠刘家,此后起码可以独绝一贯保持中立的刘震川支持其他皇子的可能。

话虽如此,但也算因祸得福,有了二殿下相助,傅至景确实结交了不少同僚,行事亦便捷了许多。

而初识人心难辨的孟渔往后说话学会留三分余地。

不过这两年多来,蒋文峥对他倒是很不错,所以他唤的每一句二哥是真心实意。

闲话家常,蒋文峥提起宗室里有位侯爷前些日子指了门不错的亲事,半是玩笑半是试探地问道:“不知我可否能见到你与至景结契那日?”

孟渔警惕地抿了抿唇,笑着扬声说:“我才不想与他结契呢,如今自由自在多快活。”

蒋文峥正欲开口,雅房的门传来动静,一眨眼的功夫,这场食宴的最后一个主人翁姗姗来迟。

傅至景还穿着朝服,显然一结束公务就匆匆赶来,“让二位殿下久候,臣来迟了。”

说着目光悠悠地掠了孟渔一眼,孟渔避开了他的视线,不知方才的话傅至景听去了多少,但他说得应当无错,傅至景既然要功名利禄,不甘心做庸庸碌碌的驸马,他定令之遂心如意,亲眼见证傅至景在大衡国高飞远翔。

作者有话说

傅至景你小子不想结婚是吧,行,别后悔哦。

第4章

傅至景此番西下收获颇多,不但擒了几个贪官、缴获大量白银充盈国库,还发现临近西北一带的一桩人参走私案似乎与五皇子有关。

人参量少而价昂,向来由国家统一出面贩售,但因利润极高,民间不乏有为了钱财铤而走险者。

傅至景奉皇命下各地补缴税收亏空,抓了两个挥霍民脂民膏的地方官,结果两人态度嚣张不知悔改,还一口一个在京都有人关照,威胁傅至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否则就要他丢了项上乌纱帽。

一路走来,傅至景不知被威逼利诱多少次,甚至几次遇埋伏想要他知难而退,可受皇命铁面无私的傅按察使可不吃他们这一套,当即将两人收监,亲自严刑逼供,浸了盐水的鞭子每打一下,贪生怕死的地方官就吐一点东西。

左吐一点,右吐一点,就是说不到点子上,傅至景没耐心陪他们兜圈,刚拿烧红的烙铁靠近他们的眼睛,两个贪官裤子就湿了大一片,终于肯说出庇护他们的京都高官是何人。

此人是京都都护府一个四品长史,傅至景曾与之打过照面,对其印象并不深。

再往下审,牵扯出了走私案。

西北产人参,这两个地方官暗中集结了一个挖采小队,采得的人参据不上报,私下运到南方高价售卖,获得的钱财拿来采购大批的江南织锦和刺绣品运回西北兜售,这一来一回两头赚钱,可谓是赚得盆满钵满。

此事非同小可,傅至景怕打草惊蛇,压下了此次的审问结果,把两人秘密关押,当即修书将长史的名字加急送往蒋文峥的手中,直至今日,才顺藤摸瓜查出此长史与五皇子私下有往来。

虽然并无直接证据证明走私案与五皇子有关,但明日早朝,傅至景就会当着满朝文武百官的面呈上严审得来的口供,斩断五殿下的一条尾巴,断了他敛财的财路。

蒋文峥和傅至景在谈公事,孟渔却另有着重点,“你什么时候遇的埋伏,有没有受伤?”

他语气焦急,惹得蒋文峥轻笑,“九弟关心则乱,至景身手敏捷,如何会遭了下等贼人的暗算?”

孟渔的眼睛在傅至景身上转啊转,想到前晚傅至景回京,二人早已坦诚相见,他虽时不时闭着眼没仔细看,但若对方受伤了,他定也能第一时间知晓。

他塞了满满一嘴鱼肉低下了眼眸,“我只是问问……”

二人谈公事时大多数会避着孟渔,一来事关机密,多一人知晓就多一分危险,二来孟渔心性单纯,不必要将他卷进这些风波当中,但今日谈论之事只差临门一脚,因而并没有太多的避忌。

蒋文峥斟酒与傅至景碰杯,说了些辛劳了之类的问候,作辞,“嘉彦这两日夜里闹得厉害,我得早些回府。”抬了抬手对要起身的二人道,“你们接着吃,不必送我。”

话虽如此,傅至景身为臣子岂有不相送之理,仍是将人送到了门前,待折回雅房,孟渔已经放下了筷子,满足地打了个饱嗝,正在揉自己的肚子。

傅至景走近了一看,孟渔的腹部微微鼓着,忍俊不禁,小半个时辰嘴巴动个不停,可不得鼓着吗?

孟渔撑得慌,刚站起来想走两步散食,却被傅至景逮了侧身坐到腿上,大掌搭在他的小腹,笑问:“你这里头装了多少东西?”

边问边揉,而这样的话傅至景不止一次在床榻上问过他,他倏地红了脸,“你……”

“我什么?”傅至景面不改色,“怎的不答?”

“二哥还没走远呢,你就欺负我。”

“你拿二殿下压我?”傅至景微微眯起眼,“好啊,那你去告诉他,我是怎么欺负的你。”

孟渔脸红红地嘀咕,“不用我二哥出马,九殿下一样治得了你。”

傅至景低喃,“九殿下……”笑意更深了些,手的动作越发放肆,直接扯开了孟渔的腰带,露出里头洁白的亵衣,钻进去罩住了抚摸。

孟渔笑躲说痒,他吃得多,根本经不起这么揉,没几下就告饶,攀着傅至景的肩头,“不要弄了。”

和丰楼人来人往络绎不绝,若是有哪个不长眼推门进来,岂不是暴露了二人的私情?

但眼下绝顶聪颖的傅至景似乎想不到这一层,几乎将孟渔的整个上半身从层层叠叠的衣料里剥出来。

温良的九殿下治不了犯上作乱的臣子,反倒被吃干抹净。

“我未到时,你与二殿下说了些什么?

“说嘉彦的事。”

“还有呢?”

孟渔被傅至景捏住两腮,抬起了头,在五指的施力下微微张了唇,唇瓣翕动见依稀可见软舌,“没有了。”撞进探寻的眼底,突然开了窍,“二哥问,你我何时结契。”

“那你……”

还未问完,孟渔已经抢答,“你放心,我答应过你的事一定会做到。”

当年见完蒋文峥后,傅至景曾郑重地找他谈话,话里话外要他以大局为重,不要拘泥于儿女私情。

年仅二十就高中的傅至景不该被驸马爷的身份栓住,尽管很难过伤怀,善解人意的孟渔还是红着眼睛应承了,两年多过去,傅至景果然平步青云,若他朝二殿下继承大统,他便是功臣之一,孟渔自然不会阻碍他腾飞。

孟渔如此的信守诺言,傅至景却瞧不出高兴的模样,只是极其浅淡地笑了下,“如此便好。”继而将孟渔推下自己的腿,“把衣衫穿好便回府吧。”

他脱下来的衣服却要孟渔自己动手穿回去,好没有道理,幸而孟渔不是计较的人,重新系上腰带,穿戴整齐后,追上傅至景的脚步。

和丰楼仍旧热火朝天,两人分别上了回府的马车,孟渔掀开帘子想让对方明日一切小心,可是傅至景乘坐的车辆已然毫不留恋地转动轮子,顷刻便与他分道扬镳。

“九殿下,可否启程?”

孟渔依依不舍地收回黯淡的目光,轻轻地嗯了声。

他隐约察觉傅至景生气了,却摸不着头脑,但傅至景向来阴晴不定,他早就见怪不怪了。

追溯到他们还在宜县上同一所私塾时,傅至景就三天两夜因些芝麻绿豆大的小事不搭理他,等到了京都,他成了九殿下,傅至景也并没有太大的收敛。

张敬仍销声匿迹,世人至今依旧不知其为何当日要冒着杀头的大罪将尚在襁褓里的九殿下掳走出宫,隐姓埋名落脚宜县,假意捡到孟渔抚养。

孟渔与傅至景年岁相当,从他有记忆起,他就已经认识傅至景了。

傅家做绸缎生意,在宜县是响当当的富户,可惜天意弄人,傅老爷和夫人恩爱有加,却始终未能有子,两人三十多岁那年,特地到寺庙里求了菩萨虔诚供养,傅夫人终于诞下一子。

傅至景是早产儿,生下来时险些断气,傅家为了保护这个孩子,日日喂以药膳,养在宅子里久不见人,也许是上天垂怜,傅至景不但康健长成,还样貌出众,颖拔绝伦。

宜县的百姓都说傅家是有福之家,上辈子积德行善,所以菩萨让身旁的金童化作人间的稚子来报恩情。

张敬那时已经捡到了孟渔,常常用布帛背着孟渔在宜县的各个商户充当搬运工,他亦给傅家送货,一来二去,逐渐长大可以记事的孟渔就记住了傅家的小少爷。

冰雕玉琢似的小人儿,听闻比他小上几个月,但许是傅家流水一般的佳肴喂养,比瘦小的孟渔还要高半个脑袋,为此孟渔很是苦恼,卯足劲想赶上,每顿吃三大个肉包子,纵是如此,这么多年来,始终差那小半截。

小小的孟渔觉得很奇怪,因为傅家的小少爷总是在看他,一次两次可以当作巧合,可每次只要他出现,傅至景就会站在一旁明目张胆地打量他,两道好看的眉时而蹙起时而落下,像在观察自己养的小狗今天有没有吃饱饭,有没有长肉,有没有在泥巴地里打滚。

终于有一天,孟渔鼓起勇气走到傅至景面前,瓮声瓮气地问:“你怎么总是看我?”

五岁的傅至景还学不会掩盖自己的情绪,略显嫌弃地看着孟渔衣服上的一块污垢,话都不想跟孟渔说一句,扭头就走。

傅家的小少爷脾气可真大。

孟渔六岁,张敬送到他私塾读书,与傅至景成了同窗。

两个并排坐的小豆丁是私塾里最年幼的学子,却有着天壤之别,一个敏而好学,一个稍不留神就打起了瞌睡。

之乎者也是最好的催眠经,孟渔听得哈欠连天,可身旁的傅至景却挺直腰板聚精会神地诵读,今日先生教的诗句文章,明日就能一字不差地背出来。

傅家的小少爷不止脾气大,学识也大,是一朵开在悬崖边的雪莲花,而在泥地里撒欢的孟渔是一株不起眼的狗尾巴草。

狗尾巴草长大点开了悟,也学雪莲花手不释卷,长成了杂草堆里模样最端正灵秀的那一株,只可惜常常被拿来与天资聪颖的傅至景对比,再勤学苦练也望尘莫及。

等十二岁的傅至景成了生员,孟渔就更是拍马都赶不上了。

不知第几次被老学究揪着耳朵用板子打手心,瞥见傅至景默然地在一旁看着时,受了天大委屈的孟渔在散课后,当着所有同窗的面气汹汹地扬言要与傅至景断交。

作者有话说

小豆丁傅:聪明不是我的错啊!怎么小小年纪老婆就开始不要我?

ps:傅比孟大,这个后面会说,高举年上大旗。

第5章

那一年傅至景和孟渔皆十五岁,闹了有史以来最大的别扭。

从他俩入私塾起,孟渔总是追着傅至景跑,上课要坐一起,吃饭要同一桌,几乎是形影不离,也正因此,他反而跟其他同窗并未有太多的接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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