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近万的观众席上只有一个位置是坐了人的,以伊莱的境阶,他当然有的是手段听清远处的对话。
男人墨蓝眼眸中难得露出一丝不解,艾尔这孩子轻而易举赢得胜利,既不骄傲也不嘲笑,还有耐心提点出普通对手的不足之处好助人进步,多好一孩子,怎么就对路边的伤患视而不见呢?
一定是老师在某个地方表现的太可疑了,小心谨慎地离开才是正确的!
没错,艾尔当时一定是这么想的。
就短时间内来说,艾尔菲斯对新的剑招技巧的兴趣远胜于跟洛克菲勒的学生打架,他这一天主要是跟着珍妮特老师走。
五六年级想找他约战的人能排出一个长队,但从奥瑞利安过来的交换生们,崇拜艾尔菲斯好几年,只要他在视线范围内就会不由自主地关注他,此时看到老大嘴角笑容的弧度放平了一点,立即意识到他这是有些烦了。
于是,年轻法师们毫不犹豫地挡在了银发青年身前拦住了一大群人,爱丽丝扬着可爱的笑容:“你们这么多人,太耽误艾尔同学的时间啦!不是所有人都有资格成为他的对手,要打败我们其中的一个才有向艾尔同学提出挑战的资格哦。”
至于应不应战,就看老大的心情了。
有一群贴心同学分担压力,艾尔菲斯趁机转身,银发甩出一个漂亮的弧度,麻溜的去找珍妮特老师了。
这一天,打算跟艾尔菲斯产生交际的雷蒙并没有出现在他面前,因为雷蒙正在纠结要装沉默寡言的性格,还是装心直口快脾气暴躁、嫉恶如仇的性格,前者太憋屈,后者多说多错……
艹啊!为什么他这么弱?如果不是因为他弱,就不会被认为好融入人族,被撵出来打探情报了!
男人烦躁地抓了一把头发,继续痛苦选择他未来要过什么样的日子。
学院里,比雷蒙更烦躁的是温斯特。
在教室里枯坐了半日,这其实还好,只是一想到哥哥在外面走哪儿都有一堆人看他、扰他、让他不高兴,温斯特就有些坐不下去了……
午餐时和哥哥一起吃了饭,但同桌的尤金话太多了,他不过是问了哥哥一句在角斗场有没有受伤,尤金就噼里啪啦讲完了上午发生的事,让温斯特觉得耳边像是有一百只鸟在叽叽喳喳地吵。
下午有剑术课,温斯特本来有点兴趣的。
他的招数都是从梦里学来的,风格霸道,更适用于塞缪尔当年坚固的神躯,若不是温斯特对危机有非常灵敏的直觉,他用起来就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了,现在有机会学点新技巧也不错。
但是今天没学到什么东西,老师秉着不打不相识的理念,说为了让新生和同班们增进一下对彼此实力的了解,可以提出挑战。
话音一落,二十余人都迫不及待地表示想见识一下新同学直升五年级的实力。
这位老师在温斯特考核那天见到过这小孩儿下手有多狠,看着那一张张见了五年的单纯脸庞,终究是于心不忍——
“温斯特,虽然他们年龄比你大,但没学到多少本事,你……用剑鞘应战可以吗?”
黑眸青年随意地点了一下头,拿剑他还要控制力道,也挺烦的。
同班:“……”老师为什么突然侮辱我们???
心中忿然不平的青年人们提剑而上——然后一个个被打成了猪头。
输的结果不可怕,让整个班发怵的是,这小子……不,这大佬动起手来压迫感太强了,让他们不得不怀疑,若温斯特拿的不是剑鞘,必须得要老师及时出手相救他们才能活下来……
温斯特终于熬过了无聊的一天,他晚餐吃的也不怎么愉快,因为尤金一直在跟哥哥报备哪几人赢了他们,明天可能会找哥哥提出挑战。
等晚餐结束,温斯特非常自然的就跟着艾尔菲斯去了他的宿舍。
银发青年在小炉子上煮着干果茶,顺便跟弟弟闲聊,“今天过得顺利吗?”
温斯特抿了抿唇,还是老实回答了:“顺利,但是有点无聊。”
艾尔菲斯看他整个人都焉哒哒的,不免好笑,看来他家小孩儿有点厌学。
“有些东西你要是已经提前会了,比如古语课,就可以不去教室,月考及格就行了。”
温斯特闻言便肉眼可见的高兴了一点,可见是真的不爱被束缚住了。
艾尔菲斯拿出一包切的薄薄的蜜汁肉脯,“刚才你晚餐吃的不多,半夜不会饿吗?再吃点零食吧。”
被尤金吵到了确实没吃饱的温斯特看着递到他桌前的食物,愉悦地弯了弯眉眼——这种小事都会留意,他果然还是哥哥最关心的人。
愉悦的神情忽然一顿,黑眸中的稀碎星光消失不见,变得深沉不可捉摸……
塞缪尔收起了那傻了吧唧的表情。
祂看着只从温斯特记忆中知道味道的食物,缓缓眨了一下眼,两指捻起一片肉脯放入口中……唔,有点硬,又有点软,肉香混着一点咸甜口味,确实是从记忆中得知的味道,但又有些不一样……
旁边,艾尔菲斯已经煮好了果茶,他倒了两杯,一杯放到了‘温斯特’的面前,“光吃肉脯有些干了,喝点水。”
塞缪尔垂眸,看了一眼冒着热雾的淡红色果茶,随即轻抬下颌,开始吩咐这个指使祂干过活的人族小崽子,艾尔菲斯听惯了的声音莫名多了几分低沉华丽——
“我要喝酒。”
“……?”
第42章
艾尔菲斯定定地看着神态和气质都产生了突兀变化的弟弟,随即不太确定地问了一声,“你刚才说了什么?”
黑眸青年正慢条斯理的用齿撕扯下半片肉脯,那两颗若隐若现的虎牙,艾尔菲斯平日里觉得挺乖,此刻却觉得显得冷漠又野性。
塞缪尔懒散地掀起眼皮,与正在打量祂的小崽子对上眼——
“酒。”
“……”艾尔菲斯又沉默了片刻,倒没有生气弟弟想喝酒,而是觉得温斯特这念头来的太突然,态度也一点都不乖了……难道是在跟他生气?
“我的空间戒指里没有放酒,你想喝哪种,我让人明天送过来?”
这么小的要求都没有得到满足,塞缪尔不满地蹙了一下眉。
温斯特的记忆中没有对酒的认知,祂一时也报不出名字,便随口说道:“最烈的。”
银发青年点头应下,准备等会儿联络莫恩,叫他把酒备在明天的晚餐里。
至于什么未成年不能饮酒、在校不能饮酒,这个世界没有这规矩,有也没关系,弟弟第一次跟他闹脾气,艾尔菲斯还挺高兴的,乐意哄着温斯特,不过弟弟为什么闹脾气还是要问一问的——
“温斯特有什么心事吗?还是哥哥哪里惹你生气了?”
塞缪尔嫌弃祂坐的椅子太小,桌子的高度也拘着祂的腿了,挑剔地扫了一圈窄小的宿舍,起身两三步走到看起来最宽敞的地方,不客气地坐在宿舍主人那干净柔软的床铺上。
祂将两个羽毛枕叠在一起,随后靠在床头,十指交叉放于腹部,一条长腿屈起脚底抵着床沿,另一条随意地落在地上。
新座位的条件好了一点儿,神明大人一直皱着的眉头终于松开了。
艾尔菲斯从未看见过温斯特这种作态,一时间疑惑又新奇,“温斯特,困了吗?”
孩子这幅倦怠模样,也不像困了……看起来跟个厌世小青年似的。
塞缪尔眼眸低垂,连人都懒得看了,低声道了一句,“有些无聊。”
艾尔菲斯好笑问道:“那你现在想做什么有趣的事吗?”
塞缪尔还真认真思索了一番,而后找出一件让祂稍微提起点兴致的事儿,“去教廷,把神官们都杀了。”然后看看亚希伯恩会不会有动静。
“……?”就挺突然的。
内容嚣张,语气平静,但莫名让人觉得他不像是在开玩笑。
温斯特身上的违和感越来越强烈,艾尔菲斯细细打量着他,微笑着温柔拒绝:“不行,再想想别的。”
深沉的黑眸对上人类好奇观察祂的眼神,塞缪尔扯了扯嘴角,“你以为,你能阻止我?”
那张锋锐野性的俊脸很适合这种冷漠霸道的神态,不久前才见过的依赖乖巧模样仿佛是艾尔菲斯的幻觉。
“温斯特。”
白净的指尖摸着小臂上的护腕,艾尔菲斯眨了一下眼,不知是警告还是确认地唤了一声对方的名字。
没有得到任何回应,‘温斯特’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法杖现于手中,银发青年敛下笑容,冷眼看着屋内的另一人:“你是谁?”
温斯特的变化是一瞬间的,所以不会是别的东西变成了他的模样,这样的话……就是有什么东西占据了温斯特的身体。
被净化术笼罩,塞缪尔不耐烦地伸手挥开了这些刺眼的光明元素,一堆元素就像见到恶霸的小可怜,逃命似的快速散开了。
黑眸青年仍然老神在在地靠在床头,“你问我问题,却不给我回答的机会?”
艾尔菲斯难得沉着脸:“我弟弟呢?”
对方慢吞吞地回答了他,“意识还在。”
艾尔菲斯松了一口气,和人打商量:“你跟教廷有仇,去附身到神官身上不是更好,这里可是有剑神坐镇的洛克菲勒,肆意潜入谋害学生,我若是向老师们求助,你插翅难飞。”
塞缪尔忽然发现逗这个小崽子还有点意思,祂勾了勾唇,“你可以叫人啊,不过……如果我当着别人的面用了黑暗魔法,温斯特被教廷带走也没关系吗?”
艾尔菲斯看着对方指尖流动的黑暗元素,不由瞳孔一缩,他还是第一次遇到暗系法师,不知道对方有些什么手段。
况且,能神不知鬼不觉地进入洛克菲勒,在他毫无察觉的情况下掌控温斯特的身体,加上这嚣张的态度,艾尔菲斯直觉自己拼尽全力也不是他的对手,而且,还有一件事他想确认一下……
“温斯特的身体有黑暗系的天赋?”
塞缪尔挑眉,“当然有。”
艾尔菲斯竟没有感到太意外,大概还是听多了黑发黑眸的传闻被洗脑了。
这样一来,温斯特遇到的麻烦就更不能找别人帮忙了,青年皱了皱眉,“你只挑有暗系天赋的身体?”
对方避而不答,看他的眼神似乎带着一丝兴味,“身为圣子候选人,发现了黑暗种族,你不将温斯特带回教廷吗?”
祂原本打算在小崽子背叛的时候对他记忆做点手脚的,没这本事,塞缪尔也不会随便现身人前。
“与你无关。”艾尔菲斯并不打算和一个外人讲清楚自己的心路,“你从温斯特身上出来,我可以带你去教廷挑几个人,只要别滥杀无辜,随你在里面折腾些什么。”
反正有些人不是好东西,死就死了,总比温斯特出事要好。
嗯?教廷能给他提供权力,地位,荣耀,资源……以他的天赋和威望,未来能拿到更多好处,居然对能给他提供巨大价值的地方和认识几年的同僚这么狠心?
塞缪尔被略微取悦到了——
祂和温斯特是同一个存在,这个小崽子偏爱温斯特,就等于是在偏爱祂。
虽然塞缪尔觉得小崽子弱得很,不过心意祂看到了,就当是祂的信徒好了。
黑眸青年心情不错地眯了眯眼,拒绝道:“这就是我的身体,你要我去哪儿?”
这话听着艾尔菲斯耳中就是在耍无赖,他头疼这家伙的软硬不吃,吸了一口气,准备平静的跟他聊聊天,打探一下这家伙的底细,就见‘温斯特’想起了什么似的,直直地盯着他,语气森然:“你还在信什么财神?”
塞缪尔突然想起了几年前的那遭事儿,难怪对教廷那么冷漠,祂险些忘了这小崽子异教徒的身份,这么看来,也没资格当祂的信徒了。
“……?”艾尔菲斯懵了一下,而后不自觉的轻轻点了下脑袋。
塞缪尔靠坐的姿势变了一下,上半身坐直,一只手臂搭在屈着的那条长腿上,两人差不多的体型,祂却给人一种高高在上的压迫感。
青年语调不疾不缓,华丽而强势,“不准信了,这个世界可没什么财神爷,不如将你的信仰交给我,我便原谅你当年诱哄温斯特拜神的事情。”
顿了顿,塞缪尔续上一句,“也看在你诚心待我的份上,赐予你近身服侍神明的机会。”只要认识到自己的错误,这个信徒也不是不能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