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终于安静了。
一觉又睡到午休,睡得手指尖发酥,但醒来时脑子很透亮,一点要犯病的担心都没有了。
林晃慢吞吞地直起身子,刚一睁眼,就被浓烈的阳光晃得又闭上了,他伸手捂着眼睛遮光,耐心等待眼前五颜六色的小斑点消退。
忽然想起那晚在出租车上醒来,邵明曜捂他的眼,也说是为他遮光。
是真的么。
心尖蓦然颤了下,林晃拢起掌心,手指搭在眼尾摸索着,一下一下缓缓地推按。
邵明曜的手比他大,指力强,按感要重一些,他按下去后会仿若无意识地揉两把,揉得很轻,虚虚地摩挲着那层薄薄的皮。
林晃自己不会找那个劲,重了疼,轻了又少点滋味。
弄了半天,也没找到那晚邵明曜手指搭在他眼尾的感觉。
啧。
他维持着捂眼的动作趴回桌上,好一会儿,才把早餐从书桌堂摸出来。
大包是牛肉馅,和馅时滴了花椒油,一闻就知道是邵爷爷出品。
林晃边吃边回忆,邵明曜到底答没答应和好来着?
是不是自己记错了,不然他这是干嘛呢。
没吃饱。
林晃又去小卖铺转一圈,挑了俩便宜面包去结账。
“同学,付过了。”老板娘嗑着瓜子看宫斗剧,下巴往门口一抬,“你朋友帮你结了。”
林晃眉心舒展,扭头往门口看去。
又皱起来。
方威颠颠地朝他跑来。
“小老大,面包我请,我替我们老大给你赔不是。”
林晃按捺住烦躁,蹙眉困惑地看着他。
“他嘛,一直被人捧着,拉不下脸。”方威好言相劝,“不如你给他个台阶,别让他上火了。”
说什么乱七八糟的呢。
林晃思索了一会儿,转身问老板娘,“有体温计吗?”
老板娘从抽屉里揪出一根落灰的水银体温计,看着不太像新的。
“十块。”
真黑。
但黑得好。
林晃指了下方威,“他买,他发烧了。面包也装在一起。”
他把两个面包留在柜台上,转身就走。
方威跟在后头痴缠,林晃听了一路鬼话,终于捋明白是怎么一回事。
意料之内,钱佳把八卦传出去了。
意料之外,钱佳理解反了,也传反了。
最初的版本说邵明曜把他惹火了,不敢自己求和,只能委托发小送饭示好,结果饭被他扬了。
第二个版本加了点细节,说他扔完早饭后决绝地说道:别做梦,哄不好。
第三个版本补充了另一边的视角,说邵明曜一上午没听课,时不时就掏手机打字,一直道歉却没得到回复,坐立难安,最后直接消失了。
林晃听完,默默戳开微信看了眼聊天框。
一片死寂。
方威继续发力,“那么骄傲的人给你发一上午消息,你就原谅他吧。”
林晃沉默片刻,“方威。”
方威凑近,“你说。”
“你要是没把俞白的笔记塞书包里就好了。”
不然最多被四中揍死,也不至于活成笑话。
林晃丢下这句话,趁着方威一头雾水,快走两步回了宿舍。
不过下午确实没看见邵明曜。
临窗的位子空着,窗台上只剩一枚杏核和一架眼镜,安安静静地靠在一起晒太阳。
晚饭时,林晃排着牛肉面,忽然被人搭肩。
他下意识要去捉对方的肘,手心里却突然被塞了块巧克力。
“哈喽,小高二。”
秦之烨撒开他,笑吟吟道:“明曜说你爱吃甜的,你尝尝这个橙皮果巧。”
林晃被打断施法,顿了下,把巧克力揣兜里,“谢谢。”
“客气。”秦之烨又往他兜里塞了一块,凑近,“八卦是你传的吗?到底怎么回事啊。”
俞白踢他一脚,“明曜不是都跟你说了没这回事么,学弟哪会故意传这种无聊的东西。”
林晃知道自己不该问,但话已经溜出了口,“他是怎么说的?”
“你还真知道啊。”俞白挑眉,“谣言不会真是你自己传的?”
秦之烨震惊,“你怎么这么虚荣。”
林晃:“……”
林晃懒得争辩,“邵明曜呢?”
秦之烨“哦”了一声,“最近他妈心情不好,总电话找他,上午课上到一半就回去了,估计要请假几天吧。”
林晃松了口气。
那正好,估计还没听到特别离谱的东西。
俞白点开游戏直播,嘟囔道:“邵明曜真是没救了。”
邵明曜连着几天没来学校,隔壁院子从早到晚静悄悄,狗都不怎么叫。
但林晃总在食堂遇上秦之烨和俞白,秦之烨眼尖,总能一眼发现努力隐藏在人堆里的林晃,跟过来打包盒饭,一起拎回宿舍。
秦之烨的嘴是发条成精,才一起走了三五天,林晃就把他从娘胎到现在的履历知道个遍。
不是情愿的,是被硬灌脑。
秦之烨满怀期待地看着他,“你该问我,然后呢?”
林晃诚实道:“不感兴趣。”
“我操,我爸妈的外遇史多精彩,俞白都能听连载,你竟然不感冒?”
林晃:“抱歉。”
“那我给你讲我小时候性格有多包子吧。”
林晃:“其实这个我也……”
秦之烨:“当时啊……”
一来二去,林晃开始理解了邵明曜能在各种嘈杂环境背单词的定力。
他也试过倾听,可天生情感冷漠没药医,无论秦之烨说得多动情,他都提不起关心劲,演一下都懒得演。
以前没觉得,现在发现垃圾学校待久了是挺无聊的,满学校的人,不是抽烟打架就是聊八卦,混日子呗。
终于熬到周五,流言貌似平复了。
挺好,别人怎么说无所谓,别给邵明曜火上浇油就行。
邵明曜生气是世界第一麻烦事,他上一波还没哄好呢。
晚自习课间,林晃一觉睡醒,发现摆在邻窗窗台上的眼镜不见了。
但位子还空着,桌面也空着。
他起身去厕所,走到门口,在洗手池前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一周没见,邵明曜像是瘦了点,穿着件没见过的浅灰色衬衫,比以前更显得冷淡疏离。
他正在水龙头下洗眼镜,手腕转动,指腹在水中轻轻搓着镜片,搓完一甩,抽张纸巾把镜片擦干,架回鼻梁上。
林晃还没想好怎么打招呼,就被一声呐喊打断了。
“老大,你可算回来了!”方威从里面跑出来,殷切地问:“怎么样,哄好没?”
“……”
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纸包不住火,屎盖不住味。
林晃决定什么也没听见,熬到放学,明天周末,把门一锁,万事大吉。
刚一转身,却听身后邵明曜慢条斯理地回道:“没。”
“啊?”方威有点失望,“都一周了啊。”
邵明曜淡道:“哄不好,难办。”
“你怎么哄的啊,我光听人说送早餐发短信了,没采取点别的手段?”
“采取了,该干的不该干的都尝试了。”邵明曜停顿一下,“取悦不了他。”
?
林晃从惊讶到烦躁到迷茫。
自己不会犯病了吧,怎么听邵明曜说话像放屁一样。
方威长叹一声,“我懂。他内向,i人一般都不好哄。”
邵明曜站在洗手台前掏出手机玩,“嗯”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