惶惶 第30章

世界终于安静了。

一觉又睡到午休,睡得手指尖发酥,但醒来时脑子很透亮,一点要犯病的担心都没有了。

林晃慢吞吞地直起身子,刚一睁眼,就被浓烈的阳光晃得又闭上了,他伸手捂着眼睛遮光,耐心等待眼前五颜六色的小斑点消退。

忽然想起那晚在出租车上醒来,邵明曜捂他的眼,也说是为他遮光。

是真的么。

心尖蓦然颤了下,林晃拢起掌心,手指搭在眼尾摸索着,一下一下缓缓地推按。

邵明曜的手比他大,指力强,按感要重一些,他按下去后会仿若无意识地揉两把,揉得很轻,虚虚地摩挲着那层薄薄的皮。

林晃自己不会找那个劲,重了疼,轻了又少点滋味。

弄了半天,也没找到那晚邵明曜手指搭在他眼尾的感觉。

啧。

他维持着捂眼的动作趴回桌上,好一会儿,才把早餐从书桌堂摸出来。

大包是牛肉馅,和馅时滴了花椒油,一闻就知道是邵爷爷出品。

林晃边吃边回忆,邵明曜到底答没答应和好来着?

是不是自己记错了,不然他这是干嘛呢。

没吃饱。

林晃又去小卖铺转一圈,挑了俩便宜面包去结账。

“同学,付过了。”老板娘嗑着瓜子看宫斗剧,下巴往门口一抬,“你朋友帮你结了。”

林晃眉心舒展,扭头往门口看去。

又皱起来。

方威颠颠地朝他跑来。

“小老大,面包我请,我替我们老大给你赔不是。”

林晃按捺住烦躁,蹙眉困惑地看着他。

“他嘛,一直被人捧着,拉不下脸。”方威好言相劝,“不如你给他个台阶,别让他上火了。”

说什么乱七八糟的呢。

林晃思索了一会儿,转身问老板娘,“有体温计吗?”

老板娘从抽屉里揪出一根落灰的水银体温计,看着不太像新的。

“十块。”

真黑。

但黑得好。

林晃指了下方威,“他买,他发烧了。面包也装在一起。”

他把两个面包留在柜台上,转身就走。

方威跟在后头痴缠,林晃听了一路鬼话,终于捋明白是怎么一回事。

意料之内,钱佳把八卦传出去了。

意料之外,钱佳理解反了,也传反了。

最初的版本说邵明曜把他惹火了,不敢自己求和,只能委托发小送饭示好,结果饭被他扬了。

第二个版本加了点细节,说他扔完早饭后决绝地说道:别做梦,哄不好。

第三个版本补充了另一边的视角,说邵明曜一上午没听课,时不时就掏手机打字,一直道歉却没得到回复,坐立难安,最后直接消失了。

林晃听完,默默戳开微信看了眼聊天框。

一片死寂。

方威继续发力,“那么骄傲的人给你发一上午消息,你就原谅他吧。”

林晃沉默片刻,“方威。”

方威凑近,“你说。”

“你要是没把俞白的笔记塞书包里就好了。”

不然最多被四中揍死,也不至于活成笑话。

林晃丢下这句话,趁着方威一头雾水,快走两步回了宿舍。

不过下午确实没看见邵明曜。

临窗的位子空着,窗台上只剩一枚杏核和一架眼镜,安安静静地靠在一起晒太阳。

晚饭时,林晃排着牛肉面,忽然被人搭肩。

他下意识要去捉对方的肘,手心里却突然被塞了块巧克力。

“哈喽,小高二。”

秦之烨撒开他,笑吟吟道:“明曜说你爱吃甜的,你尝尝这个橙皮果巧。”

林晃被打断施法,顿了下,把巧克力揣兜里,“谢谢。”

“客气。”秦之烨又往他兜里塞了一块,凑近,“八卦是你传的吗?到底怎么回事啊。”

俞白踢他一脚,“明曜不是都跟你说了没这回事么,学弟哪会故意传这种无聊的东西。”

林晃知道自己不该问,但话已经溜出了口,“他是怎么说的?”

“你还真知道啊。”俞白挑眉,“谣言不会真是你自己传的?”

秦之烨震惊,“你怎么这么虚荣。”

林晃:“……”

林晃懒得争辩,“邵明曜呢?”

秦之烨“哦”了一声,“最近他妈心情不好,总电话找他,上午课上到一半就回去了,估计要请假几天吧。”

林晃松了口气。

那正好,估计还没听到特别离谱的东西。

俞白点开游戏直播,嘟囔道:“邵明曜真是没救了。”

邵明曜连着几天没来学校,隔壁院子从早到晚静悄悄,狗都不怎么叫。

但林晃总在食堂遇上秦之烨和俞白,秦之烨眼尖,总能一眼发现努力隐藏在人堆里的林晃,跟过来打包盒饭,一起拎回宿舍。

秦之烨的嘴是发条成精,才一起走了三五天,林晃就把他从娘胎到现在的履历知道个遍。

不是情愿的,是被硬灌脑。

秦之烨满怀期待地看着他,“你该问我,然后呢?”

林晃诚实道:“不感兴趣。”

“我操,我爸妈的外遇史多精彩,俞白都能听连载,你竟然不感冒?”

林晃:“抱歉。”

“那我给你讲我小时候性格有多包子吧。”

林晃:“其实这个我也……”

秦之烨:“当时啊……”

一来二去,林晃开始理解了邵明曜能在各种嘈杂环境背单词的定力。

他也试过倾听,可天生情感冷漠没药医,无论秦之烨说得多动情,他都提不起关心劲,演一下都懒得演。

以前没觉得,现在发现垃圾学校待久了是挺无聊的,满学校的人,不是抽烟打架就是聊八卦,混日子呗。

终于熬到周五,流言貌似平复了。

挺好,别人怎么说无所谓,别给邵明曜火上浇油就行。

邵明曜生气是世界第一麻烦事,他上一波还没哄好呢。

晚自习课间,林晃一觉睡醒,发现摆在邻窗窗台上的眼镜不见了。

但位子还空着,桌面也空着。

他起身去厕所,走到门口,在洗手池前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一周没见,邵明曜像是瘦了点,穿着件没见过的浅灰色衬衫,比以前更显得冷淡疏离。

他正在水龙头下洗眼镜,手腕转动,指腹在水中轻轻搓着镜片,搓完一甩,抽张纸巾把镜片擦干,架回鼻梁上。

林晃还没想好怎么打招呼,就被一声呐喊打断了。

“老大,你可算回来了!”方威从里面跑出来,殷切地问:“怎么样,哄好没?”

“……”

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纸包不住火,屎盖不住味。

林晃决定什么也没听见,熬到放学,明天周末,把门一锁,万事大吉。

刚一转身,却听身后邵明曜慢条斯理地回道:“没。”

“啊?”方威有点失望,“都一周了啊。”

邵明曜淡道:“哄不好,难办。”

“你怎么哄的啊,我光听人说送早餐发短信了,没采取点别的手段?”

“采取了,该干的不该干的都尝试了。”邵明曜停顿一下,“取悦不了他。”

林晃从惊讶到烦躁到迷茫。

自己不会犯病了吧,怎么听邵明曜说话像放屁一样。

方威长叹一声,“我懂。他内向,i人一般都不好哄。”

邵明曜站在洗手台前掏出手机玩,“嗯”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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