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刚落,邵明曜还没来得及答话,院里就传来一声接一声的狗嚎,特愤懑,特悲情。
林晃眼角耷拉下来,“我就知道,虐狗啊你。”
“……”
院门开得大,林晃直接端着碗从邵明曜身边挤了进去,朝屋里头小声招呼:“北灰,来吃饭。”
一坨黄里泛白的玩意狂奔而来,先绕着林晃裤腿把他脚腕舔湿了个透,才把头埋进盆里。
不知道是肉香,还是小时候的碗勾起了点情怀,狗眼里差点飙出泪花来。
邵明曜靠在门框上看他俩,“帖骨肉脂肪含量高,它都胖成猪了。”
林晃抬手捂住北灰的耳朵,“小狗全是毛毛,沾水就细了。”
“你说的那是别人的狗。我给它洗过澡,它是实心的。”邵明曜顿了顿,撇嘴道:“别捂了,它没脸没皮,听懂也不在意。”
林晃不理他,继续捂着北灰的耳朵,捂了一会儿,北灰不乐意了,拱着饭碗往旁边挪了一块,挣脱他继续埋头干饭。
林晃身后忽然传来一声轻笑,回头看,却见邵明曜正笑着别开头去,语气轻淡地嘲讽道:“自作多情。”
风凉话听着刺耳,但那股子莫名其妙的冷淡好像没了。
林晃蹲在地上,等邵明曜问他怕狗的事。
结果一直等到北灰把一整碗骨头都啃干净,汤都舔了,也没等来多一个字。
回头一瞥,发现邵明曜正低头发消息,他盯了他一会儿,邵明曜收起手机,抬头扫一眼地上,“吃完了?”
林晃重又垂下眼,“嗯”了一声,“我回去了。”
走到门外,回头看,邵明曜还在发消息,还微微蹙着眉。
陈亦司可能没说错,口罩,怕狗,都是些狗屁倒灶的小破事。
人家确实没那么在意。
不用解释,也挺省心。
林晃站在自家院门口默了一会儿,无所谓地打了个哈欠。
困了,回去睡。
陈亦司还在看电视,林晃和他生活习惯其实差得挺多,但好在彼此都糙,互不影响。他进浴室洗了个澡,出来坐在沙发上发呆,等着头发干了就去睡。
陈亦司瞟他一眼,“天冷,拿吹风机吹吹吧,我在这儿呢,没事。”
“不用。”
林晃讨厌电热器,尤其是电吹风,吹得久了还会有股糊味,闻得人心慌。
陈亦司知道他心思,没坚持,又瞟一眼他的睡衣,“都洗成一张纸了,先买套厚的吧,我还得待几天才能回去呢。”
林晃打了个喷嚏,“春捂秋冻,没事。”
陈亦司“嗯”一声,没再理他。体育频道打烊了,他拿遥控器一通摁,换了个法制频道。
院里有动静,好像有人进来。
林晃刚起身,却见邵明曜已经自己进到屋里来了,手里拿着一叠浅灰色的睡衣。
“没锁门啊你。”邵明曜把睡衣往桌上一扔,“新的,洗干净了。”
林晃微愣,“给我?”
“不然呢。”邵明曜眼皮一掀,扫过陈亦司宽阔的膀子,“你朋友出门都不穿,睡觉应该也不穿吧。”
陈亦司眼睛长在电视上,哼笑一声,“他也用不着,爷们都是扛出来的。”
“蝴蝶都是冻死的。”邵明曜语气平淡,看林晃一眼,朝睡衣一抬下巴,“穿吧。”
林晃把睡衣拿起来捏了捏,厚实,软乎,一捏一个手指坑。
电视机里,主持人说道:“有些时候,危险不仅来自社会,家也未必是避风的港湾,下面,我们再看一个家暴案例——”
陈亦司捞过遥控器换台。
下一个是少儿频道,海绵宝宝刚咧开嘴,声还没出一个,他又换。
CCTV8在重播某个裸婚电视剧,婆婆嫌儿媳不会做饭,站在厨房里撒泼,陈亦司顿了下,继续换。
再下一个,海外频道,放了个泰剧,男主操着一口难听的泰语,一抬手把女人推下楼梯。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陈亦司索性关了电视,“睡觉。”
他起身往卧室走,走了两步又回来,重新打开电视,把频道往前调,调回少儿频道,才又关机回屋。
邵明曜从电视上收回视线,“睡吧,我也回去了。”
林晃拿着睡衣问,“真给我?”
“嗯。”
邵明曜的睡衣有点大,但贴在身上软乎乎的,挺舒服。
林晃越睡越暖和,后半夜索性把被子掀了一半,只搭着脚,怀里的小狗玩偶和他一起陷在睡衣里,一个贴着外侧的棉,一个贴着里侧的绒,一起睡得安稳。
隔天起床,院里桌上摆着两盆包子,热乎乎的牛肉香把瞌睡都赶跑了。
陈亦司说一大早去还铝盆,邵爷爷硬要给的。
林晃大致点了点,平时邵爷爷给他装四到六个,今天估计是看到了陈亦司,这两盆直奔二十往上去了。
陈亦司边啃包子边问:“昨天邵明曜剩的那碗肉呢?你吃了?”
“狗吃了。”
“狗?”陈亦司略一琢磨,“你还是去他家看狗了?”
林晃埋头咬包子,“嗯。”
陈亦司“啧”一声,似乎想骂他,但寻思寻思又憋回去了,“行,你自己有点数。”
上午大课间,林晃微信上弹了一条好友申请。
——“鱼肚白”申请添加好友,附言:学弟,我俞白,不用通过,能来一趟跑道么,有事求。
林晃纳闷地跑到操场,三人组都在看台上,俞白和秦之烨坐一块,邵明曜仰靠在台阶上,像在睡觉。
俞白手机上放着一张陈亦司的比赛照。
灯光昏暗,肌肉上泛着油光,充血状态格外膨胀。
俞白罕见地激动,“学弟,原来他是你朋友?”
林晃点头,“嗯。”
“我操。”秦之烨在一旁跺脚,“省赛冠军啊。我就知道你深藏不露,赶紧的,帮你鱼哥要个签名,他喜欢死了。”
林晃纳闷,“陈亦司有什么可喜欢的?”
俞白说:“素人拳者里,他是我觉得肌肉最好看的。”
林晃还没来得及反驳,旁边一直睡着的邵明曜忽然开了口,“本科线水平以下的学生里,你是我觉得最努力的。”
俞白皱眉,“让你要签名你不乐意,那就把嘴闭上。”
邵明曜闭眼冷嘲道:“倒不是不乐意,而是没想到。我昨晚看你发的消息,还以为你让人盗号了呢。”
“滚。”
林晃想起昨晚邵明曜靠在门上发消息,原来是和俞白。
但如果他不主动提,俞白上哪知道陈亦司来了?
要签名是小事,林晃不理解但尊重,答应了。
他正要问签在哪,秦之烨忽然从地上弹起来,揪着俞白说:“对了,年初搬进我家隔壁那个暴发户,今天早上被警察带走了。”
俞白还在看陈亦司的比赛照,随口应了一声,“为啥?”
“说是资金链断了,精神崩溃。”秦之烨说,“前两天要跳楼要自杀的,也没见死成,结果昨晚酗酒把老婆打了,打挺重,据说早上警察去的时候……”
林晃立即转身要走,刚迈了下脚,却见邵明曜忽然从地上坐起来,冷道:“你是长舌妇吗?这狗屁八卦有什么可聊的。”
秦之烨一噎,“啊?我和俞白说呢,你不爱听就别听呗。”
邵明曜拧眉斥道:“一天天心思不往正地方用,要实在不乐意学习,就多关心关心自己爹妈,少管别人家事。”
秦之烨被训得一愣一愣,“我爸妈商业联姻,友好互助,又不家暴……”
邵明曜目色更厉,“闭嘴。”
他缓了一下,起身冷道:“头疼,回吧。”
“哦……”秦之烨委屈地摸摸鼻子,“那……行吧,走吧。”
擦肩而过时,林晃见邵明曜轻抿了下唇,停住脚看他一眼,低声问:“回么?”
林晃点头,“嗯。”
回去一路邵明曜都没再出声,秦之烨只安静了半分钟就又开了话匣子,说邵明曜接他妈电话连熬两宿,一只脚已经在阎王殿门口了。
林晃不作声地瞥着邵明曜,见他半垂着眼,不解释,也没反驳,像是真的很累。
他看了一会儿,想问一句,但最终还是把话咽了。
邵明曜给他发了五年短信,却从没提过他妈一字,也就上次收到礼物时在兴头上说了一嘴,大概是不想让更多人知道家事。
晚自习放学前,吴丽霞进教室,用通知大扫除的语气提了一句,下周期中考后要分班。
“按成绩重新分,跟咱们没太大关系啊。”吴丽霞打了个哈欠,手指捋着成绩单点了点,“哦不过,钱佳估计得出去了,你们谁想做学委,这周来跟我说一声。”
底下人一通哄笑,魏康鸿说:“完了,咱班以后连学委都凑不出来了。”
“别吵。”吴丽霞敲着讲台桌,“钱佳也就在咱班呆最后两周,你们有什么学习问题抓紧问,没加好友的也赶紧加上。都珍惜点啊,有些人,等以后到了社会上,你再想接触,那就摸不着了。”
魏康鸿拍着桌子,“佳佳,苟富贵勿相忘啊。”
钱佳嗔道:“苟富贵必相忘,姐以后连你名都想不起来。”
“哟哟哟。”全班跟着起哄,要把房盖都掀了。
钱佳又回头看着林晃,“林晃,我万一考得特别好,真分出去了,咋办?”
林晃好半天才从桌子上支起来,垂眸道:“能考好点就考好点吧。”
钱佳笑,“那你有没有啥想和我说的?抓紧点啊,万一我直接进了尖子班,像吴老太说的,咱们这辈子可就再没什么交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