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相触,分开时不小心勾了一下。
林晃目光轻颤,落回到那张总结纸上,不吭声地拉过来看。
隔着一道窗,邵明曜又打起电话。
林晃听着他的声音,凌乱的呼吸渐渐平复,把纸上的字读了进去。
邵明曜又打了十来个,说明来意后忽然没了声。
林晃往窗外看一眼,却见他举着手机站着,神情有些恍惚。
又过了一会儿,邵明曜压低声问,“您家名字是?”
“那我这边从前联系过您吗?”
那头不知答了什么,邵明曜说了句好,挂了电话。
林晃问:“怎么了?”
“没怎么。”邵明曜神色如常,“这人已经是店主了,不太友善。”
“哪个啊?”林晃伸手朝他要手机,隔窗接过来看了眼,联络人存的是“悦然”。
名字确实有法甜烘焙的气质。
林晃问,“女主理人吗?”
邵明曜像在走神,隔了一会儿才道:“男的。”
林晃想了想,“在D市没听过这家。”
邵明曜说,“听口音不像咱们省的。”
“哦。”林晃把刚记下的名字划掉。
邵明曜一天打完大半,能进一步交流的有四五个,收获不错。
晚上爷又去找老伙计,邵明曜说打电话口干,赖着林晃给他点了一家鸡汤,两人坐在一起吃,邵明曜喝汤喝得满足,林晃捞光了一只鸡,没吃饱。
“爷最近怎么总是不好好做饭。”林晃对着账单发愁。
“快开春了,家里活多,他累得慌。”邵明曜随口说,“辛苦了一周,需要一些酣畅淋漓的社交活动帮助自己恢复精力。”
林晃吓了一跳,看鬼一样看着他。
邵明曜随意一抬眼,“怎么了?”
“……没怎么。”
这爷孙俩真的好吓人。
晚上一起待到深夜,邵明曜说太安静,把北灰弄过来了。
北灰哒哒哒哒地里屋外屋走了几圈,没搜落到吃的,最后挨在林晃脚边,肚皮一翻睡着了。
林晃中途动了几次脚,它闭着眼睛滚到旁边,等林晃放好脚又翻身压回来,很是没羞没臊。
“真亲你。”邵明曜感慨,“当初刚来我家时脾气倔得很。”
林晃问,“那怎么好的?”
“天天训,都快训出仇了。”邵明曜淡道:“后来在巷口差点被藏獒咬,我把藏獒教训一通,牙床都给它扯了,小狗崽子闷不出声跟我屁股后头回家,当晚就睡在我脚边,之后就乖了。”
他说着抬脚一踢北灰,北灰哽叽一声,把头埋进林晃脚腕处。
邵明曜哼笑一声,“小没良心的。”
林晃问,“不肯认主,为什么不退掉?”
邵明曜摇头,“就喜欢倔的。”他抬头看林晃一眼,漫不经心地解释,“倔的训乖了才更乖。”
邵明曜回家时把北灰落下了,林晃自顾自洗了睡,结果半夜起来上洗手间,回床上时在地上看到一团毛毛,以为是玩偶掉下床,弯腰一捞,把北灰扯得嗷呜一声。
给他自己也吓了一跳。
打那天过,北灰就总逮着两家院门没关的机会擅自串门,一会儿来庄家,一会儿回邵家,从早到晚地忙活。
还把自己的玩具也分配了一下,两家都放一点,省得来回叼。
*
转眼立春,林晃收到了决赛入围电话,有些惊喜。
他放下电话打给邵明曜,隔了好一会儿邵明曜才接,听他说完半天才道了声恭喜,声音低哑。
“你怎么了。”林晃问。
邵明曜清清嗓子,“没怎么,有点着凉。”
邵明曜感冒了。
当天还没什么,林晃晚上还听到他在隔壁吼北灰,结果第二天他来九中送卷子时,肉眼可见地疲惫感很重,嗓子哑得不像话。
林晃问:“吃药了么。”
邵明曜摇头,“治标不治本。让免疫系统自己烧吧,这样退了就不会反复。”
什么歪门邪理。
中午秦之烨和俞白约林晃去台阶上吃午饭,群里也找了邵明曜,邵明曜没来,说是烧到快四十度了,不想动。
林晃打电话过去,“吃药。”
“不用。”邵明曜语声缓慢,“一般上了四十,等上四五个小时就彻底退了。”
“你多余管他。”秦之烨说,“打小就这倔脾气,谁说都不好使。”
俞白也道:“但他体质确实那样,说能退就能退,不用操心。”
手机快没电了,林晃只能暂时先放下。
午饭的糖醋排骨不太好吃,他剩了一半,打算拿回去再加工下。
晚饭时秦之烨在群里问邵明曜怎么样了,邵明曜没回。林晃时不时拿手机看一眼,直到晚自习快打铃了,邵明曜才在群里出现,说还没退烧。
林晃掏卷子写几笔,又拿起手机。
手机还是低电量,中午回宿舍充电也没充进去,老手机换了几次电池,好像彻底要不行了。
低电量让他烦躁,他又拿了几次手机,一会儿看电量,一会儿看时间。
已经过去了六七个小时,邵明曜说的话没灵,不还是在发烧么。
林晃在群里问烧多少度,邵明曜回:【39度4,退了点。】
屁。
第一节 自习上到一半,林晃拿着手机从后门出去了。
最近的药店在一条街外,和去英华是两个方向。林晃买了退烧药和消炎药,又在货架上对比半天,多拿了盒治嗓子的。
结账时收银系统故障,扫不出码,店员用手输也查不到药号。
林晃等着时,邵明曜突然私聊问:【在哪?】
“你这个药是在哪拿的啊?”店员问他。
林晃抬头,给她指了下货架。
“奇怪了。”店员按几下键盘,又重新输条形码。
手机震动,邵明曜的电话打了过来,电量3%,林晃有些焦灼地看一眼店员,“还要多久?”
“你等一下啊,我们系统升级,有些药还没录进来。”店员说,“不然你换一个?治嗓子的都差不多。”
林晃问,“有充电器吗?”
店员一扫他的手机,惊讶道:“你这什么接口啊?我都好几年没见过了。”
算了。
林晃换了西瓜霜,终于扫码成功,刚赶着1%电量交了钱,手机立即黑屏。
好险。
他还没去英华找过邵明曜,得先回班给手机充点电。
林晃快步往回走,离校门还有几百米远就见教学楼前站了不少人,夜色沉沉看不太清,不知道在聚集什么。
他又走近些,离校门百十来米,脚下骤然一顿。
烟。
教学楼前逐渐挤满了人,暂时没见火光,但浓烟从一楼走廊窗户里滚出来,越来越浓,已经裹住了附近好几扇窗,八班和高三一班都在其中。
里头还陆续有学生跑出来,几个老师站在楼前往外扯人,包乐天举着手机急得直打转。
消防车警报声远远地响起,估计还隔着几条街。
林晃脚像被钉住了,从头皮开始往下发木,脑子里一片空白。
一抹熟悉的身影忽然在校门口一闪而过。
春寒料峭,邵明曜就穿了件薄T,袖子挽到胳膊肘,头发被风吹得凌乱。
他从九中旁那条黑灯瞎火的巷子里冲出来,脚下踩着风,门卫来不及拦,人一拐就从半开的校门冲了进去。
他跑得那么快,长腿翻动,像撕开夜色的一道白光。
又像一幕寂静无声的慢电影,教学楼前的人群渐渐失了颜色和声音,变成枯瘦的线条,只有那道身影是鲜活的。
邵明曜。
林晃喊他,没发出声。
木着的脚终于重新灌注血流,林晃猛地挣脱回神,拔脚追上去,“邵明曜!”
校园嘈杂,邵明曜没有回头,他粗暴地拨开人群,包乐天一把抓住他,震惊地问他什么,却被他直接推开。
所有阻拦都只如同一阵擦面的风,拖不住他半点。
他没往楼门去,直接朝着往外滚黑烟的八班窗口,身影没入浓烟,像一只洁白的鹤,宁静而孤掷地一头扎入泥潭。
“邵明曜!”林晃跑到教学楼前,一声划破了周围的嘈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