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原穆州就在沈思源极度诧异又难以置信的眸光中,转身拂袖而去。
沈思源看着原穆州此刻离去时无端沉凝的背影,他心中疑虑重重,有些忍不住想要追上去,却又害怕触了原穆州的霉头。
原穆州是信了么?
为什么他这么容易就信了?
可看他的模样,却又并不像是先前那般为自己心疼的样子……
沈思源脑中一滩浆糊,怎么也想不明白原穆州的举止会这么反常。
不过,他终究是留下来了。
至少,原穆州应该不会像沈度那样对他……
沈思源静了半晌,虽然心中有些莫名的不安,还是悄然松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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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穆州离开凌云峰后,同扫洒的外门弟子处知道了云素衣此刻的所在后,便径直寻了过去。
好巧不巧,当原穆州找到云素衣所在的一处水榭前,云素衣正坐在抄手游廊两旁同其他宗门的一些女修和宗主夫人闲谈。
那些人,恰好便说到了沈君玉。
原穆州不动声色停住了步子。
“云道友,这两日魔域那边传来消息,说你们家长子沈君玉竟是魔尊早早就派来人族的卧底。难怪他先前在秘境中抢了我们这许多宗门的藏宝洞,原来竟是被夺舍了啊,真是可怜。”
云素衣神色尴尬,含糊应对。
另外一个女修却在这时不屑道:“沈宗主不是能掐会算么?难道连自家儿子被魔修夺舍都看不出来?我倒觉得,多半是少宗主自己被策反了,一人独享秘境宝贝,还能勾结魔尊,这买卖可划算极了。”
“照这么说,玉衡宗也未必干净,云道友,你好不容易来一趟,可得好好给我们一个交代啊。你到底知不知道你儿子干下那些好事是为了什么?”
云素衣听着这些女修嘲讽的话,便愈发信了沈度先前所言沈君玉是“天煞孤星”,刑克六亲的命格,她咬咬牙,索性便坚定道:“我先前说过,他就是天煞孤星的命格,只不过因为夫君仁善,一直不舍得将他抛弃罢了。玉衡宗也早就同他断绝了关系,他做的事一概与我们无干——”
“无稽之谈。”
原穆州清冷的嗓音蓦然响起,原本十分喧哗的水榭骤然寂静下来。
众女修连忙起身。
原穆州从水榭旁的回廊后走出:“魔族那群宵小向来喜欢造谣生事,诸位道友未经证实便如此污蔑议论我的未婚夫,是否不太妥当?”
“还请诸位慎言。”
忽然,人群中有人小声道:“还真是个情种啊,这样都护着……”
原穆州淡淡:“你说什么?”
这次,偌大的水榭彻底沉寂了下来。
原穆州不再同这些人计较,而是径直看向人群中神色微妙诡异的云素衣,道:“云伯母,我见过思源了,可否借一步说话?”
云素衣原本见原穆州如此维护沈君玉,心下已觉不对,但这会听他提起沈思源,心神又震了震。
旋即,她便主动道:“好,那我们借一步说话。”
离开水榭,两人寻了一处偏殿,原穆州静了片刻,便单刀直入道:“我已打算将思源留在剑宗,只不过有一件事,我得办妥。”
云素衣一开始还以为原穆州要把沈思源“退货”,早已在心中盘算了无数个借口和措辞,却万没料到原穆州居然愿意把人留下,一时间都怔住了。
原穆州:“伯母?”
云素衣猛地回过神来,立刻就露出明显的喜色道:“好!你愿意就留下源儿就好!”
原穆州静静看着她,眸中不起一丝波澜。
云素衣这时忽然意识到自己高兴得有些太过了,连忙又收敛情绪,抬手擦了擦眼眶,红着眼道:“你是不知道,这些日子,源儿在家中日日念着你,为你哭了不知道多少次。他是真心喜欢你——”
“伯母,你先听我说完。”
云素衣此刻被打断了,也丝毫不觉得生气,连忙道:“你方才说你要办一件事,你说你要办什么?”
原穆州道:“思源有些常用旧物还留在玉衡宗,托我替他拿回来。我想同伯母一起去一趟玉衡宗。”
云素衣瞳孔不觉缩了缩,迟疑道:“这些东西,我回去收拾就好……”
原穆州:“伯母不信我?”
云素衣对上此刻原穆州有些锐利的眼神,本就心虚的她心头不觉狠狠一跳。
想了想,她还是妥协了——毕竟原穆州是说要和她一同回去,且不带上沈思源,怎么想也不会有什么问题。
若再遮掩反而显得不好。
所以她便点点头:“你有这份心便极好,伯母没什么不愿意的。”
原穆州:“嗯。”
由于玉衡宗到剑宗往返不过一日,云素衣想早点解决完此事,甩掉沈思源这个包袱,是以很快就同原穆州一起出发了。
两人登上楼船,原穆州立在船头,忽然问了一句:“云伯母,怎么不见沈伯父?”
云素衣心下又是一跳,但很快,她便略带感慨地道:“你沈伯父因着君玉先前做下的那些错事,这些时日都在忙着给那些被夺了藏宝洞的宗门赔罪,又花了许多时间去给源儿寻灵药,实在是忙得很。我看着,都觉得很辛苦。”
“你现在愿意把源儿接到身边,伯母也要感谢你,替你沈伯父分担了不少。”
原穆州不说话了。
云素衣说完这些话,本以为能在原穆州这获得些同情,好日后联络感情,却不料原穆州听完只沉默不语,一双狭长的凤眸似乎还愈发冰冷了。
云素衣根本不知道自己到底说错了什么,想了想,只当是原穆州心情不好,讪笑着说了两句话,便回了船舱里。
留下原穆州一人,独自在船头站了很久,神色沉凝晦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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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域,浴凰山。
天瞳魔君顺利进阶炼虚境,本来还对孟星演抱得美人归略有微词的众人此刻便只有心服口服和上赶着道贺的份了。
再加上有魔尊在背后推动,婚期竟然也很快定了下来。
就定在比武招亲后十日,云梦魔君亲自出面,请各位魔君魔侯等喝过她的喜酒再走。
这些魔君魔侯也知道云梦魔君这是在拉拢势力的意思,若是之前,他们多半不愿意领这个情。
可现在,倒是巴不得去领了。
一时间,浴凰山中张灯结彩,十分热闹。
云梦魔君和天瞳魔君所在的行宫来拜访的人群都络绎不绝,唯独九幽魔君自那夜天瞳魔君进阶之后,就应魔尊之邀前去山顶闭关。
人不在了,行宫自然无人造访。
九幽魔君不在,沈君玉倒是乐得清静,可偏偏闻宿也在这时闭关了——说要冲击元婴。
沈君玉猜测闻宿是看到自己进阶了心里怕被甩开,虽然想说自己不会那么做,但闻宿有心上进也是极好的。
所以,最终他还是没劝。
但,此刻偌大的行宫就只剩下一人,也确实很无趣。
横竖现在天色还早,沈君玉又是个心里放不下事的人,索性就把偏殿内的一条檀木小几搬到了外面的连廊上,开始画出星图,推演那日天瞳魔君给他的三个词预言之间的关联。
浴凰山里虽有日光,但山顶整体还是偏清寒的。好在现在是午时,日光驱散寒气,白雾蒸腾,红枫缭绕,被清风虚虚吹落到连廊上,意境倒是极为雅致。
沈君玉推演一会便赏一会这遍山红枫,倒也十分惬意,不觉得累。
忽然,有一只闪烁着淡淡灵光的纸鹤悄然飞来,落在沈君玉面前推演的星图上。
见到这枚纸鹤,沈君玉立刻便将它拿了起来——这是沈君玉前两日拜托孟星演,让他替自己打听一下人族现在几个大宗的近况。
孟星演只当是他当卧底的职业习惯,也没多想,就帮他打听了。
这时,沈君玉拆开纸鹤,从头到尾细细看了一遍。
看完,他心中便只有一个念头——此刻,便是回人族的最好机会。
剑宗的斗剑大会已经开始了,沈度向来喜欢钻营人情,此刻必然会在剑宗或是其他宗门走动,云素衣也一定会跟着沈度,玉衡宗内只怕便没多少高手了。
再加上那本是他老家,要想来去自如还是很容易的。
巧的是,魔域这边闻宿和九幽魔君也在闭关,其他魔君魔侯也忙着跟云梦魔君道贺,想来也懒得关注他这个小喽啰。
若悄悄地去,再尽快赶回来,只怕还来得及参加云梦魔君的婚礼。
这么一想,沈君玉心中念头便彻底笃定了下来。
只不过,他也不打算这么莽撞地去。
忖度片刻,沈君玉又提笔,依次写了三封信。
一封留给闻宿,并且附上了九幽魔君给他的那件修炼的后天法宝,告诉闻宿,九幽魔君派他去办事了,十日即归,让闻宿不要担心。
一封写给九幽魔君,说他有事回老家探亲,十日即归,到时一定回来。若不回来,任由九幽魔君惩罚。
最后一封则是回给孟星演的,他让孟星演尽快把前些日子跟众魔修打赌承诺分给他的魔魂兵带给他,他最近修炼需要,务必尽快。
信写好之后,沈君玉先把给九幽魔君的那一封信交给了温管事。
温管事虽然有些不明所以,却还是收下了。
半日后,收到信的孟星演也亲自送来了装满魔魂兵的储物戒。
见到沈君玉,他忍不住就抱歉道:“对不住啊闻兄,这件事其实我一直记着,只不过这两日实在是太忙,拖着拖着我就忘了。”
沈君玉摇摇头:“无妨,小侯爷能记着已是很好了。”
孟星演不觉笑道:“闻兄大气,过几日喜酒闻兄可一定要来好好喝啊。”
沈君玉含笑:“一定。”
孟星演才站了这么一会,他的传讯玉牌就亮了好几次,最终实在是拖不得,就告辞走了。
等孟星演走后,沈君玉望着他的化出的魔气彻底消失在天际,方才徐徐转身,回到屋内。
接着,他就取出了最后一封交给闻宿的信放在了桌上。
在留下前两封信的时候,沈君玉十分果决,可留下这封信时,他垂眸静静凝视着月光透过窗棂照到信封上的景致,心头还是不觉涌出一丝很淡的不舍。
虽然,他本就不打算让闻宿这次陪他一起去冒险,可临到要分开时,还是会觉得不舍。
好笑的是,分明闻宿这几日也在闭关,也没见到人。
但一想到自己要远行了,便仍是会觉得心有挂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