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外面野了好几天的朱鸟幼崽也飞了回来,看着地面的绒飞飞,歪了歪头,然后像往常一样用它的小尖喙对着门敲出声响,混杂着挠门的噪音。
在门外站了一天一夜的席铭这才活过来一样,眉宇间萦绕戾气,却轻轻伸手将两只小动物抱起,不让它们打扰到屋内的时澯。
两只小动物早就熟悉了时澯身边的席铭,哪怕现在感觉这个人身上的气息有些可怕,但是在看不见时澯的情况下,它们还是愿意待在席铭身边。
尤其是席铭手臂上的离绒兽,它本就因为上次和主人分开变得敏感胆小,现在又被主人关在门外,要不是还有席铭这个气味熟悉的人陪着,估计又要疯一次了。
落在席铭肩上的朱鸟心情也没好到哪里去,它来自另一片宇宙的深山茂林,对这个世界全然陌生,有了时澯陪伴和保护才能四处新奇探索,现在时澯忽然不让它近身,小朱鸟几乎是立刻慌了神。
看着这两个小家伙,席铭将自己惶恐的情绪强行压下,伸手不太熟练的安抚着它们,低声喃语,“没关系,澯澯马上便出来了,他不会抛下我们的。”
也不知道是在安慰它们还是在安慰自己。
帝国内部旧贵族一直不停歇的想要复辟,联邦虽说有他们安插的势力作乱,却也不能完全指望他们,腾出一天时间不理事务已经是极限。
席铭以前处理事务时大部分时间都有时澯陪伴,并不觉难熬,即使最近时澯陪他的时间少了,席铭也会通过终端听着时澯的声音,就像是上瘾般,要时时刻刻知晓时澯的存在,无法忍受时澯脱离他的掌控范围。
可现在,窥探器被发现,他被拒之门外,席铭不知道再次开门时迎接他的是时澯的包容、还是他无法接受的诀别。
一个个需待处理的公务不断通过他的终端传递过来,席铭的注意力却只有眼前紧闭的房门,他第一次对手里掌控的势力感到厌烦。
一些糟糕、毁灭的念头不断探头,让席铭内心加倍烦躁。
席铭身周的气势愈发低凝阴郁,绒飞飞不安的转了转身,发出呜咽低鸣。
而房间内,经过一天一夜的思考,时澯做出了清除临时标记的决定。
既然现在他看不清本心,不相信自己的感情,那就拨开云雾见月明,把一切干扰都清除,再直视内心最深处的诉求。
两人之间的临时标记在时澯的刻意放纵下已经形成深厚羁绊,时澯要将之炼化消除干净至少要几个月时间。
一想到要有这么长时间见不到席铭,时澯犹豫了一下,一边唾弃着自己一边用灵识向门外探去……
通过灵识看见朱鸟和绒飞飞都可怜巴巴的落在席铭身上,尤其是见到神情萎靡阴郁的席铭后,时澯心中还是觉得酸涩。
灵识再向外,时澯看见楼底等待席铭决策的人群,看见训练场上锻炼的机甲战士,看见围绕在易飞身边的omega,看见人来人往忙碌有序的军区指挥中心,看见集体学习浩瀚新知识的巨沽来客,看见全副武装在军区周围站岗的恒星士兵……
从两人相遇起,时澯就与席铭形影不离,眼前的这一切,都是时澯陪在席铭身边,看着席铭从零开始,一点一滴积攒、壮大、发展而来。
从以前到现在,时澯一直崇拜着像席铭这样的天之骄子,他敬佩且赞叹着他们从低谷、从绝境再次向上攀爬、飞跃的毅力。
时澯也无数次为自己找到席铭这样的爱人而开心。
在时澯眼中,席铭几乎是完美的,天资、毅力,性格,相貌……他掰着手指都数不过来席铭的优点,哪怕是席铭偶尔表露的偏执都显得别扭可爱。
经过一晚上的思索,时澯隐约猜测出这个窥探器的存在或许无关背叛,毕竟他与席铭早就互相交换了最深的秘密。但现在时澯在意的已经不是那枚窥探器,他在意的是自己,是他本以为能够掌控这段感情,却在不知不觉中变得为对方连底线都能轻易放弃。
时澯的灵识再次围绕住席铭,席铭似有所觉,双目紧张的盯着房门。
时澯犹豫后走出门来。
“澯澯。”席铭神色透出乞求,怕时澯张嘴说出什么令他无法接受的话语,快语先发解释道,“那个窥探器绝不是我不相信你,是我离不开你,我无法接受你离开我身边,只好通过它时刻听到你的声音,就像你时时刻刻都在我身旁一样。除了这个,我发誓我绝对没有通过它做过任何对你有损害的事情。”
“不只你用的手环上有,我用的手环上其实也安装了,那个是我之前的下属研制出来的特殊终端手环,安全性能比市面上的手环都要好,我不瞒你,在我们刚认识的时候我确实用过它,但是后面我就几乎没再动用了,只有最近,你总是不在我身边,我想要时刻知道你在哪里,又不舍得把你拘在身边,才又启动了这个窥探器。”
时间过去太久,席铭都快忘了最初将带着窥探器的手环交给时澯的心情,但那时肯定与情爱无关……
席铭生怕时澯就此误解他乃至离开他,语气卑微到了极点,用源源不断的解释、认错、恳求来挽留时澯。
“澯澯,我知道我的思想出了问题,我甚至想象过像帝国那些alpha一样把你时刻关在身边,让你的世界只有我,让你的目光只能看见我,对不起,我知道我做的不对,我以后绝对会克制自己的,澯澯,你要相信我,我做的一切都是因为我自己的欲.望。”
“我以后一定会改,我一切都听你的,我这就把我终端窥探器的权限给你,不只是声音,连视频也可以,我以后无论在哪里,在做什么,你随意看,澯澯,只求求你原谅我……”
“时澯,你把我救了回来,你不能就这样离开……”
如果席铭从小在父母的关爱下阳光成长,也许他现在会用温言良语获取时澯的谅解;如果席铭开始就混在星盗堆,也许他现在就该用嬉笑化解矛盾,厚着脸皮贴近心爱的omega;如果席铭还是前途光明的帝国之星,那他根本就不会用窥探器这种下三滥手段,他会与时澯有历经一场血与火的考验,而后拥有一段阳光、忠诚和坚毅的感情。
但……没有如果。
席铭的经历造就了他的性格,决定了他的选择。
他抛弃自己的尊严,站在原地,将内心的肮脏、偏执、变.态全部撕裂开来,不敢有丝毫隐瞒的完全展露在时澯眼前,虔诚的、卑微的乞求时澯的原谅。
乞求时澯能像每次一样,怜悯地、包容地再次拯救陷入绝望的他。
时澯原本是打算出门告知席铭他的闭关时间后就回去的,但看见席铭这般,心里不可能还保持平静。
时澯又不是变.态,他怎么会喜欢自己爱慕的英雄弯下脊梁。
“你不用这样。我说过,我不走。”忍了忍,时澯到底没忍住,上前拥抱住席铭,像以前一样把脸埋进对方怀中,靠近对方的心脏。
席铭惊喜诧异之下连回抱都忘记了,只听时澯在他怀中闷闷出声:“我没有怪你,我已经不生气了。”
是他对自己的能力估算错误,是他以为自己能够掌控这段感情,所以才一直纵容着席铭、满足着席铭所有的欲.望。
时澯早就注意到席铭对他的占有.欲,却选择放任这种欲.望疯狂生长。窥探器这件事上席铭有错,但错不全在席铭。
“抱歉。”因为他的自大,因为他的纵容,也因为他的一时错意,竟然把席铭逼到这种地步。
“席铭。”在席铭还在为这声抱歉迷茫的时候,时澯郑重的叫了席铭的名字,“我向你道歉。”
“关于窥探器这件事,其实我也存在错误……”
席铭在时澯面前毫无尊严的剖析自己,时澯心疼之余不想让席铭独自难堪,一边庆幸这个空间只有他们两个,席铭刚刚的样子没有被外人看到,一边低着头缓缓将他察觉到席铭对他的占有欲但是故意选择纵容的这种心态全盘托出。
当时这样做的时候没感觉什么,但是现在说出来,时澯却逐渐被尴尬的情绪充斥满。
亲口承认自己就是喜欢被席铭那样管束着……时澯窘迫的视线都飘移了。
第93章 正式闭关
什么是峰回路转, 什么是柳暗花明。
席铭的眼神从茫然变为明亮,整个人好似重新活过来一般恢复了生机。
在无数次压抑自己的阴暗念想时,席铭从未想过、时澯竟然是愿意的, 时澯竟然愿意包容他那些在阴暗滋生的岐念。
时澯却不愿再继续讨论这个话题,见席铭要说话,飞快的用手捂住对方,还是说出他的决定,“我要闭关一段时间, 至少三个月。”
这句话让席铭安静下来。
“如果这段时间有需要找我治疗宇宙辐射的病人,你就先用我之前给你的符箓拖一拖。还有在这次战争中精神力受到伤害的, 让他们这段时间不要再动用精神力,都等我出来时我再给他们治疗。之后的单子也暂时先不要接了。”
即使略过窥探器这件事,时澯依旧没放弃清除临时标记的打算。
如果连自己的感情和思想都不能完全掌控——他认为那样的时澯只是一个不知道被谁操纵的傀儡, 连活着都没了意义。
他可以自己选择沉溺在对席铭的感情中,但绝不允许他的思想受到任何因素的干扰与诱导。
他只能是他自己。
时澯闭关前怕席铭多想, 到底没告诉对方自己这次闭关是为了清除两人之间的临时标记,只说是这段时间为了辐射的事情懈怠了修为,需要闭关一段时间巩固修为。
席铭并未怀疑时澯的说法,他当然不想时澯闭关, 但他没办法改变时澯的决定。
更何况现在这个结果已经比席铭预想的要好很多——他的错误已经被原谅, 时澯也没有一走了之。
只是闭关而已,时澯以前也闭关过……看着死死关闭的房门,席铭不断劝说自己。
“现在是二月底,三月、四月……马上五月底,很快就会出来的。”席铭皱着眉计算时间, 恨不得二月下个月就是五月,明天就见到时澯走出房门。
两个小家伙刚刚想要跟着时澯进屋却被时澯拒绝了, 只交代席铭好好照顾它们,楼道里仅有的三个活物都蒙上了一层沮丧。
情绪大起大落的绒飞飞很快毫无戒备的在席铭怀中睡着,小朱鸟精神倒是尚好,但目前也不敢离开席铭身边,只在周围绕着飞行,偶尔落在席铭肩上休息。
窥探器这事算是险险过去了,席铭虽然心中对时澯这次闭关千不舍万不愿,却也不敢在这个时候再搞什么窥视手段,只能看着时澯紧闭的房门默默感受内心的煎熬。
自从与时澯相遇,两人就从未离开过这么长时间,哪怕理智上知道时澯要几个月后才能出来,但心里的落差却如何都不能平复。
如果他行事再小心一些,如果他早一些和时澯坦白,说不定就不会迎来这次分离!
但事情已经发生,再懊恼也无法改变。
往日有时澯的陪伴时还察觉不出来,现在时澯闭关,席铭忍耐了一天、两天、忍耐了三四五六七天……席铭再也无法控制他早就不正常的精神状态,整个人郁躁交加,喜怒无常,驭下手段也愈发冷漠残忍。
慢慢的,“暴君”这个称号逐渐和席铭关联在了一起。
几乎每隔几个小时、哪怕是深夜、席铭也控制不住自己,必须要走到时澯闭关的房门前。
他不敢破门而入,甚至不敢敲门打扰好不容易才原谅了他的爱人,只能悄无声息的站在门外,用手掌感受门上毫无变化的温度。
心中的惶恐与暴虐只有在这时才能被稍稍压制。
直到几天后,旧帝国最后一任皇后蓝婉田逃跑失败的消息放在席铭桌案。看着仇人的名字,席铭终于意识到了这些天的懈怠,终于想起,除了帝国、他还有不少仇人活跃在星际。
“加强对乌家人的收押警戒强度。”下令把这群人重新关押后,席铭看向窗外星空,眸色黑沉无波,“也别让他们死了,等……”
等到联邦溃散,旧时代统治者的审判会是新国度成立的首个节目。
虚度了数日的席铭终于重新振作起来,看着一面陷入内乱一边还对他们跃跃欲试的联邦,一改之前缓慢蚕食的策略——
全面开战!
在修整期间全面升级了装备的恒星早已磨刀霍霍,向来在刀尖上舔血才能生存的星盗们很多人是第一次体会“正规军”的充足军火供应,小规模战场上试探了几回,早就嚷嚷着不够过瘾、盼望着和联邦这个庞大大物真正交手。
霍蒙明作为目前恒星的第一军火供应商,同时也是时澯早期治疗的辐射病患者之一,在5332年后半年时用五年时间换取了活下去的机会,如今也过去了快一年半。
当年的霍蒙明本以为席铭会将他一手缔造出来的灰色帝国葬送大半,却没想到合作期间,随着恒星地盘的无限膨胀,随着一干旧势力旧贵族在战争中波动毁灭,他得到的资源星球的数量和质量比全盛期还多几倍。
席铭彻底占领帝国后,霍蒙明手里的这些资源直接“过了明路”,得到了来自席铭的正式审批以及主脑的变更认可。
联邦与恒星相对平稳的这段时间,除了继续收买联邦那方的灰黑色势力外,霍蒙明几乎将精力都放在了他那些新资源星的运转上。
考虑到损耗、效率、磁场等因素,资源原矿石的开采过程很难使用机器,只能利用人工开采,然而即使是开出高额报酬,也很少有人愿意从事这个危险度极高的行业。
暴利诱导下,一些偏远地区的掌权者选择了利用罪犯开采资源原矿石,并在近百年内逐渐蔓延至整个星际。即使是这样,在资源原矿石的开采上,人力依旧常年不够。
战争这几年,帝国因为众所周知的原因,监管力度直线下降,越来越多的人口犯罪肆意滋生、泛滥,在帝国四处硝烟弥漫的时期,一些珍贵资源的产出星反倒是“繁荣”起来,毕竟与秩序对立的,是泼天富贵。
不过这些星球主到底只是小打小闹,席铭之前并未把目光放在他们身上,但在占领帝国、获得了主脑的统治认可后,这些“失联的肥肉”便醒目起来。
都不用席铭亲自制定计划,只要将这些利益划分下去,他手下的人就会如狼似虎的将这块肥肉狠狠撕扯下来,更别提还有主脑在旁边提供便利,这对恒星的人来说不但如虎添翼,还是一种全新的体验——当了把解救无辜被劫掠人民的正式使者什么的。
霍蒙明对这些无辜受害者并没有什么同情心——如果有这种东西的话,当初他也不会把手下势力发展到那么大——但因为他正与席铭合作、准确来说应该算是席铭手下,所以在这件事上,即使霍蒙明心里想让这些已经“失踪”的人继续当他的免费矿工,但动作上却还是按照主脑的建议录入了这些人的信息,并把他们解救了出去。
霍蒙明算是分割利益比较多的,这些天他一直忙的就是这些,不但要一一确认那些活着黑矿工的身份,还要回收那些矿洞里四散散落的尸体,通过DNA确定死者身份。然后要把活着的自由民发配原籍,更新意外去世人的身份信息以及给予他们还活着的继承人部分人道主义补偿。
霍蒙明知道不论是哪国的政客和官员办事都畏手畏脚,但他还是第一次感受到“做好事”的麻烦,如果不是有主脑一直在帮忙和监督,如果没有那个卖命年限,霍蒙明早就把这群吵吵闹闹的平民都扔进黑矿洞了。
乱七八糟的、不能用威逼利诱解决的事情实在太多,霍蒙明感觉脑袋都快爆炸,好在赶在全面开战前,这些资源星终于重新运转。
飞向前线的星舰里,霍蒙明望着广袤浩瀚的星图,眼中欲望火焰熊熊燃烧——旧帝国的资源,他要!联邦战场的权势,他同样要!
战场上的硝烟再次袅袅升起,在巨大的科技炮火轰鸣声中渐渐消散,伴随着一批批哀鸣着的灵魂溃散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