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灾厄中的时空处于静止状态, 但人体基本的生命体征都依然维持着, 所以被枪击中时，医生会倒下, 并且流血，不过大概是被某种神秘力量所遏制, 生命的流逝到某一临界点时便停下, 鲜血也不再外溢。
显而易见，一旦灾厄结束, 时间重新开始流动，医生必死无疑。
叶云州皱起了眉。
所以说, 医生在现实中也精心布置了一个和副本相同处境的死局……吗？
他的目光低垂, 在再次确定另一人胸口处伤口的时候, 忽然一顿，仿佛在衣褶之间的缝隙中发现了什么并不显眼的凸起。
掀开对方被鲜血浸透的衣领, 仔细摸索，他在白大褂的内层摸到了一封信。
封皮上的字迹被鲜血模糊，但隐隐可以看出上面的几个字——
[致能够终结一切的英雄^^]
华丽飘逸的字体，结尾处还赠送了一个既视感很强的弯眼笑。
“……”
叶云州表情不变地撕开信封。
信件里面的内容，让他停留了很长一段时间。
[……不需要过于探究我的动机，嗯，如果一定好奇，那么就请当成狗咬狗，某些人喜欢把毒蛇当做狗一样驯养，总归是会受到反噬的，对吧^^]
[……很多内容只存在我深处的记忆里，可能连我自己也记不下来，但我觉得，你应该能“看到”那些细节，就像你前几次那样……对了，属于我的世界足够有趣么？]
[……现有的秩序并不能满足他们，不少人都认为现有的世界动荡不安，迫切寻求一个解救，这是他们所宣扬的，不过这对于你们来说或许并不重要。]
[……时间，空间，这两点早就实践得差不多了，如果不是你忽然出现，原定的计划也不会推迟这么久，临到关头的变数，总是会让某些人格外紧张，睡不好觉。]
信中的内容是林初一如既往的谜语人风格，但已知的对照信息足够，叶云州大概都能看懂。
林初坐实了自己的二五仔身份，主动放任自己透露组织的相关计划和情报，通过灾厄的形式传递。
暗处的组织最终目的是将整个世界都拉入灾厄，也就是他们所谓的新世界……
这些都还在意料之中。
比较有用的，是林初透露的实验内容，话语间他们对灾厄的本质仿佛一知半解，却已经在研究如何掌控灾厄的时空变量，最终想要达成的效果是……
想到副本里所看见的地图，叶云州微微拧眉。
在现实中的讨论，许多人都在非常乐观地估计，哪怕最后江振云等人破罐破摔，制造了力所能及最大的灾厄，也大不过十几年前的那场，整个社会还是可以正常运转，及时筹备和应对。
但眼下，他知道了对方具体的计划——
并不是一鼓作气制造什么巨大灾厄，而是以他们自身为核心，以分布全国早已经被布置过的那些人群为响应锚点，一步步扩张。
野心毫不加掩饰，怪不得哪怕他们此刻被逼到了郊外的不知名住所，也有信心在时机合适时以野火式蔓延至整个世界。
[……就像是一个王国，一步步开疆扩土，每个从福利机构离开的人，都会成为他们行走的疆域地图。]
[……再怎么样，你们也不能把全国那么多人都抓起来吧？也别盯着江氏的人员看了，狡兔三窟，抓不过来的。]
信纸上，隐约被鲜红模糊的字迹这样叙述着，语气轻佻。
听起来的确是一个非常不妙的局面，叶云州也不确定，假使现实中无数个灾厄融合在一起究竟会形成什么，而他还能不能按照先前的方式解决。
不过，既然提前写好了这些东西，又冠名为“交易”，医生肯定是有什么其他的转折想说的。
果不其然，视线下移，便看见对方再次抛出了橄榄枝——
[……不过，话说回来，我对那些宏大叙事并没有多少热忱，事已至此，我还是更乐意给某些人找点不痛快^^]
[……我对你所知甚少，不过，我相信你有自己的奇妙手段，也知道该怎么做，对吧？]
叶云州静静地看着最后几个字。
他当然知道该怎么做，但这样做之后，医生会和曾经的镇长江原一样，定格成为副本最后时刻的神秘存在——在这个副本中，仿佛还是闪电。
如果医生仅仅是在上演一出反目的戏码，实则依旧对那位江老板忠心耿耿，那么那个王国恐怕会扩张得更加迅速，就算是玩家们又怎么抵抗有一位雷电大将军的副本核心呢？
信的内容已经结束了，但叶云州却无法迅速地作出决定，直到他忽然想起来，事件最开始，医生是通过他姐姐的信息将他说动的，可信件的内容却没有提到这点。
这家伙故意藏了东西没说。
这次，他又翻出了医生身上的另一样东西，一台破旧的智能机。
点开屏幕，映入眼帘的就是屏幕自动滚动的一句——
[真冷酷啊，一封情感真挚的血书都无法说服你吗？]
“……”
扭头看了眼，叶云州忍住把手机砸在医生脸上的冲动，继续看。
大概是知道看到这里已经需要强有力的证据才能说服观者，医生在智能机中叙述的口吻正常了许多，平铺直叙讲述了他与江振云的一些过往，无论真假，其中的情绪足够支撑起他反水的事实。
此外，决定性的证据是——
进入灾情局，并故意针对岑远的计划，是医生顶着压力，以测试江原的理由提出来的。
而在此之前，组织内普遍对叶云州的看法是绑走，或者直接杀死。
之前，叶云州就觉得这是一招昏头的烂招，但如果这是医生故意的，那么一切就可以解释了。
心中已经有了决断，屏幕上的文字却还在滚动。
[那时一片混乱，倒是终于炸出了不少有意思的东西，比如……你的姐姐？她是第一批紧急转移走的，看起来还像个十多岁的孩子。不知道为什么，她似乎对镜头格外敏感，仅仅是远处偷拍一张，竟然也看到了我，仿佛有一股杀气……（附图.jpg）]
[有所价值的内容大概都在这里了，最后就由你来评判这次的交易结果吧……不过，说到这里，想想前几次你坑我的事，还是有些隐隐生气呢^^]
没有再作任何评价，滚动的文字和图片自此结束，是阅后即焚的设计。
叶云州垂着眼，仿佛怔了好几秒，才缓慢看向倒地的医生。
……
【还没结束吗还没结束吗，难道这次真的棘手到星星也搞不定吗！】
【耐心点，这才过了多久，对主播怎么没见你这么高要求。】
【这不是期待看名场面合影嘛，不过这次也没宣告任务失败，倒是看不了系统逆转打脸的通报了。】
【会不会太乐观一点了，这次和上次的任务也不一样啊，如果主播们真的和白昼绑定，哪怕星星帮忙结束了永昼主播们不也没了？】
【不能吧，上次那个镇长都要成神了不也被拽回来了？别小瞧了我们强大的位面意识啊——！】
副本中，等待许久的观众们已经出现了分歧的声音，站在天台上的其他主播也开始交头接耳，只有乌祐依然紧盯着天空，偶尔会低头看一眼倒在身旁的青年。
在某一刻，他望向天空的眼神微微一动。
动了。
极短的时间内，他看见那些原本静止的白色纹理舒展开来，边缘噼里啪啦延伸出无数细小带电的分支。
紧接着，那照亮天空的白光自此消失，主播们只觉得眼前一晃，快速的明暗变化令他们瞳孔快速扩张，再一看，视野中的天空便变回了午夜的漆黑，仿佛还有几点明亮的星星闪烁着。
永昼，结束了……？
可主播们并没有任何的不适，依旧存活，甚至还听见了系统晚来几秒的提示音——
“叮，恭喜各位主播成功完成#%*&副本任务！”
“永昼已经结束了，但&*￥#依旧存活……等待，再等等吧。”
好诡异的提示音，听得主播们以为自己也要再等等才能结束任务似的。
但伴随着提示音的就是副本的结算页面，各种礼花和奖励，很快也出现了回到无限世界的倒计时，他们也安下心，开开心心等待回城。
【☆结束了，乌祐。】
【☆之后……加油，我等你。】
乌祐也等到了他想要的讯息。
“嗯。”
在倒计时归零之前，少年轻轻地，略带雀跃地应了一声。
清醒后的先生没有反悔，约定作数。
开心:D
所以，试炼什么时候开始？
……
……
副本结束了。
按照之前侦探副本的经验，大概还有几十秒，现实的灾厄也会散去，而灾厄一旦散去，布置在学校外面的人手就会立刻进入校园与他汇合。
暂时没什么事了。
整理等会见到人后的解释，余光中另一人的存在感还是过于强烈，叶云州想了想，还是伸出手，好心帮助医生调整了姿势，至少等时间流动之后，对方身上的血不会流得到处都是……
“你在干什么！”
可他却听见了一声格外激动的责问，自他身后，天台的入口处传来。
在灾厄结束前能够活动，声音听起来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情绪激动和医生关系匪浅……
脑内忽地闪过一个人名，以及方才得知的某些内容——
[那位小少爷很依赖我，也足够忠诚。只是可惜，他有足够令人作呕的血脉，要是他和江原一样也是养子，说不定我今天还可以带他一起呢。]
[想想前几次你坑我的事，还是有些隐隐生气呢^^]
“……”
叶云州木然，已经猜到发生了什么。
他在心里暗骂了医生一句，刻意挡住了医生大半边身子回头，果不其然，便看见了一名卷发的少年正站在天台入口处，举着枪对着他，目光很冷很冷，仿佛带着些许温度很低的怒火。
当目光落在他手上的鲜血，以及倒下的医生时，少年的表情明显更扭曲了一点，持枪的手抖了抖，几乎是咬牙切齿地开口：
“你对老师做了什么？！”
第95章 姐姐
这一瞬间, 叶云州想了很多。